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遨回到了他过去曾住过的地方。妹妹殳珏当日不在。当他开门轻轻走进,放下背包,略微看看的时候,倒没发出什么感慨。而在坐下后不一会儿,却顿生寂寞的情景,才感觉到此次回来的重要性。于是也没有坐长久,用电话告知了讆塽。殳遨知道讆塽知道后会开车来的,讆塽果然主动应允,并很快就来到了他的住所。
“你好,殳大作家,转来转去又转回来了,怎么样,还是家乡值得留念的东西多吧!当初就不该离开的,实际上,这世界上的任一角落、任何人群都存在你想要的东西嘞,我说了,我曾向你表达过,你却听不进,现在好了,回来干什么呢?难道这样就能顺利完成你的一生心愿吗?”讆塽进门就主动与殳遨说了一溜子的话,
“嗨,好久不见,我们的讆经理好象话多了许多,真是事隔三日,必刮目相看啦。好,想说就好,特别在熟悉的人面前更因如此,对朋友是不能隔心隔肺、掩藏真心的,你说呢,讆经理?”
“那是自然,这本来就是我向来的个性嘛。”讆塽虽这样说,但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现在为什么会变成如此模样,他还是知晓的。现在,他家庭不和,聂筱月不理睬他,与苏乾之间的感觉也不如过去那样舒心悦意,公司的事又不想管,似乎感受到他的优势已渐全无,虽然所提供给他在外耍玩的机会和条件仍然没有变化多少,但他就是在度假村里住的七日里感受到了他的优势已然淡去。大概一个人在心理上的某个优势丧失后,他的那样的心气也会随之消失,于是必然于别的方面会冒将出来,比如讆塽现在的多话特点就是如此。讆塽说是个性,其实殳遨也是自有己见的,根本没有全然相信讆塽的话。
“坐吧,别客气,我们年轻人挺随便的,相信你也不会介意吧。”
“对,我看你出去走一遭后的最大变化,就是比以前活泼、大方、直白多了,没有了过去的羞怯和腼腆,这是好事,是成熟的具体表现,现在的现实生活中呀,就需要这样的。哦,你妹妹殳珏不在家吗?”讆塽说的同时就朝四下里看去。
“对,她不在,我回来也没有通知她一声,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她的情况,她大概还在忙着工作吧,不去管她,让她好好地忙,我们做我们的事,这样挺好。”
“噢,是是,她可是个少见的好女孩哩。”讆塽微笑地赞叹道。
“所以我们老家的人都说我们兄妹两个绝顶地聪明,现在按我理解起来,大概就是想别人那时那刻不能想,做别人那时那刻不能做的情况吧。不过,我们现在不说她,还是先说说我吧,我这次可是抱着很大的热情才决定回来‘闭门思过’的。”殳遨知道讆塽是什么样的人,是个见了兔子就撒鹰的人,殳珏是他的妹妹,殳遨不愿意让讆塽用别样的心理来想他妹妹殳珏,于是赶紧要拉转话绪。
“闭门思过?对,就是这样,你早就应该闭门思社会之过的,对你来讲,那会是件很好的事情。”讆塽将殳遨话语中的“闭门思过”理解得很合自己对社会的心理感觉。殳遨听讆塽理解错了他的话意,于是连忙解释说:
“不不,你错了,我可不是那样的意思,如果说,我是那种意思的话,那我走出去这些日子就都白费了,应该倒大相径庭。”
“噢!真有这样神吗?那我倒要听听你的见解。”讆塽听殳遨说的意思并不适合于自己憎恨社会的心理,于是加重着语气欲听殳遨的辩解。
“我是指这次回来好好想想自己过去的问题,然后再用美好的心情、良好的状态将社会和人类中的美好事情尽全力去给天下人展现出来,以贡献给还不具明朗心怀的人们呐。”殳遨逗笑说。
“但我还是认为你太年轻,思想仍旧过于压抑,所以产生不出好的感觉来。你也不曾想想,没有差哪能对比出好来,没有恶哪能凸现出善来,没有丑又哪能体现出美来,而现在的现实是,好、善、美少得可怜,差、恶、丑多如牛毛,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却让你转了一圈就轻而易举地忽略掉了,你还能谈得上有成功的收获吗,作家先生?”
