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瑛和安瓒决定留下。“人生人,吓死人”,更何况是双胎,越发要小心在意。“先把成儿夫妻二人放在庄子上务农,着老成管家在暗中看着。待解语生下孩儿之后,咱们再走。”两人打算得挺好。
等到解语真生下一对龙凤胎,他们更不走了:阿三和小四这一对兄妹生得很像解语,两张一模一样的俊美小脸,可爱极了。安瓒和谭瑛见了孩子都迈不动腿。
龙凤胎啊,稀罕!这两个孩子生得可真好看!沈迈牵着阿大,岳培牵着阿二,双双看着襁褓中的阿三和小四流口水。
“依我说,咱们也该争一个。”谭瑛动了心,“阿大归了沈侯爷,阿二归了岳侯爷,阿三和小四可该归咱们了。”那两张酷似解语的小脸,看得人心里热乎乎的。
安瓒极为赞成,“是,轮也该轮到咱们了。”沈迈和岳培都已各占了一个,阿三和小四合该是归了外祖父母。
张雱无可无不可,“成,归您二位了。”沈迈马上跳出来反对,“不成!阿三归您二位,这没说的。小四可不成!”三个男孩儿一家一个,公平得很;女孩儿只有小四一个,希罕宝贵着呢,凭什么归了外祖家。
岳培笑咪咪问阿二,“池哥儿啊,咱们把妹妹要了好不好?”阿二腼腆的笑笑,点头道“好!”他跟着岳家这一辈的排名,单名池。
不只是在归属权问题上有不同意见,对于相貌也有广泛争议。安瓒坚持认为“阿三和小四生得像娘”,跟解语小时候一样招人疼;沈迈一口咬定“阿三和小四明明生得像爹”,跟我家阿雱一样俊美;岳培在旁打哈哈,“两位都极有眼光,极有眼光。”
这种争论一直持续到阿三和小四满月,双方各不相让。沈迈怒极便叫“打一架!”安瓒笑道“这可不成,我不会打架。不如下盘棋?”沈迈连连摇头,“心不静,不下,不下!”下棋他不是安瓒的对手。
满月时解语出来了,事情有了定论。“阿大姓沈,阿二姓岳,阿三和小四定要姓张了。”解语这么一说,人人都点头。是啊,总要有孩子跟着张雱姓。
阿三和小四的姓氏定下了。
“三个男孩儿,第一个归了阿爷,第二个归了祖父,这第三个么,自然要归了外祖父。”这一点众人还是无异议。
“至于小四,可难办了。”解语怜爱瞅瞅怀中的小女婴,“只有一个女孩儿,没法分呀。如今看来,最公平的法子,便是抓阄。”抓阄,看小四跟谁最有缘份。
张雱早已准备好了,从怀中掏出三个纸团,“这三个纸团,其中两个写着‘骄’,骄傲的骄,一个写着‘娇’,娇嫩的娇。哪位抽着娇嫩的娇,小四归谁。”
沈迈、岳培、安瓒互相看看,都点头同意。不同意也不行啊,看这架势,无忌和解语早就商量好了。
“我先抓!”沈迈急不可耐,摩拳擦掌。他年纪大,岳培和安瓒都客客气气拱手,“您请!”
沈迈把三个纸团看过来看过去,拣了一个最顺眼的。“亲家,快打开看看。”岳培和安瓒都催他。沈迈把纸团在手中团了半天,口中念念有词,“娇,娇,娇!”
结果打开一看,赫然写着一个“骄”字。沈迈下了气,苦着个脸,“小四跟我没缘份呀。”岳培和安瓒心里都一松。
岳培和安瓒二人互相谦让,“亲家,您先请。”都不肯先抓。张雱不耐烦了,“爹爹,赶紧的。”让什么让,该您了。
岳培推让不过,在两个纸团中拣了一个。“池哥儿,替祖父打开。”小孩子手气壮,打开有好运。
阿二接过纸团,慢条斯理一点一点展开,奶声奶气念道“马……”念不下去了,只认半边儿。
岳培忙拿过来仔细观看,上面娟秀飘逸小楷写着一个“骄”字。这么秀丽的字体怎么能写“骄”字呢,应该写“娇”字!
