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注定会和她有所羁绊,从第一眼开始,从她的姓氏开始。肖这一个姓,注定是诅咒,注定是枷锁。
阳光薄凉。
窗外大雪纷飞。
屋内盈满红光,光线有些暗。纯白色精致的羊毛毯陈铺在前,漆亮的皮鞋毫不怜惜的踏进毛毯中央,步步靠近坐在壁炉前的少女。如墨倾泻的青丝垂在身后,脖颈处细腻如瓷的肌肤,像一片碧湖般平静的眸,染上笑意,别有千种风情。她自小生得一副江南伊人的模样,她的脸,不去看,他也能想象出来。
听到身后细微的响声,她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黑亮,生得极为相似的两双眼。
“阿初,我要出去了,你好好呆在家里。”他身姿挺拔如松,双手背着放在身后,臂弯上还挂着整洁的黑色制服。此刻,他稍微倾下身和她说话,肖熏初仰着脸看他,总也不算太费劲了。
她抿着粉唇没有说话。
他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眼中霎时却又闪过一丝迟疑。他问她:“阿初今天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肖熏初摇头。
他又追问她:“阿初今天这么乖?”
肖熏初点头。
他再也没有一丝放松感,眼神阴鸷的紧紧盯着她,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他们像是双生的恶魔,藏在纯白羽翼下是来自地狱般的撒旦心灵,嚣张狂妄,且有彼此。他不相信,她那执拗的想法能一夜彻悟。
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她只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那……阿初我走了,再见。”
觉察她没有动静,他忐忑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临走前还把一只粉色的毛绒兔子塞进她的手里,肖熏初慵懒得像只猫咪,捏着手里的玩偶看着他渐渐靠近大门的背影。刺眼的光线从门缝里将进来,高大的身影在下一秒直直跌倒在门前的雪地里。
极冷的声音,夹着屋外冷冽的寒气直袭进屋里。
“肖熏初!”
“噗嗤!”
明明早就预料到结果,肖熏初脸上还是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意。她缓步走到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头扎进雪堆里的英俊男生,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扬唇说:“哥哥,熏初这次可是做到了哦?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了吗?”
“阿初……”
他好不容易才从雪地里挣扎起来,甩掉顶着满头的白雪,余下的被他的温度融化,额发湿漉漉的。这样狼狈,他却也不恼不怒,脸色依旧温和,仿佛刚才那威胁的怒意都烟消云散,他充满宠溺的喊着她的小名。
肖熏初却不为所动。
她知道,这只是他的谋略!
从她十二岁开始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除了每天家庭教师的辅导和每周哥哥的探望,她近乎要与世隔绝!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豁出一切都要让她进到肖家!明明她根本不介意和母亲过着流离颠簸的生活!
无数次,她居然痛恨那个给予她性命的人。
此后她的生命都像是施舍。
“你说过,只要我能整到你,你答应带我出去。”肖熏初半倚在门边,目光平直的望向他,不急不缓的说。
“可是阿初,聪明如你,难道不知道这只是哥哥给你一个希望的幌子而已吗?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得逞,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做到了。原来你早就不耐烦了。”肖易辰无奈地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呵着的雾气绕缭在他眼前,她忽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里面存着的现实感太恐怖。
夹着冷风,五年的承诺仿佛一吹就散。
她望着自己的脚尖。
“你还需要养病吧?外面很冷,快回去。”他开始催促她了。
“好。”
肖熏初认命地点头。
转身刚要回到屋里,又折回来扑到他怀里给了他一个拥抱。就算屋外很冷,雪花落在身上,他的脸颊还是很温暖,贴着她有些冰凉的脸。她用着有些软糯的声音撒着娇:“那哥哥下个月要准时来看我。下次,待久一点,多陪陪阿初。”
“恩。”
他嘴角牵起细微的弧度,用力地点了点头。肖熏初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走上台阶又转过身去望他。
“阿初下次见。”
“再见。”
肖熏初失落的应了他一声终是走进了屋内,合上大门,屋内只有微弱的火光跳跃。她缓缓蹲下身,复抬起头时脸上失落的神色已经消失。她摊开手掌,里面躺着她刚从肖易辰口袋里偷出来的门院钥匙。
她,可以出去了!
……
肖熏初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等着家庭教师来上课。
她表面是个很平静温良的人,内里却是暗含着波涛汹涌般的惊险。这老师多少带了她一年,从之前几周和肖家投诉的受不了,到最后的隐忍,也知道她是个难以伺候的主。
打开了明亮的水晶吊灯,暖黄的灯光流泻下来,她身后是散发着温暖的大壁炉。她很安静的书写着今天的最后一张英语模拟试卷。
女教师坐在软皮沙发上认真的看她写试卷,她越平静,心里就越是忐忑。记得上次有这样气氛出现的时候,她被从楼上倾倒下来的水浇得如同落汤鸡一般,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如果不是她实在需要这份高薪工作,她绝对不会隐忍。
“老师,我写完了。”
肖熏初放下笔,抬头微笑着。
“好、好。”
女教师应着,走过去拿起她写完的试卷,一分钟后批改完毕,她只被扣了三分。
“很不错,一直这样保持的话明年的考试应该不用太担心。”女教师简单的点评,而后动作迅速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那我就走了,明天再见。”
“恩。”肖熏初早就把身子转着面对了壁炉,跃动的光火在她身上跳跃着,眼眸里溢满碎碎的光点,她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打着呵欠。
门轻轻地被人掩上,除去雪上遗留下的脚印,高大漂亮的别墅孤零零地耸立在雪地中,死一般的寂静。
她将身子裹在羊毛毯里,渐渐的睡着了。再次醒过来时,雪停了,天边弦月显露,在雪天里皎皎明亮,清冷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