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就是嘛!我看金龙他们司令员住的房子也不见得有我们家房子大。”说着,像小孩一样倒在了旁边的大沙发上傻笑不止。
荷花则在一旁说:“行啦!全都置办好了,这几天你也辛苦了,早点洗了澡好好休息呗!”
“行,从明天起,准备吃的喝的都归你了,我就不管啦!”春满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说。
“不用你管,杀了一头猪宰了一只羊,今天谷雨又送过来一百多斤鱼,剩下的就看我的了。”荷花说着,将一盆洗澡水端到了春满的跟前。
春满洗过脸、泡过脚,然后惬意地起身将大门打开,将洗澡水向门外泼了出去。
就在春满打开大门的一刹那,他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天空中飘飘洒洒地下起鹅毛大雪,地上已经变成一片晶莹。春满急忙惊喜地叫道:“下雪啦!下好大的雪。”
正在忙着烧水的荷花,连忙跑过来看着门外的雪景说:“下雪好,瑞雪兆丰年!只怕是有三年没见过雪了。”
于是春满关上大门,荷花收拾好房间,俩人上床后唠着关于雪的话题,慢慢进入了梦乡。
对于那些很少见到降雪的南方人来说,一年之中能够遇上一场大雪,那自然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因为那在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会让人变得思绪飞扬。那一望无垠、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会让人感觉洁白无瑕的清爽。
然而,人们很快就发现,二○○八年春节前的这场大雪,带给人们短暂的新鲜和快乐之后,竟然渐渐地变得沉重起来了,后来演变成了一场严重的灾难。
自从腊月初八晚上下了第一场雪之后,二十多天时间里,又接连下了三场更大的雪。于是华南、中南地区呈现出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由于冰雪覆盖、气温骤降,这些地区出现了百年不遇的冰冻灾害。受冰冻灾害的影响,京广铁路、京九铁路、京珠高速等交通大动脉被迫中断,数百万回家过春节的农民工、学生和在南方工作的人们被困在回家的路上。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害,很快引起了全国人民特别是党中央、国务院的密切关注。政府迅速启动了应急响应,很快就形成了抗击冰雪灾害的一场战役。
由于牵挂着几个孩子,春满和荷花比任何人都更加关注这场抗击雪灾的行动。他俩个几乎是没有间断地守在电视机前,捕捉每一条新闻所带给他们的信息。除此之外,就是不停地给孩子们一个个打电话。
早晨给金龙打过电话,金龙不在,是金龙媳妇文艺接的,春满不放心,晚上,又打金龙的手机,直到确认了北京没有降雪,金龙一家子保证腊月二十八晚上一定准时到家。接着又给金虎打电话,可怎么也打不通。只得长叹一声:“没办法,还是联系不上。”
看见春满这个急的样子,荷花在一旁安慰道:“金虎不会有事的,也许是路上信号不好,等会儿再联系,也许就通了。”
“我就担心他们开车在路上出事,或者是困在了郴州。你没听新闻中说郴州现在停电停水,都成了孤岛啦!”春满急得头上直冒气。
荷花:“调了那么多的解放军,连温总理也赶去了郴州,即使困在了郴州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俩人正说着话,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春满连忙抓过了话筒,电话里传来的竟然是雅兰的声音:“爹,我是兰子,家里面还在下雪没有?”
一听是雅兰的声音,春满有些激动地说:“兰子呀!家里面没有下雪了,你现在在哪里呀!”
“我在江苏,现在正在天下第一村华西参观学习哩!”雅兰高兴地说。
“哦!那要好好学呀!”春满交待雅兰说。
雅兰:“机会难得,我肯定不会放过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春满问雅兰。
“大概得到二十八九呗!我们的学习日程安排得很紧,另外根据天气预报,估计要到那个时候路上才走得了。”雅兰回答道。
春满:“你就不能再早点吗?金龙金虎他们都说了要早些回来的。”
雅兰说:“前天我跟他们都通过电话的,大哥二十八可以到家,可是二哥他们现在还被困在京珠高速郴州段一个农家里,道路不疏通怕是回不来啦!”
