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灵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还是这么鲁莽,破不破冯极牵丝阵,找不找老狐狸,对于自己来说,远没有对孟凉月的这份情重要。
孟凉月继承了孟玘月哪一部分记忆,她不能详细的知道,但是从他平素隐忍的表现,再加上狐洞中的那次与孟玘月无异的肌肤相亲,即使说他是孟玘月的转世自己都相信。
既然如此,孟氏的灵塔便不单是孟氏自己的事情了,若是缠魂塔在挪动时稍有差池,便会倾覆孟氏整族人的记忆传承。即使能安全地借用出来,在接下来诛杀冯极之时,如果使用不慎,在孟氏后裔的魂忆中掺入了冯极的记忆,岂不是更助纣为虐了。
红灵支吾道:“我没想那么多,若是不能借便算了嘛。”
孟凉月道:“红灵仙子岂是不达目的肯善罢甘休的人。”
眼看他们两人要吵起来,腾战和林鹤舒也不好在旁边看热闹吧,腾战戳戳林鹤舒,低声说:“快想办法啊。”
林鹤舒低声回答:“正想着呢。”
他沉吟一会儿,说:“灵塔圣器若是一族之镇,当不可妄动,而其必自有盈亏之律,不如选在它精力盈沛之时,以引魂针渡之,所聚之灵对付冯极应也是绰绰有余了。”
孟凉月冷冷道:“如此甚好,我与先祖不足挂怀,但我孟氏全族不可妄受牵连。”
红灵听到孟凉月松口,难得乖巧,去扯他的衣袖,努努嘴,说:“是我错了,莫生气了。”
腾战在旁边抚着胸口直吸气,伸出一条胳膊,吧自己整个挂在林鹤舒肩膀上,幸灾乐祸的说:“果然一物降一物啊。”
林鹤舒垂下眼笑了笑,没有接话。
红灵白了一眼腾战,却罕见的没有回嘴。
孟凉月还是冷着脸,但是眉头舒展了开来,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低下了头,面上像是红了红。
红灵转了转眼珠,眯起狐目,皱着小鼻子凑上去,小声的哼唧:“小凉凉,我陪你先回玘月坊好不好。”
天还没入寒,为什么有冷风刮过?
腾战和林鹤舒感觉有些后背凉飕飕的,都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两眼看天。
孟凉月的脸顺着耳朵一路红下去,脖子也是泛着红光,红灵咽了咽口水,手抬了抬又放下,她现在特别想扒开他的衣服看看,他这一会儿时间,究竟是红到哪了。
腾战侧目皱了皱眉头,从牙缝里挤着话:“红灵,这荒山野岭,你能不能克制一下,我和鹤舒可没地方躲。”
红灵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没好气地说:“闭嘴。”
又行了十日,四人才回到凛都。
玘月坊
红灵所说的密室,便是在那摆首饰的暖阁之后,中间有层层幔帐掩映,两扇木门,没有门闩门锁,只有一丛细藤缠绕,那是榭国王族专门用来编织头冠的归南枝。
孟凉月将手放在那细藤尽头,那细藤仿佛有知觉,慢慢爬过来把他的手包在中间,又慢慢放开,缩回本体,木门缓缓打开。
两壁次第亮起了明灯,照亮前路,长长的石阶看不到尽头,四人依次进入亦步亦趋。在微弱的灯光映照下,可以看到墙壁上爬满了归南枝,静静的甬道里,只有轻轻的脚步声回回荡荡。
甬道尽头是一处圆形的石室,石室的墙壁上也是爬满了归南枝,让整个空间中充满了潮湿新鲜的气息。
石室正中矗立着一座精魂环绕的高塔,一座用森森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的高塔。
红灵望着那骸骨巨塔怔怔出神,这座塔已经不是自己当年看到的那一座了,真要借出去,恐怕也不太可能。她围着塔慢慢走着,手抚过那森森的白骨,她在寻找,寻找哪一具是属于孟玘月的。
孟凉月看出了她的心思,自从进了密室,自己与缠魂塔便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那是先祖在他记忆深处的召唤。
他走到塔旁,手落在一节骨头上,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段记忆再一次汹涛一般向自己袭来。
孟凉月声音有些颤抖的说:“这一个。”
红灵看着孟凉月的背影,眼神有些痴迷,她慢慢走过去,将手覆在孟凉月的手上,枕着他的后背,听到那传入耳中的沉着而有力的心跳声。她闭上眼眼睛,孟凉月和孟玘月两个人的记忆交织在一起,铺面向自己舒展开来。
几百年后,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在孟玘月心中的样子,温婉的,爱笑的,热烈的,哭闹的,发脾气的,冷酷的,绝情的。。。自己的每一面,在孟玘月的心里都有着清晰的印记,他甚至为了记住自己,刻意的把其他的记忆都弱化了。也看到了孟凉月作为一个旁观者不得不抽离的痛楚,还有那份纠结着升起的爱意,正在不断的蔓延,蔓延,像是沾了水的墨,又把整个水面都染成了自己的颜色。
红灵将孟凉月的手从骸骨上拿下来,放在自己脸畔,柔柔的说:“你有他所没有的坚忍,他是温暖的风,你是安稳的梦,不要害怕,我不会离开。”
孟凉月盯着红灵不说话,他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确定什么,他终于在那里看见了自己,抗拒的,期望的,不似先祖一往深情的面庞。
孟凉月忽然被一种冲动支配,想要取悦红灵,他抚上孟玘月最长的那根骸骨,颤巍巍地握住,说:“不如用我这根骨头,为你磨一根引魂针。”
这边三个人看着孟凉月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林鹤舒和腾战在红灵忽然爆发的笑声中别过头,这不是我们正常人应该看到的场景。
红灵咯咯笑到岔气,把孟凉月的手指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说:“小崽子还说你不是他,转世了就转世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孟凉月还没开口,这边腾战先嚷嚷起来:“哎哎哎!打情骂俏就打情骂俏,不要伤及无辜啊!”
红灵狐目瞥了一眼腾战,没好气的说:“闭嘴,蠢狗。”
腾战扬扬拳头,但也只是敢扬扬拳头,四处看看没地方可躲,干脆回过身去面壁看归南枝。
孟凉月有些结结巴巴的说:“也说不上是不是转世,只是继承的记忆确实有些多,总感觉先祖活在我的身体里。”
红灵说:“好好好,我不介意你是你,也不介意你是他,反正我都喜欢的很。”说罢靠在孟凉月的胸前,贪婪的呼吸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孟凉月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心迹冲得有些懵,又美人在怀软玉温香,整个人的心神简直乱了个七荤八素,手中一使劲,真的将那一节骸骨掰了下来,那塔嗡鸣了一声,似是痛楚。
四个人都吓了一跳,屏息以待,那嗡鸣声持续了一会儿,最后归于平静,似乎未受影响,这老实人发起疯来,还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林鹤舒与腾战相视一笑,转身朝孟凉月招招手,说:“这磨针嘛,还是我来做吧,你和仙子好好叙旧吧。”
孟凉月看了一眼红灵,又看了眼那骸骨,举手扔给林鹤舒。
腾战和林鹤舒二人看着骸骨,再一次相视而笑,没有多做停留,异口同声的说:“告辞。”便头也不回的步入甬道。
身后传来红灵的惊呼声,然后便是她爽朗的大笑。
林鹤舒皱眉问腾战:“又开始了?”
腾战斜斜狼眼,答道:“抱起来了。。”
林鹤舒道:“世风日下。”
腾战道:“人心不古。”
两人提起真气,快速出了密室,石门轻轻合上,门上归南枝轻轻缠绕,恢复之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