5。
次日大金子将碧玺交工,他一改往日的傻呵呵的样子,但也不是冷冰冰,只是叫人觉得有些莫名的生疏。玄仕宇将昨日的事情告诉薄千户后,薄千户并无惊奇。
“要说大金子变了,反倒是在年初的时候就变了。大金子本身不苟言笑办事能力出众,突然总说冷笑话我反倒以为他被傻鬼附身了,现在的他才是正常的他。”
与此同时三十几里地外通州的郊区,一片桦树林中树叶哗啦哗啦地被风吹过,离官道不远处的一块地上,陵音穿着鹅黄浅绿搭配的袄裙蹲在地上,摆着几个盘子,时不时还叹一口气。
崇之悄悄走到她身后,看见了一小块木碑,真的是木制的墓碑。
上书:慈父方孝孺之墓
“啊!崇之?”她明显受到了惊吓,站起来倒吸了一口气,上前挡住墓碑。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也是英雄。”崇之风轻云淡地说。这在朱棣当道的永乐朝相当于背叛国家,更何况他是当朝三品,但这是他的心里话。
“崇之,你真认为他是英雄?”陵音站起来,瞅了一眼墓碑,凝眸看着崇之问道。
“他逞一时口快,害了全家以及不相干的数百人,这样的人也是英雄吗?”
崇之无言以对,两个人陷入沉默。萧索的风再一次吹来,陵音两鬓的碎发漂浮起来又缓缓落下去,她很少有地像女孩一样温婉地用手指缕了缕微乱的发丝,低下头转过身背对着崇之走向更深的树林中。
“如果哪天我想要杀了朱棣,你们不必管我……”
“你不会那样做的。”崇之没等她说完,很认真地说道。
“你为什么以为我不会杀他?他杀了我父亲,我的亲人!”陵音故意试探崇之,这是她所不想的。
“因为我们也是你的亲人。”
陵音抓着他领子的手滑下去,他说的没错。就连朱棣,她也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爷爷来对待的。她如何下的去手?为了过去的仇恨毁了当前的幸福?
可是她的幸福真的安稳吗?自从亲眼看见了那场屠杀,她没有一天睡得好觉。
“我想,你父亲也是为了你能好好活下去才和你断绝关系的吧?”崇之和她坐在一块岩石上,搂着她。
“又是檀华说的?”陵音无奈,道:“喂喂你不会看上那个小道姑了吧?”
“道姑?他是男的。”
陵音一个激灵,猛地从他怀里挣出来,想起了檀华还从后边抱过她,脸尴尬的红了。皱着眉金闭着眼,手在耳旁挥了挥好像能挥去那段记忆似的。
“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他为什么要扮女人?”陵音打岔道。
“他是方孝孺的小厮,幼年在锦衣卫的嘲弄下自宫了,所以他生平应该最恨锦衣卫,你不要被他利用了。”
“嗯,我再也不去找他了。”她点头承诺地很好。
然而只能是不能兑现的承诺了,崇之,对不起。
她欣赏傍晚的夕阳中崇之绝美的侧脸,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色,心中默默忏悔。
夜晚她偷偷越过森府的高墙,却在墙外无力的瘫倒。她跪在地上捂着心口,一手抠着墙皮艰难地呼吸着。
“你需要我。”自带光环的解一一出现在陵音面前,陵音抬眸,双目凝血看出了她的身份,不理她自己站起来走。
她单手撑着墙壁走,捂着嘴可血还是从指缝溢出来,不得不再蹲下去次休息一会。
“你往哪走?妙善观现在是封锁区,这边!”这个姑娘说的没错,她是要找檀华。
“这个样子还逞强,真是和你爹一个样子!”解一一撇嘴,食指点她的额头口中念着诀,就瞬移到了一座寒酸山寺中的佛堂。
“我就说你会总来找我的嘛!”檀华拍手欢迎道。他很乐意雪陵音来,求他。这样她必定保他,管她信不信自己!
“啊啦……你这是用了多少次阴阳眼啊?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檀华在她面前仍然装成女人,媚声道。陵音懒得揭穿他,揭穿自己也会尴尬。
“我不明白。”寺庙没有妙善观的高级病房舒服,她只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等着檀华从手腕脉搏给她输内力治病,眼神有些呆滞。
“不明白什么?”
“我能看见任何人的结局,除了崇之。我一直找不到他入狱的原因,只要偷偷看他必是同一个景象。”
“所以你就不要命得用眼过度?你看过自己吗?”
“还用看吗?现在都这个样子了……”陵音自嘲道。檀华诊治完了安静地收拾行医包,不说话这不像她风格。
“我还有多长时间?”
“本来还有两三年,让你作死,活不过冬了。”
雪陵音听完檀华的直言,反而躺在床上开怀大笑。
而坡地下立着醋意正浓的崇之,他听不见声音,只看到陵音大半夜的和一个在逃嫌犯嬉笑,她将檀华隐匿在此是为了什么?她和檀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做间谍的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可是他感情冲上头才不会想这些,今天鬼打墙是为了让他发现陵音的秘密吗?他不想相信这些!
他攥紧拳头想去过问,然而他松开手退了回去,是他先娶了别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呢?
6。
“这大清早的你去哪里呀?”雪陵音后来被解一一施法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和没事人一样揉着惺忪睡眼问收拾了一包裹的崇之。
“去体验生活。”晨曦中他温柔地揉了揉陵音的头发,微微一笑眼中充满爱怜和不舍。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表情,是不是,有什么很严峻的任务?也许会丧命?
陵音没想到这个拥抱来的这么突然,他的飞鱼服上还存留着一点皂角的味道。她刚想抬头说带她一起去,后颈就被崇之给再次一记手刀给劈晕。
他将她公主抱抱起,放回闺房的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陵音待他走远,跑到窗台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她手背挡着嘴唇,再也没忍住,撑着窗台低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