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当空,夜雾弥漫,层云暗淡。王府私邸密宅内,王允面沉似水,凝视着身前方几里糕点,紧蹙眉头,一言不发。
下首一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正不耐的来回踱步,此人正是朝中越骑校尉史义,须臾,只见他忽地止步急声道:“大人,小皇子此刻危在旦夕,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王允长叹一口气,皱眉道:“小皇子尚存活宫中,此必先皇佑我大楚,许太后智计过人,但只能瞒过一时,日后事发,必被乌贼所弑,必须用计偷出宫门,藏于远处,方保无虞。”
史义喜道:“大人想必已有定计。”
王允沉吟片刻,沉声问道:“史义老弟,死与扶持皇子,两者孰易?”
史义脱口道:“自然是死容易,不过是伸头一刀而已。”
王允接口道:“既是如此,你选其易,我择其难,如何?”
史义似极其信服王允,点头道:“如此甚好,但不知计将安出?”
王允闭目沉思半响,忽地睁目道:“如今乌胜心疑皇子流落宫外,我们就用他人婴儿诈称皇子,你抱入郊外偏僻处隐匿起来,我前去自首,说出藏身之所,乌胜得了伪婴,则小皇子可保矣。”
史义大喜,应声道:“此事容易,但必须窃得皇子出宫,才算真个保全。”
王允答道:“吉太医曾身受许老大恩,此人正直可依,可将窃孤之事托之。”
史义点了点头道:“吉平出入宫门方便,确为最佳人选。”
王允有皱眉道:“可惜时间紧迫,难以寻到合适婴儿,我新生一儿,与皇子诞期相近,可以取代。”又顿了顿道:“你若要藏孤,事后必为乌贼所诛,我于心不忍啊!”一言方毕,泣声不止。
史义却大笑道:“大人不必哭泣,此乃美事,能报许老之恩,足了我平生之愿。”话音甫落,又叹气道:“不过大人却要舍弃亲生骨肉,其中悲痛,远胜于我。”
王允定了定神,正色道:“只要楚氏长存,何惜区区一子。”
随后两人又仔细商讨了其中细节,及至半夜,王允忍住心中悲痛,入内室抱出其子,狠了狠心将之付与史义之手。
送别史义,王允匆匆洗漱了一番,吩咐下人准备马车,急急赶往太医吉平私宅。
天色微明,朝阳初升,相府下人引王允进正厅。丞相乌胜早就闻信恭候多时,此时只见他满脸堆欢,朗声道:“乌某何幸,能得王允先生拨冗枉顾,顿使蓬荜生辉。”
王允恐惶道:“乌相,真是折煞下官了,务需客气,下官是来请罪的。”
乌胜‘咦’的一声,笑道:“先生何罪之有?即使有罪,乌某也替你一力承担。”
王允垂目道:“许娘娘生下男婴,即遣妇人抱出宫外,托我与史义藏匿,下官恐日后事露,必有全家受戮之祸,是以来告。”
乌胜一惊,忙问道:“此婴儿现藏在何处?”
