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这,我用双膝往前挪了一点,只觉得我的膝盖已经麻木,甚至有些细细碎碎的疼。我咬咬牙,又往前挪了几步,说:“我尊敬的上帝,草民以为,这天际的治安如此万全,两个小孩子怕是没有这般翻天覆地的本事。上帝,您又不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怎会如此杞人忧天?”
上帝身旁的那个公公,脸色不悦地皱紧了眉。深深的皱纹离得多远都看得清,整张脸像干瘪的南瓜叶,看起来滑稽极了。也许他在想,像我这样的女孩,还敢跟上帝顶嘴,完全是自寻死路。可是上帝依然弯着嘴角看我,丝毫没有发怒的迹象。良久,他说:“祝心想是吧,你们快起身。你也不是一个糊涂之人,怎么就不能了解这事情非同寻常呢?本尊向来不是一小气、吝啬之人,若真是如你说的这本容易,本尊又岂能与你争论着许久,耗费本尊的口舌?”
“上帝恕罪,草民愚昧无知,实在不知道此事的后果……”我一边慢慢站起来,一边说。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上帝刚才已经给我说过后果了,我这样说会显得我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灵机一动,“话”锋一转,又说:“幸得上帝苦言相劝,否则草民就该犯下弥天大祸了。只是让上帝难堪,实在是不好意思……”
最后的一句话,我是恰到好处地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的。为了看起来更栩栩如生,我还低下脑袋,作忏悔状。同时,也用眼角的余光,时刻观察上帝的反应。上帝听了我的前几句话,看我有悔改的意思,嘴角弯得更翘了。可是再往下听听,就有些云里雾里了:“你此话是何意?”
“草民不曾想,这天际的治安竟是如此不堪。若是知道,断断不会许此愿望,让您心里难受……我尊敬的上帝,想来这个问题已困扰您多时了吧?如今草民不知好歹,故事重提,上帝心里想必也不是滋味。哎,草民真是不该,不该提起上帝您的痛处……”
我在底下滔滔不绝地发表着我的言论,座上的上帝已经隐隐有了火气:“住口!本尊何时曾说天际的治安不堪?又何曾说过天际的治安向来是本尊心头的痛处?”
已经见了一点成效了,我接着“不知好歹”地说:“此事但凡有眼睛、看得见的人都不难看出。两个小孩子便可造成天际的混乱,这天际的治安还不能算是‘不堪’吗?上帝您心肠好,劝了草民这么久,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天际不堪的治安,保全您心里仅存的荣耀感吗?您对此事如此挂心,难不成还算不上是‘天际的治安是您心头的痛处’吗?”
我顿了顿,正想接着说下去,只见上帝忽然站起身,脸上乌云密布,就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天,阴阴沉沉,说变就变。这样的气势把我和祝事成吓了一跳,我吞了吞口水:完了完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我才12岁,就要丧命在这里吗?这时候上帝说话了:“好,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本尊就允了你这个愿望,让你看看天际的治安到底如何!”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就……搞定了?
上帝转过身,对他身旁的那个公公说:“把那两个守护精灵给本尊叫进来。”
那个公公弯一弯腰,应了一声“是”,随后就扯着他那尖锐刺耳的“公鸭嗓”叫起来:“传圆嘟嘟、圆滚滚上殿!”
我和祝事成扭头,看见那扇笨重的、闪着耀眼金光的门已经打开了,云雾里缓缓走出来两个身影——那正是阿木和圆滚滚。我看了看阿木,发现她没有看我,只是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能看出来,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她走到我们身边,右手护心,左手碰额:“微臣圆嘟嘟参见上帝。”
圆滚滚也在他身旁站定:“微臣圆滚滚参见上帝。”相比之下,圆滚滚的声音显得从容了许多。
“圆嘟嘟、圆滚滚,本尊今儿个交给你们个任务——带着这两个凡间来的孩子,在天际到处转转看看,让他们好好领略领略我天际的治安是多么万全!
“微臣领命。”阿木和圆滚滚一起说。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他们俩的声音混在一起这么好听。
“行了,你们去吧。”上帝手一挥,广袖飞扬,又转过身去。而后从容地半卧在榻上,闭着眼,就好像刚和哪个不知死活的丫鬟斗完嘴的贵太太,想想心有不甘,对着自己发闷气。我被我想出的这样贴切的比喻逗得差点没笑出来。哎,不对。要是这么说,我不就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丫鬟”咯?
反应过来的时候,祝事成正拽着我,往那扇闪着金光的门走。他的前面,是阿木和圆滚滚。嗯?什么状况?
走出了大堂的木门,又转了无数个弯,走过站着一排排门卫的长廊,接着跨出殿门。
走出殿门,有一个毕恭毕敬的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嗯,那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倾倒众生的帅哥,我想。他带着我们走到一栋华丽无比建筑物前,说:“两位管事,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就请几位歇下,明早再出发吧……”再后来,那人就跟阿木详细交代了我们房间的位置。我没那个心思他絮絮叨叨地讲——我刚刚发现那人的声音细细、尖尖、柔柔、轻轻的,估计和那个站在上帝身旁,那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倍,那个不生气不打紧,一生气整张脸就打皱的公公是同事吧!
目送着那个公公离开,我们走进了那富丽堂皇的建筑物。阿木忽然大叫一声:“啊——阿朵!你好厉害啊!”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阿木:“怎么了?”
“你居然那么轻易就把上帝骗到圈里了!哇呜!阿朵,你太帅了,我太崇拜你了!”阿木的表情夸张极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作声。祝事成在我身后突然就冒出来了一句:“这就算厉害了吗?这就要崇拜祝心想了吗?那我保证你今后要惊呼的次数可就是数以千计了。”
然后圆滚滚也冒出来了。他耸耸肩,无奈地笑笑:“知道祝心想完胜上帝之后,我想到的第一个词是什么吗?舌灿莲花!”
“不不不,我想到的第一个词是‘金齿银牙祝心想’!”阿木嚷嚷。
“喂喂,你们当时都不在现场,还没有亲眼见证这件事情的全过程好吧!我再试这件事情的目击证人!还是从头到尾的!你们都不知道我当时站在祝心想身边……”
阿木忽然大叫起来,我想问问她怎么了,结果她立马拽着我和祝事成跑出了那栋建筑物,一路带着我冲出去,一路狂奔。圆滚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急急忙忙跟上来:“等等我——”
“Wait!”我挣开阿木的手,“你要带……带我们去哪里啊!”我很疑惑,为什么阿木胖嘟嘟的身子,可以在狂奔之后不喘大气。
“我要带你去找你的妈妈!”阿木的小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阿木还记得这件事。我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