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仁玉早早地就来了。为了把这绣着鹰的丝绸手绢送给俊晖,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一直等待着。看到俊晖来了以后,为了避人耳目她让人转告俊晖自己想要和他单独见面,但是出现的却是讨厌的潘秀。她只好让潘秀帮忙转交手帕,但是不久后回来禀报的丫鬟却说少爷把手帕送给了潘秀。听到这话的仁玉紧咬着嘴唇看着俊晖。俊晖为什么要这样羞辱自己呢。仁玉有些惊诧。
“真是太过分了!都快要举行婚礼了,怎么能这样对我?”
仁玉内心五味杂陈地回到座位上,随即李顺梦的母亲——左议政夫人笑容满面地朝自己走来,还握起了自己的手。
“这是谁啊,不正是领议政家的大小姐嘛?”
“您好。”
“你坐下吧。呵呵呵,坐。听说你们成亲的日子订下来了。”
左议政夫人不似其他达官贵族家的女眷们般含蓄,就这么直接问仁玉,惹得仁玉仆人们都笑了起来。
“是的,长辈们订下来了。”
“太好了。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啊。作为女人啊,最幸福的就是能在丈夫的爱护下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
“夫人……”
“我说错什么了吗?不是说准新郎是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吗?他在哪里呢……”
左议政夫转而看向了为击毬比赛骑着马排成一列的年轻人,雅珍害羞地红了脸,只得指向了远处的俊晖。
“在那边,那位……”
“哎哟,真是是玉骨仙风的少年,难怪领议政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不错,不错。”
看着左议政夫人赞不绝口,刚才还撅着嘴的仁玉此时内心的不快也都烟消云散了,又被人群中散发着光芒的俊晖所吸引。
“可是,留住如此帅气的男子就需要多一些忍让。”
在妓女们结束一场游戏后,金城大君拿着球朝妓女们走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这金城大君手里球。
这个球要给谁呢。
金城大君正是为了选择开球的妓女而过来的。金城大君命令各地方的妓女代表出列,又慢慢地打量着他们。艾琅想当然的觉得自己会是开球的人,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着。但是金城大君却穿过其他的妓女,看向了今天打扮得格外华丽的雅珍。
雅珍知道这些达官贵族的大家闺秀们今天也会出席,所以特地画上了精致的妆容,穿着和端庄文雅的大家闺秀们截然不同的韩服。绣着清丽梅花的朱红色上衣,上身非常的紧贴,突显了她傲人的胸部。再加上身下的一条黑色的拖地长裙就更加突显了她的清高气质。
虽然在雅珍身旁依次坐着的艾琅、秋月、玉蟾、梅香,但是金城大君都没有看向她们,而是来到了雅珍的面前,把球交给她。
雅珍害羞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远处看向这边的仁玉好像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分明就是她!虽然她画着精致的妆容,显露出华丽的大长腿,穿着透出淡淡光芒的丝绸裙,但是仁玉非常确定那个人就是她!那个雨天狼狈的童妓就是文香阁的一朵红。
仁玉的心“扑通”一下跌了下来,转头望俊晖。即使已经订婚并且准备要举行婚礼了,但是俊晖却没有看自己一眼。反而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雅珍的身上挪开。想到俊晖为她盘头,每天进出她的房间,仁玉就满是愤怒地紧咬着嘴唇。
“你就像人群中的一朵红花,今天就由你来开球吧!”
“姐姐们都在呢,怎么能轮到我……”
雅珍接过球走了出去,身后的艾琅冒着怒火瞪着她。雅珍双手捧着球朝俊晖和李顺梦他们那边走去。此时的俊晖和李顺梦正面对面站着。
在锦熙和其他妓女们回到了座位上的间隙,雅珍看到了骑着白马英姿飒爽的俊晖,心不由得咯噔一下。但她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从他身旁经过。但是站在众多队员和马匹中间的她却分明只感受到了俊晖望过来的目光。
阳光照耀着雅珍乌黑的秀发,散发出耀眼的光。
俊晖牢牢的抓住了缰绳,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丝毫的放松。一晚上没见,雅珍的脸似乎消瘦了一些,可是看起来依旧很明朗。雅珍睿智的眼神中掺杂着一丝的嘲弄。与这样的雅珍对视时,俊晖竟一时不注意松了缰绳,险些从马上摔下来。雅珍的目光仿佛如尖锐的刀子一般,一点一点的刺在他的心上。
可是下一秒,雅珍的视线就从俊晖身上离开了,转到了站在俊晖旁的领议政的儿子严仁浩的身上,满眼微笑的看着他。被雅珍满脸笑容看着的严仁浩难掩内心的喜悦,不停“呵呵”的笑着。雅珍傲慢的神情瞬间摧毁了俊晖心里所有的希望。自己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小丫头的眼神而感到如此狼狈,这想起来真是可笑。俊晖气得咬紧了牙关。
俊晖因为愤怒,嘴巴颤抖着。可是雅珍却对此置之不理,向严仁浩投去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击毬是将球投进对方球门的竞技运动。
雅珍的胳膊朝天空举着,将球朝空中抛去。左右两边的队员们看到雅珍把球扔了出去,就一起骑着马向着球的方向奔去。球果然按照雅珍的意愿,在远处落下,碰到石头之后又朝俊晖的马后方飞去。
“你是故意把球丢那么远的吧!”
