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凤凰花妖历经一千年道行修炼成精,一千年道行幻化人形。只不过在人界逗留,为了一个男子,抛弃了千年不易,三年前被那男子抛弃,落得个元神寂灭的下场。”
已经有些灵识的花木日日口口相传重复着我的故事,告诉前一刻获得灵识的栀子和凤尾。大家都唏嘘不已,感叹着人界的感情真是颠来倒去的无常。
“真的吗?不是说被风容殿下禁锢在凤凰木里吗?”
“哎,听说是风容殿下不忍心凤凰花一族断了灵脉,私下收了最后一丝炼魂碎片,重塑原形呢。”牡丹伸着枝叶,状似捂着脸说道。
而我总是一日一日的听着,一日一日的在狭长,漆黑的木头里盼着,盼着什么时候才能破禁生天,好好的会一会故人。
直到一天,是一个春日明媚的一天。我刚刚获得一丝灵力,探知到这株凤凰木搁在阳光充沛的地方,四周开着懵懂无知的花,盼着自己当年初得灵识一样。
我记不得沉睡了多少白天与黑夜,周围的一切在春秋来回中更迭。我感觉自己在复苏,有股暖流在不停的冲击心脉,也带来了冰冷而含情带恨的水。身体受到水的滋润,开始幻化。原来是泪水。
那虚幻中朦胧的感觉左右内心深处存留的一丝悸动,好像随时触发,压迫者无法穿透那一层屏障。
有人低低的哭泣,有人发出铃铛般悦耳笑声,有温热液体沿着凤凰木滴下,是血液。牵引着自己贪婪的汲取,终于在最后一滴血尽了,冲破封印,重生而出。
善良的那个我是昨天,我不适的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一日往昔繁花似锦的桑林。血里流窜的邪恶散在明眸中,今日孤苦终成梦,怨恨终要了结的。我看着自己以炼魂的样子存在,飘浮在半空中,不甘的狂笑。炼魂,原形已毁,看来找个生人养我的炼魂修炼,才能实实在在的存在。转头看着躺在花丛里,全身散尽血色无力惊恐又有喜意看着自己的陌生女子。
“你的血可真好,也有强烈的恨呐。”
“原来是真的,传说中陌上城外百十里地常有灵怪。呵呵,或许上天真的给我机会,你能帮我复仇的对吧?”
“寻常人家唯恐避之不及,你看到了有勇气还能询问。呵呵,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嗤笑的摆动双臂。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有恨。”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垂下无力的流血不止的手。她笑着,眼里全是浓浓的恨意。“我救了你不是么?你刚才还在那根枯木里。是我的血召唤了你,看你的样子,你若能帮我,成功之日,我愿为你驱使。”
我放下手臂,抬起她的下颚,审视她良久,幽幽地开口。“好啊,我这样子正好需要活人的身子养。我可以帮你,你也不用这样魂断此处,咱们可取所需。你可别忘了你自己说了什么,我可不是吃素的。”
上官忆离早就在来时的路上听说书的人讲过陌上百二十里地经常闻听灵怪,且多阴狠。如果以血召唤,可以帮其完成一愿,只是要整个人作为代价。偏偏自己的际遇不堪,可恨的是阿姐冒名夺走自己的一切。娘亲眼里只有同日而生的阿姐,爹爹被阿姐蒙蔽,一心认为自己精神失常,她设计让所有人认为自己是灾星转世,被关在偏院几年,好不容易逃出看守的院子。只要能复仇,有何不可。
“好,只要你能做到,我愿身躯,魂魄为你所用。”
“呵呵,如此就好。”我按着她的伤口,淡淡的光晕散开,伤口愈合。化作一阵光投进了她体内,原地旋转一圈。一身华服锦裳不沾半点尘埃,仿佛前一刻不存在。
倏地花木不断变换,一抹青烟晃过。我知道今日的事,花中精王风容一定会知道。
我看着一身白裳,一支碧玉簪子高高挽起三千发丝。飘飘然然的站在花丛中,淡漠且慈悲的看着自己。
“既然汇集炼魂,自当好生修炼。数年已过,人事散去,何必再去惹尘埃。占着她人身体,不怕天谴?”平淡的语气,恍若隔世。
“天谴?如今的我还有什么不能?三年前韩子墨负我,遣无清宫的人毁了我原形,灭我元神。你收了我最后一点炼魂,恰是妖邪中最为阴暗的,就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争锋以对,嗤笑。
“得来不易,到底是命数难违。是她的血唤醒了你,打破封印。”她看着没有凝固的血,没有理会我的满腔恨意。
“你拦不住我的,除非你杀了她。”我赌她不敢杀生,赌她心肠多软。千年修行,积善成德,只要历经最后一劫便可白日飞升,她不可能在最紧要的关头放弃。
