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走进女儿住的小楼,看见李岚已经穿完了一身大红的嫁衣,只是头发还散着,正端然对坐在铜镜前,宁静的好像一副沉默的画。
“宫里 的人就要来了,你怎么连头发都还没梳起来!”李鹤看着女儿那垂落在地的长发,不由心头无名火起,但无奈女儿太静,太乖巧了,而且一会儿还要入宫,他总不好在这个时候打骂。
“你能入宫,那是我们全家上下的荣耀,你脑子要清楚!”李鹤在一旁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第一次和女儿吐露心肠,“你以为我们家怎样吗?你以为你老爹这个护国将军好做吗?爹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算半个文臣,这个位子,是世袭,且还不过三代。咱们的家底,连那个王老头都比不过。你爹我没有男儿,你没有兄长幼弟,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哥哥,虽然也可以世袭爵位,不算无后,但到底算不得正统,爹百年之后,咱们一家的前途,还是要靠你啊!”
李岚缓缓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却没有说话。
她从小没有母亲,性格就是这样沉默寡言。
她们一家的前途,就要靠她的一辈子来换吗?她没有见过叶絮,因为叶絮常年称病,几乎不出来,但是她见过王雨凝,深知王雨凝的性格有多么的不好相与。
每个人都以为进宫有多么的荣耀,有多么的辉煌,但是隔着一道宫墙,那里面的辛酸,又有谁知道呢?荣耀背后的眼泪,又有谁看得见呢?
“爹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李鹤见女儿又走神,不由又有些窝火,这孩子怎么老这样,从小到大就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但是他又不能冲上去给她一巴掌,便只好一掌砸在桌上。
“女儿明白了。”
在李鹤以为女儿不会回答的时候,李岚偏偏说话了。
“父亲,时候不早了,你喊他们进来,给女儿梳妆吧。”李岚转回头,继续看着面前的铜镜,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镜中女子清秀脱俗,但却显得有些过于出尘,反倒给人冷若冰霜的感觉。
李岚垂眸,任由随后鱼贯而入的婢女将她长长的乌发梳成一个个繁复的造型。
也罢,总不过是个工具,是嫁到皇宫,还是与哪家联姻,去哪里,还不都是一样。
------------------------------------------------------------------------------------
李岚坐着轿辇,从侧门进入了九重宫阙。
她不知道被抬着走了多久,才隔着纱帐逐渐看清了自己未来要住着的宫殿。
她微微抬头,待看清那宫殿门口挂着的牌匾时,她微微一怔,但还是马上低下了头,没有任何表情。
轿辇停下来,她被人扶下来,宫中安排来伺候她的人,早已经都跪在宫门口迎接她。
“奴婢们拜见德妃娘娘!”
李岚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轻声道:“都起来吧。”
宫中的人都是人精,只李岚这一句话,他们心中便已经看透她的性格七八分了。
为首跪着的一名宫女个子不高,娇娇小小的,微微圆润的脸,看着很是可亲可爱。
她起身对李岚再福身一礼,轻快道:“德妃娘娘,奴婢云烟,今后,就伺候娘娘了!”
李岚点点头,明白她今后就是自己的大宫女了。李岚伸出手,云烟是个聪慧的人,自然立刻走过去搀住她,又见李岚眼睛扫了扫四周,便巧笑着轻快道:“都还杵着做木头人呐!拜过了娘娘,就赶紧各归其位了,都做自己的活计去!”
众宫人听见大宫女云烟都发话了,自然都点头称是,各自做活去了。别看云烟娇娇小小的,做事可是精明干练,他们对她,真的服气,愿意听她的。
云烟一路扶着李岚进去,李岚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这宫殿的名字,是原本就叫这个吗?”
云烟脸上笑容常挂着,但她也没有大声嚷嚷,只因这个主子,就一眼便可看出,不是喜欢招摇的人。
于是,她也压低了声音,只用她和李岚两个人听的见的声音道:“娘娘有所不知了,这晴岚殿本来叫清辉殿,是先前陛下看见了娘娘闺名唤作‘岚’,方才着人给改了,改成了晴岚。奴婢才疏学浅,不知其中有什么深意,大概,是为了呼应娘娘芳名吧?”
李岚微微咬了咬唇,轻声道:“陛下是个有心人。”
云烟见她这般,脸上笑的越加轻快了,她故意道:“是啊,娘娘心里得明白,可别当作白菜一般的不值钱啊!”