俊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瞪着她。雅珍淡淡地笑了,转了过去,轻轻地晃着屁股。俊晖马上转过身子,眼睛向上看的同时击向在马尾边的球,球又从马前蹄飞了出去。俊晖又击了一次,然后带着球狂奔过去,把球投进了对方的球门里。
“哇!果然是皇甫俊晖少爷啊!”
观众们爆发了欢呼声,仁玉也不顾大家闺秀的面子,高兴地鼓起掌来了。俊晖坐在白马上,身着白色丝绸裤子,上衣是青色的长袍,在太阳的照耀下,威风凛凛。投进一球的俊晖悠闲自在地坐在马上,嘿嘿地笑看着雅珍,不过雅珍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根本不理睬他。俊晖皱着眉转过身的时候,严仁浩又投进了一个球,这次雅珍和其他妓女一起猛地鼓起掌来。
“呃……”
俊晖叫了一声,又愤怒地瞪着雅珍。
雅珍无视俊晖,转过头发现了坐在对方席上的仁玉,正生气地看着自己,雅珍灿烂地笑了笑,用眼睛打了个招呼。
“现在是在看我吗?不,不是的。应该是在看那边的美男吧,可是那美男正看着我呢。我很好奇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怎么样,不高兴吗?生气吗?你的父亲,强占了我家,把我母亲珍爱的河廷斋送给了小妾,听到这个消息,我跑去你家,想在仁和堂大放一把火。可是我忍住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样就太便宜你们了……太轻饶了……所以我还不满意……”雅珍心里想道。
球又一次撞到了柱子,往马的左边飞去,俊晖正巧在那。俊晖赶紧脱下马镫,身子朝旁边倾斜,接到了球,又把球投进了门。击毬大会结束了。
伴随着乐师们的演奏,妓女们也兴致勃勃地唱起了短歌。
“呀!俊晖少爷万岁!”
“果然球场上没人敌得过皇甫俊晖!”
两边的队伍整齐地站立着,中间的金城大君给了俊晖一个箱子,箱子用黑色和红色绸缎包着,里面堆着金块。俊晖一接过箱子,观众们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接过箱子的俊晖意气风发地一步一步地朝雅珍走去。
这成功地吸引了观众们的注意,当然仁玉的表情很是痛苦,就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似的。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面前的这个男人,自己偷偷地喜欢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会变成这样?马上就要和自己结婚的少爷,虽然依旧相信他会是自己的。可为什么他要走向那个低贱的丫头……这不是梦吗?这只是一场恶梦而已啊。仁玉疯了似的摇着头。不顾别人的眼光,瞪大的双眼里流出了一行不甘的眼泪。坐在她身边的左议政的夫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斜眼偷瞄着仁玉。现在妓女们和参加击毬的人留下来开宴会,而贵族妇女和孩子都该回去了。仁玉搭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已经转过身的仁玉又转了回来,瞪着雅珍。
雅珍也盯着仁玉,笑了笑,看到俊晖停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黑红绸缎包裹着,里面放着金块的箱子。雅珍像是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抬头望过去。
“这是什么?”
“今晚你的钱。你不是特别喜欢钱吗?还要更多吗?”
俊晖用火热的眼神看着雅珍说道,只见她脸色十分难看。
“我从没想过要服侍少爷你,凭什么要接受你的钱?”
看着身旁围着皇甫俊晖打转的没出息的妓女们,雅珍不禁咋舌。在年轻的妓女面前,不可一世的皇甫俊晖也有些不知所措,样子十分滑稽。贵族们看着他的窘态心里幸灾乐祸,暗自拍手叫好。
听到雅珍不留情面的回答,俊晖也只是笑了一下。
“你再这么不合作的话,小心吃苦头,赶紧给我收下!”
俊晖把东西推到雅珍怀里。
“来,既然酒桌已经备好,过去吧!”
