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局里,黄秋媛一直在审讯室调查茜茜,我和包头在门外隔着缝隙看着,茜茜一脸怨恨,特别恐怖的脸色,狰狞至极。
包头说,“女人一旦狠起来,比男人更可怕。女人的威力博古论今,太多正史野史上都写过了,陈圆圆搅得吴三桂和皇上都打疯了,妲己把纣王迷得亡了国,还有西施,貂蝉离间父子,你说,这个茜茜,有资本当红颜祸水吧?冯江死了,就死在她眼前,她不疯了?我怕她会激进,千万留意她,谁知道她要干什么啊。”
黄秋媛忽然不说话了,她朝门口看过来,茜茜冷笑着,特别阴狠的目光对着我,“放心,我做不了什么,我还不屑和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浪费我的时间,冯江死了也是英雄,你们要不是仗着人多势众,一样是废物!有本事到国际上做出点门道来,在自己地盘上窝里横,不要脸!”
嗬,这话说得,这不是臊死人民警察嘛,我们也想往国际上跑啊,关键是人家不带我们玩儿啊!
我推门进去,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味的看着茜茜,“他死了,你再怎么仇恨,也没用,他是英雄,我不否认,但你懂什么叫时势造英雄吗?他生错了年代,做不了大侠,只能做大傻,我们都不如他,我们也承认,如果把机遇摆在我面前,我绝对到不了他这个份儿上,我贪生怕死,我瞻前顾后,我畏首畏脚,可我告诉你,我是好人,法律保护我,社会能容下我,他是坏人,谁也不能接受他,这就是他必须要这个下场,我却能以他的人命来邀功成为百姓眼中的英雄。”
茜茜不语,别过头去,眼圈又红了,要说冯江也够狠,你何必在她面前死呢,就算跟着我们归案,看不住你的时候,咬舌自尽也不是不行,非得给你爱的女人留下这么大一个阴影吗?我猜这小姑娘以后都谈不了恋爱了。
黄秋媛说,“冯江的尸体,我们会把缴获上来的个人资产,请示上级,拿出一部分给他买个好一点的墓碑,这算厚葬了,别的嫌犯,可没这个待遇,我们也就是看他最后态度还可以,没有给我们造成人员伤亡。”
“本来那就是他的钱,借花献佛,我比你们做得好。”
“错,那是人民的钱,是国家的钱,不是他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走错了路,死有余辜。”
茜茜冷笑着,一边笑一边掉眼泪,却始终不肯再张口说话了。
我朝黄秋媛使了个眼色,把包头留下和茜茜扯会儿皮,换个方式来接近她安抚一下,黄秋媛跟我走出审讯室,我点了根烟,“我回上海,今天下午走。”
黄秋媛一顿,“这么急啊,我还以为你说着玩儿呢,方大律师驰名中外,为了看个女人竟然连工作都抛到脑后了。”
“不是抛到脑后啊,是已经完成了,冯江这个案子结了,剩下的党羽手下人家漳州市局安排警察遣送回南通,由南通警察解决,你们跟着讲个过程,我一个律师又不是警察,我跟着干什么?把包头给你们得了。”
黄秋媛今儿没跟我斗嘴,她安安静静的躲在走廊长椅上,看着我说,“以前我以为,你就是工作狂,根本不可能为儿女情长耽误什么,现在我才知道,你只是没遇到愿意让你什么都不要的女人,我和让你认识了五年多,咱俩在一起也将近一年,但还不如一个和你认识两三个月的女人。”
她说完特别自嘲的笑了笑,“我不是难受啊,我才不难受呢,我黄秋媛顶天立地女汉子,狗屁男人见鬼去吧,我自己照样活得好,我就是觉得,有点惊讶,方砚你算是一匹野马了,能把你驯服的女人,我真特别羡慕。”
我光顾着听他说话,烟燃尽了,烫到了我指尖,我疼得一甩,把烟蒂扔出去,看着烫红的那个小圆点。
“人这辈子,会遇到太多人,我遇到了那个结束我浪子生涯的,你也会遇到结束你单身岁月的,到时候我一定祝福你。”
郭局满面笑容的从走廊尽头喊她,黄秋媛答应了一声,站起身,往那边跑过去,又在中途停下,回头看着我,笑靥如花,“方砚,这次我彻底放下你了,我发誓。”
她转身走了,我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我仔细睁大了眼睛,却发现的确,再也看不到她了。
黄秋媛在我身边,陪着我度过了被冉彤背叛伤害的岁月,又被我抛弃,亲眼目送我走向了乔婷婷,我们从在一起到结束,她没在我面前哭过一次,永远是笑着的,体贴我,照顾我,她本身不是个特别温柔的女孩子,否则也不会把警察当得这么顺手出众,但是她为了我,敛去了所有锋芒,只给我最美好的一面。
我可能此生再也遇不到像她那么爱我,宁可舍弃自己,拔掉所有刺的女人,我知道我也许会后悔,但那个时候,她也不再等我了,她可能现在就悔悟了,决定不再等我了,我的人生彻底失去了黄秋媛这个女人。
我没有再和别人打招呼,我最讨厌离别,我们患难与共两个月,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同舟共济生死并肩,这种离别特别难受,我想我以后都没机会再和陈皎办案了,他也许是以后照顾黄秋媛的男人,出于避嫌,还是不道别了。
我感觉得到,他特别瞧不起我,觉得我辜负了一个世间最好的女人,但他没有经历过爱情,一见钟情的爱情,所以他不能理解我对苏紫的痴迷。
就像茜茜,她明知道冯江罪不可赦,还是用了最美好的年纪和他在一起。
爱情的荡气回肠,在于我们永远不会选择匹配自己的人去爱。
四个小时后,我走出上海虹桥机场,静静的托着行李箱,立在澄净宽大的落地窗前,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那烟雨朦胧的天地,水雾昭昭,雨并不大,过往的行人撑着一把伞,有的只是徒步行走,我一眼便看到了伫立在街边角落的女人,她一头黑色长发,清新而美艳,精致的妆容比江南水乡更朦胧温婉。
我发誓有生之年我都再没见过那么美的黄昏,余晖斜洒,彩霞纷飞,她扑进我怀里,飞奔的时候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我的视线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天水一线之间,只有她,唯有她。
她笑着喊我的名字,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说,“方砚,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