解语亲亲怀中的小女婴,柔声说道“丫丫跟着外祖父,好不好?”既然两人都抓了“骄”字,剩下的肯定是“娇”字,小四该归安瓒和谭瑛。
张雱不动声色把手中的纸团收好,冲安瓒殷勤笑道“岳父,往后照管小四要靠您了。”解语被岳父教得这么好,女儿交给岳父是放心的。阿爹和爹爹添什么乱呀,都没养过女孩儿!
岳培似笑非笑看了张雱一眼,没说话。沈迈一脸艳羡,“亲家,您可比我们强多了,我们只有孙子,您是又有孙子,又有孙女!”安瓒笑着拱手,“承让!承让!”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沈迈性子豁达,沮丧一阵子,马上又乐呵呵的,“既然定下了姓张,不如早点给两个孩子起名字。”男孩儿叫阿三倒也罢了,小姑娘家叫小四,多不好听。
张雱向来不管这些事,“听解语的。”解语笑盈盈说道“姓张,小名阿三,不如叫张三?”多么的通俗易懂。
一直睡着的阿三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安瓒心疼的哄孙子,“乖宝宝,咱们不叫张三!”一边哄孩子一边还狠狠瞪了解语一眼。解语有眼色,马上改了口,“不如叫张屷?山乃屷。”屷是“会”的古字。
“这名字起得好!”张雱在一旁拍马屁。安瓒勉强点了点头,“先作个小名儿叫着吧,大名再斟酌。”算是比什么张三要强点。
“小四是个女孩儿,叫丫丫吧。”解语只图省事。再说了,丫丫多清纯啊,这名字不错。
解语怀中的小女婴抽泣起来。张雱探过头去看,一脸怜惜,“小娇娇,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最后沈迈、岳培、安瓒意见统一了:既然抓阄抓的是“娇”字,不如小四的小名儿便叫做“娇娇”。
“还没有丫丫好听呢。”解语腹诽。
满月酒办得很热闹,亲戚朋友们见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孩都觉欢喜,龙凤胎呢,难得,难得。
饮宴正酣时宫中来了两名内侍监,奉太后、皇后之命赐幼儿汤饼、吉祥手镯脚链等物。“太后她老人家听闻贵府喜得双胎,很是欢喜,亲赐这两对长命百岁纯银手镯。请出哥儿、姐儿,杂家亲自给戴上。”内侍监笑道。
张雱少不了要把阿三和小四抱出来,内侍监仔细看了孩子,啧啧称赞,“好个相貌!”亲自给两个孩子戴上银手镯,赞道“辟除百邪,长命百岁!”
送走内侍监,张雱气闷的告诉解语,“他盯着两个孩子好一通看,尤其是一直看丫丫,说了十七八遍丫丫相貌好。”打的什么主意。
解语微笑,“先出去待客吧,放心,无事。”我不希罕的,难道我女儿会希罕。张雱点点头,出去招待客人了。
黄昏时分客人散去后,傅子沐神色匆忙过来,送上长命锁银手镯脚链等物,“父亲送给外孙子外孙女的。”
“他怎么样了?”解语到底关心亲爹。傅子沐声音苦涩,“子浩,怕是不行了。他……有些失魂落魄的。”
解语默然。傅子浩身体病弱,娶妻后并未生下一子半女,若此时夭折,六安侯府便没有嫡子继承爵位。庶子虽多,可庶子袭爵要皇帝特许,如今的皇帝并不是滥好人,不一定会给傅家通融。
三日后六安侯府响起哭声,傅子浩病逝。“可怜!”顾夫人掉下眼泪,“只有一位嫡子,竟去了!”可怜的鲁夫人,她该怎么办呢。唉,自己还羡慕过她的儿子可以袭爵,可以做侯爷,谁知竟是这样。
太夫人大为叹息,“真是可怜!”李氏皱了皱眉头。对着老人家只有说好的,乐呵的,这不吉利的人和事说来作甚?何苦来要招老人家心里不自在?李氏淡淡应了两句,慢慢说些好玩有趣的事出来,哄着太夫人开心。
“您是没看见,阿三和小四真是一模一样!两个孩子要哭一起哭,要停一起停,真是有趣。”果然太夫人乐了,“想想就有趣!”
