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枭启走进屋,见姜南正沉沉的睡着,脸上还泛着不健康的绯红,乌黑的长发散开铺泻在枕畔,床边一个丫鬟正用毛巾包着冰块为她敷额头,这丝冰冷似乎很让她舒适,本蹙着的眉微微松平了,睡梦中的手情不自禁按住了额上的毛巾。
“她怎么样了?”说着随手就摸出了烟盒,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将盒子扣上仍在一旁软榻上。
“这位小姐暮时醒过一回,硬闹着要走,好歹才被许侍卫拦住了。邱医生刚来过,小姐极不情愿打针,邱医生费了好些劲才打完了一针。后来小姐晚饭也没用,吃了药就又昏睡过去了。”
“出去吧!”
丫鬟识趣带门出去了。褚枭启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床上的姜南,特制的西洋床特别宽大,越发显得她娇小,软弱的似个婴儿。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一点点聚拢一点点升温。这个万花丛中过的人,到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活了二十多年,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床边紫檀柜上放了盆米兰,暗香幽幽弥漫了整间屋子。姜南翻了个身,额上敷着的毛巾顺势落到了地上,头发便披到腮颊上来。他心中一动,走过去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顺势拂住了她的额头,还好烧退了。
“汉卿…..”樱红的唇反复扇合,终吐出两个并不清晰的字。
他楞了楞,缓缓将头埋下,耳朵轻轻抵在她唇边,那滚烫的热气浅浅吐出,时间久了,竟在他耳边化成一片湿润。这温热的气息像鸦片一样诱惑着他,喉咙一紧,浑身似也变得滚烫了起来。
“汉卿….”
他皱起眉,侧头伏在她耳畔,不由得低声问:“谁是汉卿?”
姜南犹在梦中,耳畔的气息让她有些不适,轻轻蹙眉晃了晃头。她的呼吸暖暖佛在他脸上,唇上是红润的颜色,这红润如此诱人。他脑子瞬时一片空白,再难自禁埋头便吻了上去。
姜南自梦中惊喜,突兀地睁开了双眸,呼吸间竟是浓烈的酒气,嘴上灼热的感觉让她明白了眼前正经历着的噩梦,她惊慌到了极点,拼命地用手去推他的肩膀。
褚枭启的吻却在这时变得更是炽烈,带有种恶狠狠的掠夺性。她本泛红的脸竟被惊骇得发白,抵挡着他的手被他紧紧箍住,浑身已经动弹不得,绝望的眼泪便如散了线珍珠般从眼角往下滚。
过了良久他才放开了他,粗重而急促的呼吸着,墨黑的眼眸带着迷懵看着她。她只是闭眼细细抽泣着浑身瑟瑟地颤抖,发丝凌乱,一张脸白的似雪。他看着她,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些恐慌,他是极少害怕的,所以这陌生的感觉让他烦躁起来。唇上犹有她芬芳的气息,这气息似鸦片让他有些发狂地想一直蛊惑下去。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脑海里已有个身影挥散不去,那一颦一笑、一垂首一闭目都似烙铁深深烙在了心里。他不敢再去想,缓缓冷笑出声:“迟早你会是我的。”说完摔门而去。
姜南昏昏噩噩睁开眼,那眼泪只管流出来,枕头上冰冷的湿了一大片。窗外有夜风吹来,嵌着蕾丝镂花的洋式窗帘,像是是海浪似的轻微浮动着。
她用尽全力气支撑起身体,鞋也顾不上穿,恍恍惚惚朝外走去,一心只想逃离这似狼洞虎穴的地方。
偌大的客厅里,先前伺候姜南的丫鬟正用抹布擦着木质地板,见她出来,忙凑上前:“小姐,您需要什么喊一声就是,快别起来,烧刚退不能见风的。”
“我想问问从这儿怎么出府?”
“这都快半夜了,小姐您不能走啊!”
“我只是来府里唱戏的,呆在这里也不成体统。劳烦你告诉我,该怎么走?”
“这….出门过了花园是一个游廊,走过游廊一直朝北边走,那里是帅府的侧门,晚上大门这时已下钥了。不过,小姐您……”
“多谢!”
姜南顺着丫鬟说的路线,踉踉跄跄出了大帅府。门外已不似白天那样车水马龙,满天繁星衬托着一轮新月,那景象好似就在触手可及的上方,姜南靠着墙喘气,不自禁徐徐伸出手去揽,却是一场空,她嘴角泛起淡淡苦涩的笑容。
夜晚的街上宁静极了,这样混乱一个世道,她却无一丝害怕,仿佛先前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挣扎。好在是夏天,就算赤脚走在地上也没有那么难耐,她恍惚的迈着步,觉得路很长,也很暗。
郁汉卿正靠在柜台上算账,脑海里却全是姜南那张脸,她笑时眼睛就像两轮弯月,她哭时总喜欢咬唇不出声,好几天没见,她是瘦了?还是胖了?外面那些不堪的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
心下一阵烦乱,他拿过一旁朱红漆算盘,有一下没一下的打了起来,那木珠子碰到边沿,时不时翠微的轻轻一响,在这一片寂静的室内带着分外的清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才惊觉发现有人在敲门。
他顿时生了疑惑,到了这个时候从来是不会有人来的。他缓缓走到木板门前,那敲门声变得微弱,他凑到门缝里,细声问:“谁啊?”
“汉卿…..是..我…”
郁汉卿楞了一下,跟着手忙脚乱卸下了木板,只见姜南赤脚坐在地上,模样狼狈又脆弱。他心里一阵抽慉,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一种被灼伤一样的痛楚感。
“南南,你怎么了?”说着便打横抱起了她。
姜南脸上还挂着泪痕,她从帅府走到了这里已是身体的极限,此时见着郁汉卿竟是睁眼的力气也没了。但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心与舒适,头缓缓靠到了他颈窝上:“汉卿….我…我好难受…”
郁汉卿见她脸色苍白,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大半,身子却是冰凉的,心下已明白她病得不清。门也顾不上关,抱着她便急步朝内院走去,又叫醒了小学徒去请大夫。
许朝阳听完丫鬟的话,狠狠将她斥了一番,火急火燎便朝书房跑去,见褚枭启正坐在杨木椅上抽烟,顾不上打报告,大声道:“爷,姜小姐走了。”
褚枭启正眼也不看他,愣了一下,才冷冷道:“走了就走了罢,腿长在她身上。”
许朝阳显然没猜出他会是这个回答,抿了抿嘴,半响,又道:“听丫鬟说姜小姐问了出府的路。您看,这大半夜,姜小姐一个弱女子…..”
褚枭启夹烟放在唇边的手僵住了,眉目微微蹙了蹙,跟着掐灭烟头,吼道:“备车!”
许朝阳忙跑着离去。不到片刻功夫便载着褚枭启将车子开出了帅府,深夜的大街上半个活物都没有,两双眼睛却是严谨而细密的扫视着,每逢树摇草动,都要下车查看。
最终几乎逛了半个栗阳城,还是徒劳无功。褚枭启一支烟接一支烟抽着,雾气缭绕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她那双含泪惊慌的眼。手上的烟头被丢在地上,又用脚粗鲁的踩着。
许朝阳看着他有些恼怒的脸,酝酿了半响,方才期期艾艾道:“也…也许姜小姐是回了住处,若是…若是有危险,我们..也是早察觉到了。爷,回去罢。”
褚枭启又从烟盒卷里掏出香烟,火柴点燃吸了两口便扔掉,车内灯光昏暗,他铁青的脸看上去更是寒凉,冷冽的眸子瞪着许朝阳:“你明日去给我查查城里那家鸿福祥老板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