李岚垂眸,没有再回什么话。
----------------------------------------------------------------------------------------
“这都是下午了,为什么陛下还不来看本宫!”王雨凝自打从床上爬起来,那就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想见慕容玄琛。
今天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自然是已经没有了人,但是她心里依旧是甜蜜到了极点,可是为什么,一直等了两个时辰,却是半点消息,半个影子也不见。
倒是晴岚殿的贤妃,给浩浩大大的抬了进来。这叫她怎么能心里是个滋味!
春晖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本来她被调到玉辰宫来就够不爽了,看到王雨凝也不舒服,她自然是不会劝,还巴不得她更难受一点。
结果王雨凝一转过身,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春晖在翻白眼。她的确不聪明,但也没有到连轻鄙的眼神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她一下子火起,想她王雨凝从小在家里,什么时候不是被所有长辈护着宠着,怎的到了皇宫里,还要受一个奴婢的白眼,这叫她如何能忍!思及此,她恶狠狠道:“你这个贱婢,你翻什么白眼,莫非看不起本宫吗!”
说着,她便又想冲上去直接招呼春晖几记耳光,却被一人拉住了,拦住她的,正是从小伺候她的陪嫁侍女真珠。
真珠压低声音对她道:“娘娘,使不得,那春晖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送给了您,您若想留住陛下的心,可得好好请教她,万万不能太过轻慢,要不然,只怕有些贱婢面上不声不响,暗地里给使绊子呢!”真珠说的声音虽低,但却足够春晖听见。她这番话,即是说给王雨凝听的,也是说给春晖听的。
春晖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她冷哼一声,道:“奴婢既然来伺候娘娘,那就是娘娘的人了,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奴婢哪能不为娘娘考虑,哪能巴望着娘娘不好呢!”
“那你方才是什么意思!”王雨凝平复了一下气息,摒退了殿中其他的人,就留下真珠和春晖。
春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到底还是嫉妒王雨凝,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把王雨凝的注意力往别处引着去对付那人,于是她便悠悠道:“奴婢是叹息,娘娘为了德妃娘娘入宫而伤神,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王雨凝愣了愣,迟疑一下,道:“德妃本宫才不放在眼里,真正的敌人?皇贵妃和贵妃陛下在这之前根本不认识,难不成是淑妃?可是淑妃常年称病,闭门不出,她哪有本事和本宫争抢?”
春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娘娘就只看到这些,却忘了还有一个人,每日与陛下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吗?贤妃娘娘,您没有去过羲和殿,您是不知道,唉……”
她话说一半,只长叹一声,倒是把王雨凝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你倒是说,是如何的!”王雨凝是个急性子,自然急忙催促道。
“娘娘您可知道,每年贡上来最精致的玩意儿都去了哪里,每年最好的新茶都去了什么地方,每年最好最时兴的料子都给谁裁了衣裳?”春晖不正面回答,只是问了王雨凝一连串问题,然后遥遥的指了指星极殿的方向,仿佛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雨凝自然是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意思,她一把将身旁桌上的水果扫在地上,一边恨恨道:“灵淑那个贱人算是个什么东西,也不自忖一下身份!”
春晖仿佛很害怕的样子,急忙对王雨凝道:“娘娘可不要乱说话,若是被祭司大人知道了,只怕要给娘娘和陛下生了嫌隙,那倒是不值得了!”
“放肆!她自己行为不端,魅惑君上,本宫再怎么说也是位列四妃,难道还要怕她?”王雨凝见春晖这样,不由更加恼怒。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人家是大祭司呢,您看,她做的那些个不要脸的事情,除了咱们九重宫阙里的人有点数,其他还有谁知道呢!娘娘,您若想安安稳稳,便只将奴婢今天的话记在心里就是,可不能对外张扬啊!”春晖弯着腰,伏在王雨凝耳边小声道,仿佛真的很害怕。
王雨凝看了真珠一眼,真珠也对她点点头。
王雨凝便对着春晖挥了挥手,道:“本宫心里有数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春晖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唇角露出一点得意的浅笑。
灵淑,你是大祭司又怎么样,你权倾天下,我奈何不了你,但是借刀杀人什么的,她可不是不会做!
就让贤妃这个傻子去对付你,她倒要看看,灵淑这个大祭司,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可以忙得过来前朝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