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姑娘望着老九，怀着儿子的那个冬天，再一次从八姑娘的脑海里涌现。
就是因为八姑娘多用了点水洗菜而已，婆婆就不乐意了，说什么老九总惯着八姑娘，不舍得管教，然后挑唆老九打八姑娘。
老九一个温和而善良的男人，聪明而勤恳的男人，风趣而富有智慧的男人，他什么都可以做，但违背他的心的却不能做。
违拗父母的不做，打媳妇的不做，这两条他一个也做不到。
当然，八姑娘也挑唆老九了，可是他那脾气、那性格分明的在那儿摆着呢，怎么会听她的话。
可婆婆与公公结婚好几十年的默契也不是说着玩的。
婆婆在那不断的教训老九“看你媳妇儿弄着一院子水，都快把院子糟蹋成什么了你也不管管！”
老九妈没完没了的重复这句。
八姑娘自知理亏也没说话，可这并不代表老九妈会原谅她。
老九爹这时不分青红皂白，拿过铁锹就往九媳妇腿上轮。
八姑娘倒也不喊疼。
谁也不知道八姑娘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疼，
别人只是在边上像看耍猴儿似的观望着。
当然，跟老九妈要好的王婶儿不会上来劝，她不在一边儿添油加醋也算是她有良心了。
八姑娘并没有神游，她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她在寻找老九，可她分明在那小格子窗户里看到了老九，他分明看到老九看到了窗外的一切，却置若罔闻。
那一刻，八姑娘的心是空白的，她不知道她的信任是否给错了人，她也不知道她被贩卖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相中了老九到底是不是她的错，她更不知道她选择活着对不对？
想着八姑娘又把自己的一生像放电影一样又放了一遍。
人生总是千奇百怪的。八姑娘从来没想过那阵儿绝望如死灰的她是如何熬过去的。
铁锹柄一下两下的砸到了她的腿上。
八姑娘手中的一筐菜也顺势掉到了地上，她的老公公在那一刻像极了有钱人，浑然顾不上掉在地上的菜，还是不依不饶的打她。
八姑娘的公公似乎丝毫未曾解气，又狠狠的砸了一下子。
方要罢休又听她婆婆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弄这么一大院子水。
八姑娘的眼神依然怔怔的看着窗户里边观望窗外一切的老九，不曾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这时，老九爹又轮了一棍子在把姑娘的小腿肚上。
这时还是老九的八姐来的及时，把老九爹拉走了，老九妈的嘴还在碎碎念个没完。
八姐终于看不下去了，把他老爹拉开，又好心的把八姑娘扶进屋里嘘寒问暖。
老九家的兄妹众多，与老九关系最好的也就是他八姐了。
在这个家，除了死去的七哥外也就八姐最照顾他了。
虽说八姐只比老九大两岁。
可八姐事事想着老九。
冬天帮老九纳鞋底儿，织毛衣什么的，是八姐最爱干的事儿。
可这一切随着八姐有了自己的家庭都有所减弱了。
老九清楚八姐的心思，对八姐的关照丝毫没有减弱过。
这一切八姐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天八姐本是过来像跟新来的弟媳妇谈谈心，拉拉关系的。
不巧，看到了老九的爹妈对八姑娘施暴的一幕。
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八姐深知这个道理。
爸妈早就把她算在外人的行列了，虽说还是比外人亲近一点儿但却不比儿子。
当然，这从八姐小时候就能体现出来。
老九家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家庭，八姐小时候也没少挨饿受苦。
无论如何，八姐是想阻拦爹妈的，可也就在八姐想阻拦的时候，老九爹停手了。
八姐也没工夫考虑弟媳妇会不会多想，就冲去，把八姑娘扶进了屋里。
得回八姑娘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并未多想，还在心里悄悄的记下了八姐的恩情。
同样是老八，八姐的命运是如此顺畅，九媳妇的命运却如此坎坷。
然而八姐把老九媳妇儿掺进屋里却不见九媳妇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因为此刻的八姑娘内心充满了对老九的恨与不解。
同为女人，八姐当然能对九媳妇儿的心思猜个大概。