齐氏和韩氏也陪在一旁。齐氏自是能说会道,跟着李氏一起绘声绘色讲着,“东昌侯府已是收拾好了,下月雱哥儿便要跟着沈侯爷一起搬家。祖母您不知道,东昌侯府跟咱家一般占地辽阔,亭台楼榭,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韩氏在一旁恭顺陪侍,脸上带着得体微笑,手中的帕子却是越攥越紧。龙凤胎!东昌侯府!自家夫君是靖宁侯府嫡子,如今却没有外室子出身的弟弟风光,真是没天理。
晚上岳霆回来,将韩氏揽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娘子,咱们再给泽哥儿添个妹妹吧,好不好?”有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多好。
韩氏柔顺的回应着,二人温存许久。夜深人静时,韩氏看看身旁熟睡的丈夫,怔怔落下泪来。生澄哥儿时因胎儿太大,自己已是损了身子,不能再生了,再给泽哥儿添个妹妹?哪里还能够。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宫中赐宴。齐氏一个不留神,解语又不见了。
“安姑娘要如何补偿朝廷,可想好了?”皇帝笑问。
解语微笑,没说话。比秋日天空更明净的双眸,静静看着身穿黑色龙袍、镇定从容的皇帝陛下。
“卿家幼女,容貌光丽,性情柔顺。”皇帝笑容满面,“诸子之中,朕最钟爱九皇子。小九和令爱只差一岁……”让安解语补偿我一个儿媳妇!
解语无言看着眼前这人。在朝政上,他还是一个劳动模范,没日没夜的看奏折,时常召见大臣,用人得当,朝政还算清明。私生活也很检点,除了当年的一后九嫔,后宫几乎没增加什么新的妃子。当然了,可能他是想省钱,毕竟养宫妃还是费用很高的,国库目前并不宽裕。
总的来说,这人算一个好皇帝,也算一个好人。虽然是暗地见自己,却站在两步开外,克意离自己很远。
我家丫丫才多大,他就想定下来了?解语很是气闷。
傅深第一回见到阿三和小四的时候,孩子已经会笑了。“丫丫,这是外公,叫外公。”解语抱着女儿,柔声说道。
傅深目光胶着在丫丫脸上,喃喃道“真像,真像。”解语笑道“您也看出来了?都说丫丫像我。”
傅深轻轻摇摇头,“不是,丫丫像她外祖母。”像阿瑛,像极了阿瑛。
解语心中一酸。傅深明显是老了,头发花白,容颜憔悴。这时节他还忘不了谭瑛,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傅深盯住丫丫不肯放了,“说好了,女孩儿归我,跟我姓。”解语跟他讲道理,“两个孩子是双生,一个姓张一个姓傅,是不是很怪?不如都姓张。只要孩子跟您亲近,姓谁的姓有什么相干。”
傅深勉强点了头,“听我闺女的。”谁让自己来晚了呢,孩子的姓早就定下了。
沈迈身边是阿大,岳培身边是阿二,安瓒怀中是阿三,傅深也学会抱孩子了,他怀中是丫丫。
行了,一人一个,分匀了。
皇帝秋狩之时,傅深随行,却一件猎物也无。“傅侯爷何故一无所获?”有人好奇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连个野兔子也打不着吧。
傅深淡淡笑笑,并不说话,神情萧索。打什么猎,少杀生,多积点儿德吧,下辈子做人莫这般凄惨。母亲至死不肯原谅自己,妻子毅然决然离去,嫡子病逝,将来自己死了,若是爵位收回,有何面目到地下见列祖列宗。
被追问得狠了,傅深长叹一声,“念犬子早逝,不忍杀生。”嫡子都没有了,瞎折腾什么。
“卿有此佳儿,何须伤怀。”皇帝指指马头上挂满猎物的傅子沐,温和说道。
傅深眼中有了光彩。次日,即上表请立长子傅子沐为六安侯府世子。忐忑不安的等啊等,十日后旨意下来了,“准。”
傅深流下热泪,“子沐,往后傅家靠你了。”傅子沐眉头紧锁,并不开怀。
鲁夫人自嫡子病逝后,眼泪早流干了,执意遁入空门,“多念几卷经,积些功德,越渡亡儿。”傅深并没劝她,由着她在家中辟了佛堂,镇日颂经抄经。
傅解意已有两名嫡子,她拉着大的,抱着小的,眼神清冷。后半辈子就靠儿子了,要好生养大他们!可不能跟自家亲娘似的,老来无子,晚景凄凉。
傅深请来族中耆老,给六安侯府分了家。凡成了亲的儿子,全都分家出府。“有儿子的,跟儿子去;有女儿的,跟女儿去。”姨娘们大都也遣散了。
傅解忧一脸幸福的笑,跟解语咭咭咕咕讲着,“我姨娘跟我们一起住,我可省心了!”亲娘真好啊,什么都替自己想着!