“请让一让,我得去那边弹琴。”
雅珍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想转身就被俊晖抓住了手腕。
“既然你不想坐在我旁边,那就谁的旁边都别坐。”
雅珍甩开他的手,冷笑着转过身。
“您这是哪的话。我不过是个妓女,哪能排得上号?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你以为你那样我们还能继续相处?
雅珍冰冷的态度让俊晖的表情变得僵硬。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雅珍,俊晖皱了皱眉。
雅珍走到酒桌的空位旁,走在她前边的锦熙停下脚步,留心观察着什么。
“锦熙啊,你在干嘛?”
“你看那儿,那儿!”
雅珍看向锦熙手指指的方向,一个少爷正指挥着一帮汗流浃背的跑腿做事。看他的穿着应该是贵族出身,或许是因为他过得比较拮据,所以一副很穷苦的模样。
“贵族们和那些跑腿的似乎都在忙着做事。”
“要是连糊口的路子都没有了该怎么办?赶紧走吧。”
“呃……嗯。”
锦熙觉得那位少爷很可怜,她又回过头多看了一眼。那少爷看到锦熙,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锦熙一惊,赶紧转过脸转而跟上雅珍。
世子打完球就回到了殿里。太阳下山了,与金城大君的狩猎场相连的击毬场周围被松明火照亮。真正的酒宴现在才开始。上等好酒与珍馐佳肴摆满了整张桌子,汉阳最出名的艾琅在宴席开头说了一席话。艾琅话音刚落,金城大君便把妓女们都叫到了跟前。
“来,你们也喝杯酒。”
艾琅身穿质感飘逸的淡绿色上衣,下身是芥末色的裙子,她扯着裙摆坐在金城大君身边,其他的妓女随后也在诸位书生身边落座。可俊晖却抬手拒绝了坐在他旁边的妓女。这样一来,坐在俊晖对面的严仁浩也摇了摇头婉拒了妓女。领议政的独子严仁浩和他父亲很不同,他是个十足的文人,他平时就远离酒色,从不涉足妓院,为了这次的科举考试,他更是不沾酒色。可他身边的李顺梦却跟他截然不同,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嗜酒好色。
在众人注视下,雅珍摆好玄鹤琴,准备弹奏。所有人都对雅珍怀有不轨之心,而严仁浩只是偷偷地看着她。
这时,低着眉的雅珍突然皱了皱眉,随后又抬起眼,扑闪着长长的眼睫毛。严仁浩与雅珍的视线自然地交织在一起。雅珍心里想着:
“你在看什么,你这书生的父亲肯定很为你感到自豪吧?只有你那邪恶的父亲真把自己的儿子当宝贝吧?你知道这玄鹤琴的琴声为何如此刺耳又凄凉吗?你知道这琴声背后有怎样的故事吗?”
雅珍笑了笑,开始弹奏起来。悠扬的琴声自她的指间流出。以茶代酒的严仁浩慢慢抬起了眼,注视着弹琴的雅珍。听着她的琴声,严仁浩的眼神中充满了感动。琴声刚落,他不自觉地吟诵起徐花潭的诗:
残月西沉后,
古琴弹歇初。
明喧交暗寂,
这里妙如何。
雅珍似笑非笑地看着好奇的众人,她想找个借口离开这里。不知怎的今天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宴席持续了一整天,她感到有些疲惫了。刚刚还陷入沉思的雅珍,听到酒杯啪地放到桌上的声音时回过神来。
“我的琴声竟能受到您的喜爱,让您吟诵了一首徐花潭的诗。”
雅珍对上仁浩的视线,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
“是……是啊,斗胆了,你能到这儿来坐吗?”
俊晖立刻将身边的位置腾出来,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雅珍,希望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看到俊晖的举动,雅珍本想拒绝严仁浩,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俊晖的眼神让她无法开口,她只好点头答应严仁浩的邀请。俊晖有些失望,不再理会雅珍,雅珍看了看他端起酒杯的手。俊晖一言不发地只顾着喝酒,一脸愤怒。
“这……这个,能坐在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严仁浩身边的,果然只有一朵红了。”
“是……是啊。”
听到金城大君的感叹,艾琅随声附和道。雅珍放下玄鹤琴,轻轻提起裙摆起身,走到仁浩身边。这时,她看到俊晖正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她和俊晖对视着,坐在了严仁浩的身边。
俊晖转而看向了手里的酒杯,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生气。看到坐在严仁浩身边的雅珍,他除了生气之外,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即使他和雅珍被隔开,心里想要无视她却依然总是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两人的视线都在不经意间扫过对方。
雅珍装做不在意的样子,拿起酒瓶,但其实心里想的净是俊晖。
“要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