春满惊讶地问:“你听谁说的?”
“我给二哥打电话,二哥的手机没有电了,我一着急就给舒畅打电话,是舒畅告诉我的。同他们一路的还有我们金银滩的三十多人。”雅兰说。
“怪不得我们这几天硬是打不通他们的电话哩!这个金虎也是的,给家里打个电话也好叫人别替他们担心唦!”春满在电话里埋怨道。
雅兰在电话里笑着说:“人家电话不是没有电了呗!现在整个郴州都停电停水,他们怎么给你打电话。再说,打了电话又怕你们牵挂,放心不下。”
接过雅兰的电话,春满跟荷花两口子便又在屋里叹息起来。他们一会儿抱怨这个鬼天气,一会儿又念叨金虎他们困在路途中有没有饭吃,有没有水喝,有没有地方住?
就这样,他们在担心和忧虑之中,焦急地等待着儿女们的归来。
话说金虎一行,眼看着春节即将来临,派了几拨人前往广州车站购票都没有消息,便决定赶完最后一趟产,于腊月二十四歇工。好在此前已经分批让大部分员工离厂回家,剩下的几十人则都是金银滩的老乡。大家虽然内心里急切地盼着回家,但口里还是跟金虎说,买不到票我们就不回家了,就留在厂子里过年。听了大伙的话,金虎说,如果到了二十四还不能买到票的话,那我们就开车回去。听了金虎的话,大家心里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待到了二十五的早晨大家爬起来一看,前一天晚上又降了一次雪。司机有些胆怯地问金虎:“郭总,这路上恐怕走不了吧!”
金虎朝司机看看说:“应该没问题,我们相信你的技术。”
“我是担心这道路是否疏通了。”司机嘀咕道。
金虎知道大家都等急了,对司机的话未置可否,便指挥大家:“上车吧!”
一听说上车,大家便蜂拥而上。舒畅连忙喊道:“请大家按指定的座位坐好,不要挤。男同志、年轻的同志坐后边,前边的座位留给女同志。”说着,见小梅腆着个肚子正吃力地往车上爬,便上前拉了一把说:“来,小梅坐到前边来。”
这小梅是赵家宝和秀梅的独生女,来金虎厂子里做工已经有了几年了。去年结婚,今年已身怀有孕,而且已进了预产期。她本来已没有上班了,可是由于买不到回家的车票,再加上小梅的老公陈雄是金虎厂子里的车间主任,也抽不开身护送她回家,所以,只好等到今天一起走。
人们上齐后,金虎清点了一下人数,说了声:“出发。”
车子便快速驶离了厂区,在城区穿行了一个多小时,就开上了通往家乡的高速路。车子在广东境内一切都还顺利,可是一过韶关,由于高速公路没有疏通,他们不得不改走国道。然而,由于广东方向大量的车辆涌入,加上国道的路况要差一些,车子的速度明显地放慢下来。快到天黑时分,车子开到了郴州境内。这时,陈雄喊司机停一下车,说小梅肚子痛想上一下厕所。司机将车子停了下来,舒畅交待陈雄将小梅扶下车找地方方便。在车上呆了一天的人们便都纷纷下车原地活动一下手脚。金虎走下车来,从荷包里掏出一包香烟,给司机递过一支,自己叼上一支点燃后抽了一口说;“这边的冰越结越厚了,路上得多加小心呀!”
司机吐了一口烟圈说:“幸好准备了一副防滑链,不然地话根本不敢跑。”
“按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可以到家?”
司机:“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可以到。”
金虎拍拍司机的肩膀:“安全到达以后,我对你实行重奖。”
俩人正说着话,只听见舒畅在招呼大家上车,于是,便将烟头扔在地上上了车。舒畅再次清点了一下人数,见没落下谁,车子便又启动了。
车子启动以后,很多人开始打起瞌睡来,只有金虎睁着眼睛,一直陪着司机在说话。当车子驶过郴州以后,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小梅的肚子疼得更厉害了。舒畅摸摸小梅的额头,只见满头冒汗,便说道:“小梅怕是要生产了。”
听了这句话,满车上打瞌睡的人都惊醒过来,人们在车厢里议论纷纷起来。金虎扭过头来问舒畅:“是不是哟!”