于是无奈的走到老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敲击之下有理解但还夹杂着些许埋怨。
这些老九都心领神会了，抱歉的走到了八姑娘的身旁。
自然，八姑娘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试问哪个媳妇儿能原谅自己老公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爹妈在自己面前无理取闹而无动于衷？
八姑娘也不会免俗。
八姑娘只是狠狠地看着老九却什么也没做，这让老九很是郁闷，他宁愿媳妇儿打他两下或骂他两句。
如此老九也只能该干嘛干嘛去了。
八姐本是过来找她的弟媳妇儿，也就是八姑娘谈心的，看这情况还是算了吧，在这不大对劲儿的氛围里八姐也迷惑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八姐进退两难，要走的时候九媳妇儿却出奇意料的开口了，“八姐”
八姐自然喜出望外。但却不知如何称呼弟媳妇儿。
于是八姐开口“有什么要洗的衣服吗？我明个要去洗衣服。”
八姐本是无话可说的，于是把八姑娘当成老九了，八姐对老九最常说的一句便是此话了。
可话一出口放察觉不大对劲儿，弟媳妇儿挨打不就是因为洗菜用水用多了吗？可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也就一晃神儿间九，九媳妇儿说“谢谢八姐，我们也是刚洗完的。”
言行举止间看不到丝毫不满这才使八姐放心。
“八姐，咱们村儿哪最好玩啊？”
九媳妇儿大约察觉到了八姐的心思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与八姐聊了起来。
八姐本是过来与弟媳妇联络关系的，奈何嘴又笨竟没什么好说的。
赶上弟媳妇儿挑起话头便聊了起来。
两人从天南聊到地北。
八姐不知道家买来的弟媳妇竟是如此聪慧与通情达理之人。
暗自下决心要私下照顾这个可怜的女人
起码在众兄妹面前替她说说好话还是能做到的。
可热情的八姐能和八姑娘天南海北的聊天而，却解不开弟媳妇儿内心深处苦闷。
八姑娘从来没想过她的命有多不好，只要有个安生日子过也就知足了，可上天终究还是垂青于她的，让她在最窘迫的时候找到了真爱。
可这一刻，八姑娘分明在想，苍天无眼，为什么让她选择了老九，如此懦弱的老九。
八姑娘曾一度认为老九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可就在这个时候老九在她的心窝子深处狠狠插了一刀，令她动弹不得。
八姑娘想起了梦中盲人说过的话，这时却忍不住产生了怀疑，是真的吗？那是梦！既然是梦又怎么可以当真？八姑娘无力苦笑。
八姑娘已经无力挣扎了，她感觉，她原来受的所有的苦都不能与这次相提并论。
只因这次八姑娘伤的太透彻了，她无法忘记老九那双漠然的双眼。
八姑娘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老九，那是绝对的爱与信任，却不想老九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老九爹打，而无动于衷。
八姑娘虽然没上过学，但却同说过忠孝难两全，可老九这算是对父母的孝顺吗？
哈哈，八姑娘苦笑。
晚饭时间到了，老九如同往常一样按点儿回来吃饭了。
可不巧的是此次九媳妇儿没做任何饭。
老九也明白媳妇儿生的是哪门子的气。
老九也不多说拿起黑锅放在灶上生气了火，兀自切了半颗白菜炒了一下。
老九虽是男儿出身可比细腻谁都不是个儿。
老九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炒了锅白菜，就着剩下的棒子面干粮想着凑合了一顿。
“媳妇儿，吃饭了。”
老九拿捏着，嗓子喊了一嗓。
老九看媳妇儿毫无反应，微微有些担心，讨好般的盛了一碗端给媳妇儿说“老婆大人，咱吃点儿呗。”
九媳妇依旧没有反应。
“媳妇儿，少吃点儿。”老九又讨好的说了句。
“早干嘛了？”
九媳妇冲老九喊了一嗓子连鼻涕带泪一起喷涌而出。
老九见情况不妙，知道自己中午的旁观寒了媳妇儿的心，便赶紧说好话。
“媳妇儿，我错了行不，咱先吃点儿东西吧”
老九活到现在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除了在他那蛮不讲理的老妈面前，可为了媳妇儿他能做任何事情，更何况九媳妇儿的命运这么坎坷。
