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已是无礼之极，以谢惜朝今日今时的地位听到这话不发作已是奇迹。但他看了卫长清一眼，却悠然笑道：“卫公子这般话还是亲自说给他听才好。人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假手于人，难道不会放心不下？”
他的话暗藏玄机，卫长清见他喜怒不形于色，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这个男人将是他一生的劲敌。
两人都沉默下来，静得只听得见林中的微风簌簌地穿行在树叶之间，还有夜虫时不时唧啾两声，月下，一红一黑两个挺拔的身影竟显出各自萧索来。
卫长清袖手静默片刻，才笑道：“谢大人提醒得是，倒是卫某思虑不周了。”他说完，转身要走，顿了顿又回头道：“我们从他那各取所需，想必有朝一日，他若知晓一定十分痛悔自己看错了人。”
谢惜朝淡然一笑，俊朗的眉目在夜色中越发模糊不清：“他想要的是不属于他的东西，心思早就不正，如何能要求襄助自己的人居心是否中正？”
卫长清闻言，长笑一声，便像来时一般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谢惜朝看着他隐没，袖中的手掌才缓缓张开。
他看着自己的手，滑腻潮湿，刚刚与卫长清一番对话，在不知不觉中竟惊出了一身冷汗。卫长清这人，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神出鬼没，深不可测。倒不是说他如何城府深厚，而是他行事随心，性子又喜怒无常，出手从不按常理，而他偏偏又武功高强，邪门歪道集一身。
这种人，最难以按常理推断，所以也最难以提防。
他又默默站了片刻，才慢慢顺着原路回去。
……
慕青璇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经过一夜好眠，气色已经恢复许多。朱珠儿打来稀饭和素包子，又耐心伺候她梳洗了，才坐在桌边陪她用早膳。
慕青璇见她伺候人的时候笨手笨脚，比明香差了不知多少倍，知道她做不惯这种事，便柔声劝道：“以后你不必伺候我梳洗，我也没那么娇贵。”
可没想到朱珠儿却一本正紧地说：“姐姐是我的师父，徒弟伺候师父那是天经地义。不是有句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为……”
她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慕青璇心中一暖，心中暗道，这女孩倒是懂得尊师重道。她却不知道朱珠儿向来只崇拜强者，先前被谢卫两人威逼着做她的贴身侍女只是迫于形势，可那日顾战伤重却看见她施展灵力，想想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可以有这样的神通，在一夜之间，慕青璇在她心中的地位只可用神仙两字来形容。
慕青璇自然不知她的心思，用完早膳歇了一会，道：“随我去看看顾将军。”朱珠儿抿嘴一笑，只是偷着乐。
慕青璇黑白分明的大眼扫过她的脸，禁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朱珠儿上前扶了她的手，悄悄道：“姐姐，我一早去看了顾将军，他醒过来就问我，姐姐可好。”
她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清澈灵动，言语中透着一股调笑，慕青璇心中一叹，淡淡道：“以后这些话不能再说，顾将军是钦定的驸马，再这样说，你我以后会有祸事上身。”
朱珠儿一想也对，便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慕青璇走到顾战房门前，却又犹豫不决，只在门外踟蹰。朱珠儿见她如此难以决断，心中着急却不敢再贸然妄言。只一门之隔，却仿佛隔了万丈深渊。
慕青璇这时才知道他当初在自己房门前徘徊是怎样一种心情。她颓然摆了摆手，轻声道：“走罢，顾将军也许在休息。”
朱珠儿闻言扶她要回房，这时房门突然打开，顾战脸色苍白，披了一件外衣，站在门边，声音暗哑却清晰：“青璇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
慕青璇回头，明眸中光彩刹那间流转，在天光下竟令人觉得色如琉璃般清亮：“顾将军可觉得好些？”
顾战点点头，盯着她的面上又看了几眼，慢慢地问：“这次又该谢谢青璇救命之恩了。”此句一出，慕青璇心中微微一突，原来在马车中他竟知道自己施法救他了。心中的诧异一闪而，但她随即低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异色，淡然道：“这也是顾将军福泽深厚，青璇不过是略有小技而已。”
顾战默默侧了侧身，慕青璇便扶着朱珠儿走了进去。房间宽敞明亮，但是摆设简单，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两人入座，顾战几次欲言却并未开口。慕青璇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吩咐朱珠儿退下，在门外守着。房内顿时恢复宁静。
顾战面色凝重，想了半天才肃然道：“有人欲谋反！”慕青璇微微一惊，随即淡淡道：“这也无法可想。”
她窥知天机，知道几年之内便有乱世，所以对这消息并不惊讶。
顾战却是不同，他长守边关，只是近几个月才回京，再加上顾家世代忠良，这种谋逆的大事对他来说不啻于天大的大事。可慕青璇却只是反应淡淡，令他心中不由惊讶。
“青璇难道知道是谁？”他问道。
慕青璇长叹一声：“来云州之时便有人行刺与我，青璇是祈天圣女，他们都不怕，这谋反之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顾战倒是第一次听闻她也曾被刺客行刺过，心中一惊，不由握了她的素手冷声道：“是谁？！你可看清楚是哪一方的人物？”
慕青璇见自己的手没入他的掌中，所触之处有几处硬茧，痒痒的刺在自己的掌心，她不由脸上略红，忙挣开转头道：“不知是谁。顾将军……请自重。”
顾战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莽撞，不由“啊”地一声放开，半天才歉然道：“是顾某鲁莽了。”他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原想谢谢她的救命之恩，可不知怎么地竟转了到了谋反之事，现在又无意中握了她的手，唐突了佳人。越想越恨不得手边有一把剑将自己刺几下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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