舒畅:“我看准是。”
“那怎么办?”金虎问。
舒畅:“赶快停车找医院。”
金虎叫司机把车停下来,朝四下里望了望说:“这个地方连人家都没有,到哪里去找医院?”
说话间,男人们都下了车,女人们都朝小梅围了过来,嘘寒问暖,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这时,金虎吩咐道:“你们男同志俩人一组到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人家,找着以后问问附近有没有医院,问清情况后赶快回来。”
按照金虎的吩咐,车上的男人迅速朝四下里散去,过了约摸十来分钟,派出去的人们回来了,有人大声向金虎报告:“郭总,在前边三百米处拐过一座小山包,有一个自然村落,大概住有七八户人家,我们去问过了,老乡们说这附近没有医院,要么就得返回郴州去,要么就得朝衡阳赶。”
金虎听过挠挠头:“那怎么办?”
人们便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的说要往衡阳赶,有的说要退回郴州去,让人有些莫衷一是。
这时,舒畅大声说道:“你们说的办法都不行,现在退回郴州或是往衡阳去都得需要时间,据我观察,小梅怕是等不得了。”
金虎反问了一句:“你能肯定。”
“你不要忘了我曾经是个妇产科医生。”舒畅笑道。
“那你说怎么办?”金虎焦急地问。
舒畅斩钉截铁地说:“赶快找地方住下来。”
听了舒畅的话,金虎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经过商量,这个叫阳雀湾的小山村迎来了一群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
金虎一边拉着房主人李先旺的手一边说道:“老哥子,一下子涌来几十口人,这下给你添大麻烦了。”
李先旺憨厚地笑笑,然后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说道:“哪里话哟!如果不是这场冰雪灾害,怕是接都难得把你们接来哩!”
“住得了么?”金虎问道。
李先旺:“我这是去年新起的楼房,有三层,估计住一二十人没得问题。剩下的可以在隔壁我兄弟家里住,他家房子也很宽敞的。”
金虎便安排道:“这边住二十人,剩下的住到隔壁去。”
说话间,李家女人已经在房子中间生起了火,熊熊火焰一下子驱散了浑身寒气,也驱散了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
李家女人生好火,就麻利地开始为这些不速之客准备晚饭。舒畅说道:“大嫂,麻烦您帮忙先烧点热水,我们有个女同志快要生小孩了。”
李家女人马上应了声:“行,怎么不早说呢?”说着,边往锅里舀水边跟舒畅问这问那,看得出这个女人不仅十分热情,而且很有经验。
就在烧水做准备的当口,舒畅将小梅安顿到了李家女人为其收拾的一间房子里。小梅刚刚躺进被焐热的被窝里,腹部又出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看着小梅额头上沁出的豆粒大的汗珠,舒畅大声喊道:“陈雄,你上床坐到小梅后边帮她把腰抱住,孩子就要降生了。”
随着舒畅的喊声,李家女人将烧好的热水端了进来,一边放下水盆一边对舒畅说道:“让我看看。”
舒畅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李家女人从那眼神里知道了舒畅对她的质疑,淡然地笑了笑:“我们这里十里八村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我接的生。”
听了李家女人的话,舒畅如释重负地说道:“太好了,我虽然是妇产科医生,可真正地也就接过两次生。有大嫂在,我就放心了。”李家女人检查了一遍小梅的身体情况,笑着轻声对小梅说:“不用怕,这是每个女人都要过的一关。母亲的伟大就在于她有十月怀胎之苦和一朝分娩之痛。过了这一关,你就会有做母亲特有的骄傲。”一席话说得小梅笑了起来,虽然疼痛还在不断加剧,却再也没有嚷出声来。
李家女人又对陈雄说道:“你这个未来的爸爸不要害羞,抱腰要着力哩!”