殳遨没有讆塽所说的那样的意思,但他还是为讆塽的话感到一惊,倒是在表现形式上真切地提醒了他,于是笑着对讆塽说:“讆经理的话说的不假,感谢你的提醒,我会运筹帷幄,把握自如的。”
“这就对了吗,诚恳地接受别人的意见,会对你有好处的,你要是早这样,不仅在我公司的事业成功了,还会在思想认识和感情升华上有着大丰收的,岂不更好?你看看你,真是的,你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吧,唉,晚啦,都这么长时间下来了。”讆塽以为真是他的话说中了殳遨,但殳遨听了也不加辩解,只是陪着笑。
“不晚,不晚,讆经理,我这不又回来了吗,既然回来了,我就安心了,但这次回来就是要麻烦你才是真的。”不一会儿,殳遨又说。
“没问题,因为这是我早已答应好你的。”
“哎呀,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我这大概也算是企业赞助吧,但却不是拉来的赞助,而是企业主主动热情的赞助,这可是新鲜事哩,我若真是万世不劫,定当永远报答,实在对讆经理感激不尽。”
“快别这样说,其实对我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小事一桩,不必过于放在心上。但我却不太明白,好象在你身上深藏着某种诱惑力,让我不得不如此做,反正为你做一点事情就是感觉很高兴,很投入,也很舒服,让我不得不倾向于你,至于真正原因,如我之人的思维深度和广度都不可能达到,自然不必深究,只要真能为你做了,而你也成功了,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快乐,你说是不是?”
“哎呀,快别这么说,我真是承担不起,‘八’字还未见一撇,就飞来这么一块石头压于心尖,会感到很难过,会给我的成功负上负荷的,真就如驴子拉磨——只是被赶着走了,实际我是很想轻松上阵,一直就想丢掉一切的思想包袱而轻装做事的。”
“所以我还是想提醒你一次,象你这样的作品,也就是只有喜没有忧的内容,根本谈不上有血有肉,换句话说,是很难被社会所认可的,得不到社会的认可,你又何苦写它!”
“是啊,这倒是我可能出现的两难境地。不过,到那时我真正做起来,想我的情感的倾泻也不会只呈现单调的一面,适当的启悟心灵和幽默诙谐的东西还是不会缺少掉的,这我相信,你也大可放心。算了,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吧,对了,你一直都还好吗?”
“我嘛,吃饱饭不问二事,游尸和尚一个;想怎样就怎样,永远的潇洒;目的惟一,态度坚决,意志明朗;不怕别人不肯,只恨他人太狠;偶有心事重重,却如浪花一朵,不会留得太久。总之,五个字——潇洒过一生。”
殳遨过去对讆塽是不了解而有疑问有吃惊,现在虽有吃惊却不奇怪,还不断地产生着不快。他曾在心里过虑过,他认为是自己的思想状态有所改善、思想性质有所提升带来的,这是好事。但他眼前感到奇怪的是,他对讆塽的思想、行为明显心存不满,却又想利用讆塽的有利条件来改善一下目前所遇到的窘境。于是,他更惊讶自身,认为是不是他的内心一直存在着心性的两重性,这两重性会不会影响他的未来,到底该不该有这两重性,如果他想成功由来已久的事业的话。
殳遨与讆塽在屋内的谈话,似乎始终伴随着这种思想意识在其中。但他后来还是肯定一条,就是:有着如此的两种心态存于内心,若想建立理想国,定是不对的,世上没有两重性格的人能够取得既彻底又永远的成功,暂时的收获可能有,但航行的船迟早也会搁浅的,迟早会被人们所唾弃的,迟早也会被历史的浪潮打翻吞没的。他坚定地感到,这不是他应拥有的东西,不是他的真实面目。至于他想想于关键当口产生两种心态,倒是为之吸了一口凉气,而且深问为什么会如此?他没有想得明白,又只能归咎于他是社会人,不是纯粹的自然人,是社会人就总会有犯错误的时候,而作为社会人,只要能“有则改之”,就有会与别人不同的进步。
令殳遨感到疑惑不定的是,现在想到了这样的两重性质问题,那到底还要不要再接受讆塽的施予?“象讆塽这样的人的钱,我也要用吗?我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可理解?这也是我吗?我就用不干净人的钱来成就自己的事业吗?”殳遨想的时候,快速地扫描了讆塽一眼。
讆塽看见殳遨的犹豫,看着他,问:“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要有什么重大决定,或者又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可否公布于众呢?”
“噢,不,没什么。”殳遨简单地敷衍一句,然后又想道:“不,他的钱不用白不用,与其让他把钱花在花街柳巷,还不如拿部分钱来做我的事情,岂不更好?”顿了顿,对讆塽说:“我是想,你准备每月付我多少?”