王允环顾四周,见乌胜身侧立有一劲装大汉,此人面无表情,腰胯一口长刀,站在那好似死物一般了无声息。迟疑道:“请大人屏蔽左右,下官才敢言。”
乌胜哈哈大笑,摇头道:“无妨,此人是我心腹,我族中高手乌衣申,相必你略有耳闻吧。”
王允大吃一惊,肃容道:“岂止略有所闻,当世十大武将,乌氏独占二人,衣申弑神刀,人山诛仙剑,简直是如雷贯耳,可惜一直无缘识荆,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乌衣申只是点头为礼,并不搭话。
王允见此人似极其冷漠,浑似毫无喜怒哀乐一般,也知其是心志极坚之人,言语难探其究,遂不再理会,转首低声道:“史义现藏于东城外一村户,急往可得,恐晚了他远遁他方,我自引路。”
乌胜大喜,时下人已奉好茶,乌胜殷勤款待,言语极尽拉拢之意,王允只得虚与委蛇,他见乌衣申如影子般无声无息附于乌胜左右,暗暗为史义处境担忧,茶毕,又寒暄几句,待乌胜点齐人马,这才动身。
乌胜亲率精兵三千,使王允为前导,径出东门,迂回数里,路极其幽僻,见临溪有草庄数间,柴门双掩。
王允指其中一间道:“此处即是史义藏匿之所。”一语方罢,便去叩门,却见史义撞怀而出。
王允喝道:“乌相已知婴儿在此,亲自来取,何不速速献上。”
史义勃然大怒,厉声道:“王允你个小人,许太后将皇子付与我二人,藏匿此处,你却贪图千金之赏,告发于乌贼,我死不足惜,但亦无面目于地下见许老。”千小人,万小人骂不休止。
乌胜冷哼一声,差手下捉拿,却不料史义并不仓皇而逃,竟于衣袄中抽出两把短刃,迎了上前,将追兵杀了个人仰马翻,瞬时已放倒十几人。
乌胜大怒,加派人手,令他们将人团团围住,但众兵勇们都惧史义短刃厉害,不敢近身,只远远的用茅戟招呼,更是伤不了他半分,眼见史义东突袭击,就要杀出重围。
乌胜大急,转身向乌衣申眼色示意。
乌衣申双腿一夹,连人带马冲入圈中,只见他募地一抽刀,青光闪烁,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稍纵皆逝,待众人回过神来,史义双臂已然齐根而断。
众人齐声喝彩,王允心下骇然,既悲史义命运,又惊乌衣申武艺,史义身为西园八校,武艺自然不差,却不料在十大武将手中一个回合也走不下。
此时,众兵勇一拥而上,缚史义来见乌胜,史义似浑然不觉断臂之痛,犹骂不绝口,血水早已浸染全身。
乌胜命人搜查,破门而入,果听竹床之上有小儿惊啼之声,抱之出来,见锦衣绣褓,俨然如皇室子孙。
史义一见,即欲来夺,但被众兵勇所缚不得向前,破口骂道:“乌胜老贼,你残害皇子,罪恶盈天,人人愿得而诛之,我恨不得生啖尔肉。”
乌胜怒火炽盛,抽出佩剑将其一剑刺死,又取过婴儿掷于地上。
一声啼哭,化为肉饼,王允顿时肝胆俱裂,五脏俱焚,再也掩饰不住,上前抱尸嚎啕大哭。
乌胜自从弑杀伪皇子之后,以为便可高枕无忧,宫门盘诘也就怠慢了。
吉平以看病为由,轻易入宫见到淑妃,诊脉完毕,他佯装不经意间问王允所备糕点尚可宜口。
淑妃会意,讲了几句胎前产后的套语,屏退左右,从内室抱出钟擎悲声道:“先皇常慕太宗皇帝之武,曾私语妾身,若是诞下皇子,取名为武,此一点骨血,望先生委曲保全。”
吉平垂泪道:“臣受大恩于许老,如同再造,今日自愧力薄,不能断乌胜老贼之头,娘娘所托之事,臣必倾力而为,粉身碎骨,再所不辞。”
淑妃强忍心中不舍,将钟擎裹置于药囊之中,不能自已,泪水簌簌直下。
几日来的相处,钟擎已对之个异世母亲产生深厚的感情,此时闻言竟要将自己送出宫外,又被扑鼻而来药味刺激,登时哭闹不依。
淑妃哀声道:“项武,项武,出宫之时,切莫啼哭。”语音甫落,啼音顿止。直至此时,钟擎才知道自己的死鬼老爹姓项。
吉平携药囊出宫,亦无人盘问,出了宫门,他直奔王允私邸。
王允得了皇子,如获至宝,对外谎称其子,取名王武,对其更是视若己出,无不依从。
不日,乌胜邀王允过府做客,以千金赏之。
王允辞而不受,言道:“为自保而背恩,已是不义,岂可再贪利,若乌相念下官微劳,愿以此金抚养史义遗孀孤子。”
乌胜肃然起敬,对王允更是越发喜爱,遂入宫面圣,呈请皇太后擢升,提其为尚书仆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