说话间,小梅一使劲,一个崭新的生命便呱呱坠地。随着孩子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尖叫,满屋子便欢腾起来,阳雀湾也欢腾起来。
洗浴、包裹完毕,李家女人把包裹孩子的襁褓递给小梅,小梅看着那粉嘟嘟的小脸庞问道:“男孩女孩?”
李家女人笑着回答道:“恭喜你,是个带把的。”
小梅露出一脸笑意,那笑脸在红色烛光的映照下,显得那么甜蜜、那么幸福。
“给孩子取个名字。”小梅对陈雄说。
陈雄:“还是请郭总和大家帮助取吧!”
人们便七嘴八舌地嚷开了:“叫湘鄂。”
“叫冰清。冰天雪地生,冰清玉洁的意思。”
陈雄看看金虎说道:“郭总,还是您给定吧!”
金虎沉思一会后说:“我看就叫路生吧!让他永远不要忘记这段历史。”
三天后,随着天气放晴和南方北上的交通大动脉恢复正常,金虎一拨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李先旺一家和热情的阳雀湾人,踏上了归家的路。
离开之前,小梅把小路生抱到李家女人面前,让小家伙给这位把他接到人间来的恩人笑一个,这个刚来到人间三天的小家伙竟然睁开眼真的笑了。舒畅说这是奇迹,一般地说,小孩子初生后只会哭不会笑。
女人们在说笑的时候,金虎一把拉住李先旺的手要跟他算个账后好付款。
李先旺听后瞪大眼睛说:“你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咱们湖南、湖北山水相连,亲如一家,说什么我也不会收你们的钱。”金虎见争执不下,便悄悄地将一万元塞到了李家床铺的枕头下。待车子开出几十公里后,才打电话告诉李先旺。李先旺在电话中将金虎骂了一顿,方才罢休。
当金虎一行赶到金银滩时,已是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春满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团年宴,随着一阵鞭炮声,已经合家团圆的一家人便举杯相庆。酒过三巡,子女们便一个个下位给春满和荷花敬酒。为了让老人能高兴地将酒喝下去,自然会讲出很多理由。春满听完金龙、金虎的祝酒辞二话没说,就将酒喝了下去。可是,当雅兰来敬酒的时候,春满听了雅兰的祝酒辞说:“你不是跟你妈说,有惊喜给我带回来的呗!什么惊喜说给我听听。”
雅兰故意卖了个关子:“您真要听?”
“真要听。”春满说。
雅兰:“那我就告诉您。”
春满点了点头:“你说。”
雅兰看看都在等待她带来惊喜的这些亲人们,便又说了一句:“那我说了。”
荷花便在旁边说了句:“丫头秧子,少卖些关子,快说。”
雅兰一本正经地从旁边的背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念道:“中共荆南县委组织部关于程雅兰同志任职的通知:根据中组部的统一安排,经过严格选拔,县委决定,程雅兰同志任荆南县……”念到这里,雅兰故意停了下来,看看大家都着急地看着她,才继续念道:“……月牙河镇……”念到这里她又不往下念了。
春满说道:“念唦!”
雅兰看见春满那副着急的样子,才又一字一顿地念道:“……金银滩村支部副书记、村委会主任助理。”
听了雅兰念的这份文件,春满已是满头雾水,他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说上了中组部大学生村官名单嘛!怎么又转回金银滩来了?”
雅兰:“是啊!中组部是要将我选调到东部地区或经济发达地区去任村官的,是我自己要求回家乡来的。”
“我还以为你到了经济发达地区我们还能沾上些光哩!原来还是个回乡宝。”春满不以为然地说。
雅兰端起手中的酒说道:“爹,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不能靠人家,得靠我们自己。我回金银滩给您当帮手,有为叔都大力支持,难道您还不欢迎吗?”
“有为知道?”春满问道。
雅兰:“当然知道,没有他的支持,我能回来吗?”
春满喝下了雅兰敬的酒,有了些醉意,荷花和雅兰连忙将他扶下了酒席。
春满向她们挥挥手:“让我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