老九心里感慨，上天为何对他媳妇儿如此不公。
如今媳妇儿遇到自己必须让她过上好生活，老九暗香，又联想到中午自己袖手旁观的那幕暗自懊悔。
可上天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又该如何决定呢？
违拗母亲？这是老九从来没做过的，拦着父亲？这更是老九想到不敢想的。
所以，即便时间能够逆转，老九也不保证自己能够维护媳妇儿。
老九望着媳妇儿绝望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知道媳妇儿生得并不是他父母蛮不讲理的气，而是生的自己袖手旁观的气。
可毕竟父母那里老九是从来没有忤逆过，再加上他妈已经在他耳边墨迹好些天了。
说什么九媳妇儿欠管教一类的，洗菜用水无度还整的满院子都是。
在老九看来这一切都不是事儿。
可老九妈却拿着放大镜看九媳妇，稍微一点不顺眼心里就不得劲儿。
这也不能怪老九妈蛮不讲理，要怪就怪她受够了委屈。
老九的前边，大哥、五哥家的媳妇儿都是千求万求求来的，老九妈从来不敢说人家一个不字。
如今好容易来了一个外地媳妇，不欺负一下怎么能解心头之恨呢？
九媳妇儿心里确不是滋味儿，而今好容易遇上一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却在父母面前如此窝囊。
九媳妇何尝不知道孝道是美德呢？
可她虽是孤儿也懂得在蛮不讲理的父母面前愚孝是窝囊废，她同样知道这个道理老九肯定也懂。
但无论如何她都理解不了老九的冷眼旁观，哪怕老九在边儿劝上一两句，哪怕是拉一拉他那黑白不分的爹也好啊。
八姑娘是个孤儿，没体会过父爱，也没体会过母爱，所以，老九的行为她没有办法理解。
八姑娘想，这事儿要换成她三姐如此对待老九，她是不会像老九一样袖手旁观的，她想她三姐也不会像老九的爸妈一样不通情理，不分黑白。
老九媳妇心里怎么想都不是滋味，只觉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再也无法像原来那样静默了，但她不平衡能怎么着？情感纠葛又能怎么着？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九媳妇心中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就这么被熄灭了，叫她如何甘心？说好的幸福呢？八姑娘突然觉得梦中的盲仙人根本不存在，只是自己为自己想活下来编织的一个谎言而已。
九媳妇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于是心像被人撕扯似的疼痛。
把老九端来的饭菜一股脑推翻到地上什么都没说就跑出去了。
老九默默的提了一桶泔水去喂猪了。
冬天的午后本来就凉，凉到人们舍不得迈出屋门口，哪怕是一步，连带树的摇晃都失去了温度，还夹杂着丝丝刺骨的寒风。
九媳妇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此时头脑里再一次出现了轻生的念头。
并且这种念头越来越清晰，没有丝毫的犹豫。
想来九媳妇已经够坚强了，小时候那么苦、那么累，她都咬紧牙关挺了过来。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挺过老九这关，只因她心动了，她爱上老九了，虽然是老九买来的妻子。
这个荒凉的村子虽然小，但走在路的中央还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九媳妇儿绕过碾盘，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九媳妇儿多想，这一倒便不再起来。
奈何她还有意识？
奈何所有的一切她都无法忘怀，包括老九的温柔、老九的体贴、老九的无微不至、老九的……，甚至老九的冷眼旁观！
村子里的人们善良有余，但智慧不足，他们看到九媳妇儿或是议论或是同情亦或是指点，但没有一个上去扶她一把告诉她生的希望。
风依旧从九媳妇的耳边呼啸而过，不曾停息。
雪花也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八姑娘的身上，八姑娘依旧向前走着漫无目的，步伐沉重无比。
九媳妇想，着就这样结束吧！就当不曾来到过这个世界，这个令她不止一次寒心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