“你……若真心要那样,乱用法术,祸及性命,必遭天谴与人祸。你的原形没有,只能以炼魂的形式存在,多有不易。不可妄为,害人害己。”她瞥了眼,化为一道青烟消失。
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如果当时能够理智点,明白她说的话,或许能够放下心中的怨恨,就不会有夏临川为了化解我的恨而落的惨死的下场吧……
人间四月芳菲,华城处处都是柳新花艳。燕子亲昵,绕着流水衔着泥。我顺着这副身躯得主人上官忆离的记忆,来到这里半月有余。城门口处处是盘查的士兵,因为这个国家的圣主不日就要驾临,当然韩子墨也会随着他一同到来。
我用术法变来的银子,买下华城最大最有名的戏曲楼——燕拟楼。知道这些自诩文墨的人最是有闲情赋诗的情怀,闲来时听书琴声,何不惬意。来来往往的人流总是带来不少消息,也省的自己耗费法术去探悉。何况炼魂刚复原,以她的元气养着恢复了许多,终究没得原形,还是不便。
他们到来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压制在深处的上官忆离的情绪也一天一天强烈,躁动不安。
在他们到来的前一日,我脱离她的身体,捏着她的下颚。“情绪波动的太厉害,是不是你心里所想的人就在圣驾当中?”
她失神的双眼,听到这句话猛地清明。抖动的身子,极力的压制。
夜色四合,前院歌舞欢声不断。我坐在高耸入云的古树上,透过开启的窗子,借着月光看着从下午一直不言不语,悲喜恨怨不断更迭的她。好像是看到那时韩子墨含情脉脉与自己花前月下,弹琴对弈,满心欢喜;看到他头也不回的上了京城,奔赴前途,黯然忧伤,思念不断;看到他冷漠无情的看着无清宫的道士对自己痛下杀手,百般寒心怨恨。
“小姐,小姐你在里边吗?”
“进来吧。”我一溜烟飘进房里,看着仍然出神的她,撇嘴进了她的身体。
“小姐,你怎么不点灯啊,黑漆漆的。”
我习惯了在凤凰木里的时日,早就不在意是不是白天或者黑夜。笑着点上她的额头说:“你这丫头,到底谁是主子了,画舫怎么样了?可修好了?”
“哎呀,好小姐,你就别捉弄小歌了。前头管事的派人来说画舫今个已经修缮好了,问小姐什么时候去游湖,好派人安排。”
“今夜月色这么好,明日定是个好日子。”我挑着灯芯,回头一笑。
“是呢,今晚的月色很好呢。小姐明日去游湖,我等下让阿芩去前院知会一声。“
我拿着她递过来的方巾,擦拭一把,递回给她。看着她鲜活开朗的样子,真是千年前与自己如此相似,也许这就是把她留在身边的原因吧。耐心的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话,总想着如果没有遇到韩子墨自己也会这么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等着劫数一过,飞升成仙吧。
“小姐干嘛老是看着我啊,感觉好忧伤,小姐在想什么?可以跟小歌说说么,说不定小歌可以让小姐乐一乐呢。”
我回神看着镜中的模样,还有小歌好奇,担忧的神色。“不,我怎么会忧伤呢。”
“哦。”
“小歌……”我也不知道一听忧伤这词,就像点燃了导火索。同样的情绪像是自己,也像是上官忆离的。一时不知何如开口,怕真吓到了这个孩子。
“小姐真美。”小歌到底是在这里很久里待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学了几分,很快自如的嘻嘻哈哈。自觉的不去碰禁区,转移我的注意。
“丫头,等你长大了,也是个大美人。”
“小姐,小歌不理你了。”嘟着嘴,扭头埋怨的跑出院子。
“呵呵……到底是孩子心性,你说呢?”我看着她消失的身影,转手一挥,门自动合上。
“是啊,还是块天然无雕琢的璞玉。”另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体里响起,带着淡淡的哀伤。
“明日可是个好日子,他们要来了。你的故人也会随后到。你现在反悔还没得及,我一旦出手可是不管什么的。”我微微探悉,他们已经到了城外的柳家庄。
反悔?你不也有这样的心情么,怎么反悔,每看到他们一天,听到任何一句,我的仇恨就深一层。我有什么可反悔的,是他们,是她毁了我的一切。镜中俏丽年轻的容颜不断的扭曲,狰狞。我含笑的看着,什么都不用说,毁了的不可能有,那么就让有的跟着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