解语微微笑了笑,没说话。如果解忧的亲娘真是聪明人,知道分寸,知道进退,那确实是好事。
傅深感觉一身轻松,之后成了东昌侯府的常客,不只白天常来,晚上也常常留宿。沈迈十分欢迎他来,“傅深是个直肠子,我们合得来!”两人喝酒打架下棋,很投机。
“可惜功夫太差!”沈迈唯独不满意这一点。功夫太差,打起来不过瘾啊。阿雱倒是功夫好,可是要么忙得不着家,要么回了家抱儿子哄女儿,“打架?让阿大陪您打。”不和沈迈一起玩。
快乐的时光容易过,转眼间三年过去,阿三和丫丫在阳光下嬉戏笑闹,院中一派生机。
这日沈迈不见傅深,未免觉着奇怪,问丫丫“你外公呢?”丫丫奶声奶气告诉他,“阿爷,外公去拿猪了。”
“拿猪?”沈迈不懂了。
傅深兴高采烈回来了。他骑着马,身后有车夫赶着辆马车。“丫丫,外公把猪拿来了。”丫丫和阿三忙跑过来看,傅深一手抱一个,指着马车中的两只小白猪,“呶,这就是猪。”
“猪长这个样子啊。”“真好玩。”两个孩子啧啧称奇。
原来,丫丫正在看图片认字,看到“猪”字,就问傅深猪长什么样子,“外公,能弄一只不。”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傅深跑到郊外拿猪去了。
“这也用你亲自跑一趟?”沈迈嗤之以鼻。随便哪个下人不能做这事。
“这您可就不懂了。”傅深很得意,“让我丫丫看的,当然要挑一只好看的小白猪才成啊。”下人哪里会挑。
沈迈绝倒。
这之后凡是丫丫新认识了字,或是新看了图画,傅深都颠儿颠儿的跑去寻来实物,“呶,丫丫,这是小鹿”“这是狐狸”“这是孔雀”,渐渐的东昌侯府有了一个小动物园,全是傅深给丫丫养的。
丫丫是全家的宠儿,祖父辈最溺爱她,父母最偏向她,哥哥们都让着她。祖父辈中她最亲傅深,跟傅深最要好。
“骨头管的。”安瓒感概。到底是亲外祖父,血浓于水。
解语觉着很好笑,什么骨头管的,分明是因为傅深最惯丫丫。小孩子都是很精的好不好,谁最纵容她,她清楚得很。
这日难得傅深不在东昌侯府,谭瑛和安瓒带着阿三和丫丫看猴子、喂猴子,两个孩子玩出一头汗。
正玩耍时傅深回来了。他怔怔看着一脸温柔笑容的谭瑛,那本是自己的妻,却已另嫁他人!傅深苦涩一笑,若是当年自己不那么孝顺,不那么听母亲的话,懂得维护妻子,如今也不会形只影单吧。
春光明媚。沈迈带着阿大在演武场练沈家功夫,阿二跟着岳培在学岳家功夫,阿三和丫丫在院中学写字。
如今丫丫已有了大名,叫张嶷。嶷,幼小聪慧的意思。
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要很努力才看出来她写的是什么,但是丫丫写得很认真。
“咦,爹爹,你也姓张啊,跟我这个张一样。”丫丫有了大发现,“爹爹怎么姓我的张呢?”
阿三忙探头看看,大为同意,“爹爹你姓我的张!”
张雱骚骚头,“是啊,我怎么姓张呢?”当时怎么旁的姓都不选,一意要姓张?
解语在旁看着听着,哧的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