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珍偷偷地踮着脚尖跟在正悠哉悠哉散步中的乐师身后。看样子她似乎是想要吓唬一下乐师,可是前边走着的乐师似乎有所察觉,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雅珍。
“真是的,我还以为有只贼猫跟着我呢,鬼鬼祟祟的。”
雅珍也跟着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着,假装说道:
“哎呀!都怪大叔,抓住的野猫往那边逃跑了。”
“是吗?那我真是失误了,哈哈哈!”
乐师看着自己一手教大的雅珍,觉得她十分可爱,便爽朗地笑了起来。
“大叔,我有事情问您。”
乐师大笑一阵之后,雅珍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事情问我?哎哟,大清早的,雅珍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呢?”
“我……”
乐师看到一直以来都精明能干的雅珍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歪着脑袋看着他。
“到底是什么事?看你这么犹豫……哎哟,怎么脸都变红了?是问关于男人的事情吗?”
雅珍这才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个……和金城大君一起来的皇甫俊晖少爷是个怎样的人呢,您听说过关于他的事情吗?”
“皇甫俊晖?我当然知道了。这妓坊里的人,没人不知道皇甫俊晖这个人的。你怎么要问他的事情?难道你也被那个了不起的男人给迷住了?你千万别……”
乐师虽然面带笑容,但却略带严肃地隐去了话尾。
“他是个怎样的人?”
“听说他12岁之前一直被称作朝鲜的“神童”。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开始学习剑术,并沉迷于玩乐。他是朝鲜第一侠客崔运远的首席弟子,剑法自是相当了得,各种技艺也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他一开始痴迷于击毬的时候,竟然连续两天不停地练习击毬。一旦他专注于什么事情,他都会竭尽全力。可是击毬这种东西很费钱,普通十户人家的财产加起来菜只能买一个马鞍,更别提买一匹好马了。因此家里人不再给钱让他继续沉迷其中,所以他就开始玩牌九。总之现在,在击毬那方面,没有人能比得上俊晖。不过,不管是击毬还是牌九,他都样样精通。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要做到极致才会过瘾。或许他觉得做任何事情都马虎不得,这样才有生活的乐趣吧……”
雅珍静静地听着乐师的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或许他只是想逃离这个俗世吧。要想坦然面对,自身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他只能和那些细小的事情做斗争。我似乎能明白他的想法。”
“你痴迷于剑舞,原因也和他一样吗?”
听到乐师意味深长的询问,雅珍笑而不语。乐师便恳切地规劝道:
“孩子,别妄想右议政府上的少爷了,他母亲不是好惹的,与他们府上订下婚约的领议政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这条巷子里的妓女们都要懂得与那家的少爷保持距离。”
“皇甫俊晖,真是个有趣的人。”
“雅珍啊。”
虽然他已经十分诚恳地嘱咐了她,但她的想法还是没什么改变,乐师感到有些生气。他隐隐地感觉,雅珍对皇甫俊晖的这种关心一定会成为祸根。
***
从天空尽头涌来的晚霞包围住整个都城,紧接着浓重的黑暗降临。
一轮圆月悬挂在夜空尽头,皎洁得如同新媳妇的脸庞,夏夜闷热的风扫过整个都城。夜色渐深,绘有深红色花朵纹样的大门旁边挂着用荆条编成竹篓,竹篓内耀眼的灯笼照亮了雄伟气派的瓦。
夜晚的花朵——文香阁苏醒的时间到了。浓妆艳抹的妓女们梳着盘桓头,高调地穿着蓝色的上衣,紫色的裙子,亦或是黄色的上衣红色的裙子,在敞开的大门边步履匆匆,为文香阁挂上了悬挂着花花绿绿绸缎布条的灯笼。
“艾琅去哪儿了?好几天没见她了。”
汉阳的青楼都聚集在这条巷子里,来往的妓女们很多。文香阁旁边的麒麟阁的妓女月香问起了最近在文香阁最吃香的艾琅的行踪。
“艾琅最近忙坏了吧。”
文香阁的芬丹叹着气装出了一副疲软无力的样子。月香看到她那搞笑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
“金城大君大人一直抓着艾琅不放啊!哈哈哈哈!”
“什么呀,艾琅这次把金城大君给勾到手了?”