“就给你每月一巴掌的数目,你看怎样?”
“多了多了,再从中减去一个指头的钱就够了,如果多了,反而会温饱而不思进取,到时候不能成功,反倒令你笑话的,我也会难为情的。”
“以够用为前提,你说多少就多少。”讆塽微笑地看着殳遨,这笑是己有人无而施予的笑。
“够了够了,我是小人物,只要用小钱就能养活的。”殳遨也笑着轻声说。说的时候又在想着问题:“不,他的钱不是不干净,不但干净,而且是晶晶闪亮,因为他的钱都是他的手下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要说脏,只能是他的人脏,他的心灵上有着太多的污点。”“他心灵上有污点,我是一念之差就与他相交了,而作为与他交往如此之长时间的我,一直就没有提醒过他的不是之处,真不该是在我的身上出现的现象啊。唉,不知这样的我是否就是真我?”
殳遨还是矛盾着,他产生了这些想法,的确对未来跟讆塽要发生的一系列关系的情况生出犹豫不决,但似乎已没有退路,只能走着看了。“讆经理,你是要我以后还到你那公司里去吗?”
“你愿意吗?”
“如果按你的热心实行起来,我去了也没有多大意义。”
“但如果你在现场的话,对管理和振奋员工们的士气会起到很大作用的,你的影响力连我都能受感染,更何况是他们那些人,他们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啦,这我从开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还得靠你愿意,如果你不想那样做,也可以,没什么为难的,就按自己想的做就行了,完全可以对我说不的。”
“那我就只能说不了?”
“我说过没关系的。”
“其实讆经理你也知道,这写东西就是奇怪,越到深山老林中,或者说越在僻静的地方,它就会写得越好,我也不知是为什么。”
“又傻了不是?道理也简单嘛。一是做这样的事,无人打扰是最好,这是正常现象,是每个人都可以理解和想象的事情。二是避开俗世更容易发挥人的才情嘛,而且容易袒露人的内心深处的真实的东西呐。对于第二点,我要强调说一些,常言说得好,打人不打笑脸人,那别人再坏,只要对你一笑,作为有感情的你,就会在瞬间不加思索地排挤掉曾对他有过的所有不愉快的念头,这也可以叫另外意义上的‘一笑解千愁’嘛。换个方式说,受着人世间的利益碰撞特别是人与人之间面子问题的影响,会左右你的思维,左右你的决断,甚至左右你的能力和判断力,当然思想就会起变化了,表达方式也就不同了,内容是更不用说,而且内容的深度和层次都会不一样的。再有,你在纷繁复杂的环境中写,总也不会有心的安宁,找不出准确的头序,当然就写不出内心想写的东西,而这也是人最不愿意的事情呀?噢,这与第一点有相似的地方呐。”
“哎唷,讆经理真是有大智慧哩,我倒是只能意会不能言说的,唉,看来我的能力还真是欠缺得很呐,真是年岁出真知啊,可笑的是,没有梯子,却要上天,实在要摔大跟头的。”
“不要灰心,相信你能够成功,成熟也只是时间问题,一切的不成熟都只能是暂时现象,不必为它多费心。”
“谢谢讆经理的鼓励,我就试着努力一把吧。”
“不过,你要在家写,怎么写呢?拿纸和笔吗?这可不行,再说现在也没人再用纸和笔长时间写了,现在人都用高科技产品了,写起来也快,的确效率高得很,你看怎么办?”
“讆经理,真是不好意思,我真没你想得周全,不过,要说起来,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看没事,我明天就把你上次去帮公司买的那台电脑拿过来给你用,扔在那儿也没人用,反而显得浪费,不如给你用还能发挥点作用,倒是件好事。”
“那怎么能行呢?那是公司的财产,而且公司以后也定会用得着的。”
“什么公司的财产?公司的财产不就是我的吗?以后用得着再说,暂时就送来给你吧,就这样定了,我明天送来。”
“那我怎能接受得了?太贵重了呀。”
“贵重?还有你上次帮我公司那么多忙连报酬都不要还要重要吗?想都不用想的,而且这也是我愿意支持你事业的嘞。”
“看来又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对了,人嘛,不要老把自己架在空中,老是放不下身架,不要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其实人要平和一点,身架放低一点,要对人和事顺从一些,只有适应环境了,活起来才轻松嘛,你说是不是?好了,我走了,明天再来。”讆塽倒也爽快,说走就起身,头也不回,走了,弄得殳遨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