“是啊。”
“艾琅可真是厉害啊,只要下定决心,就没有她钓不到的男人。”
月香拍着手,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岂止这样啊,男人们都是奔着艾琅来的,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月香嬉笑个不停,芬丹却嘲讽道。
“那倒也是。艾琅现在风头正盛……哎呀,在你们的雅珍盘头之前,看来这里就是艾琅的天下。”
“你得拿可以相比较的人出来比较嘛。艾琅怎么能和雅珍相提并论呢?如果艾琅是罂粟花的话,雅珍就是梅花或者莲花……”
“这倒也是。上次我看到雅珍去教坊,她整个人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可不就是嘛,所以我们妈妈更是对她上心了,哎哟,你看我的记性!今天是我们锦熙盘头的日子,我得进去了。”
“好,我也去看看热闹。”
月香与芬丹拎起裙角,匆匆往里走去。
雅珍同往常一样,拿着笔墨纸砚放在桌上,在纸上画着兰花,作着诗。今天是锦熙盘头的日子,雅珍自然有些焦躁不安。她只能用写诗作画来安慰自己躁动不安的内心。这时,冬儿跑了进来。
“姐姐!”
“怎么了?”
“现在丰原君大人走进锦熙姐姐的房里了,大家都在看热闹,你不去吗?”
“再过一会儿马上就要开始仪式了,你不好奇吗?快走吧!”
雅珍犹豫了一会儿,在冬儿的拉扯下半推半就地朝着装饰成新房的别院跑去。
她们绕过站在门外值班的文香和其他妓女们,看到了一大群人挤在新房外看热闹。她们在手指上沾了唾液,在糊在门上的窗户纸上捅出一个小洞,争先恐后地探头偷看房里的状况。
这是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面的一切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的。丰原君低头看了看盛装打扮的锦熙之后,朝着放在一旁的交子床边走去并坐了下来。然后接过了锦熙递过来的酒杯,像喝水一样咕咚一口喝掉了酒杯里的酒,直到将整整一瓶酒都喝完之后,他才慢慢地解开衣带,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一样慎重。然后,他慢慢地解开了锦熙的头冠。而此时此刻,锦熙的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眼神茫然没有光彩。雅珍心里一惊,赶紧挪开了视线。
“锦熙啊,该怎么办呢,锦熙啊。”
雅珍浑身不停地颤抖着,不由地瘫坐在了地上。自己也即将要像锦熙一样,变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如果此刻的锦熙是可怜的不幸的,那么自己马上也会变成那样。
“你哪儿不舒服吗?姐姐?”
冬儿吓了一跳,轻声问道。可是雅珍什么都听不到。
突然,灯灭了,房内一片黑暗,或许是他们熄灭了灯火。隐隐从房中传来锦熙的惊叫,叫声中掺杂着她的抽泣声。
雅珍感到头晕目眩,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回到了房间。宋希守少爷站在文香阁的朱漆石库大门前想要闯进来。众人怕他闹事,乐师和长工们都跑出去阻止他进门。
一整晚,宋希守嚎啕大哭的声音让雅珍难以入眠。“若是锦熙听到他的声音会怎么样呢?就连我听了都这么心痛,锦熙一定更难受……”她一直胡思乱想,辗转反侧。
第二天清晨,雅珍在锦熙度过初夜的房间外探头探脑,却被突然打开的窗户吓了一跳。房间内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而锦熙也已经梳妆完毕,打开了卍字窗,看着窗外。
“锦熙啊。”
雅珍既惊讶又欣喜地呼唤道,锦熙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回头望着她。
“雅珍啊。”
“你没事吧?”
“雅珍啊……你看,这里有五千文钱。”
锦熙拿出钱来给雅珍看,躲闪着雅珍的目光,强颜欢笑。
“锦,锦熙啊……这是什么?没事吧,你没事吧?”
“凌晨……凌晨的时候,丰原君大人很早就起来,想要入宫去,我拿着蜡烛照明,不小心烧掉了灯罩。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丰原君大人就笑着说‘原来你害羞了’,并留下了五千分压羞钱,然后走了。雅珍啊,丰原君大人真是个好人吧,之前就已经给了很多钱,现在又给了那么多压羞钱……我,我,雅珍啊,我今后会挣很多钱的,很多很多。”
锦熙苍白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雅珍一把搂住了不停颤抖的锦熙。
“好……好,挣钱吧,挣很多很多,然后成为汉阳第一富翁,然后买地,买牛,代婢定属[代婢定属:旧时朝鲜妓女生病或衰老要退出妓籍时,需找年轻的女子来替自己入妓籍,有钱的可以买一个女孩代替自己——译者注]……就像我们文香母亲说的那样,不要对男人动情。从今往后,我们就尽情地愚弄男子,嘲笑男子吧,锦熙啊,锦熙啊!”
雅珍的眼皮微弱地颤抖着。
“雅珍啊。”
锦熙哽咽着声音呼唤着雅珍,眼眶里面噙满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