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怜梅在使劲地向牛妈挥手作别的时候，泪水顿时就涌了出来，这就是她与牛妈的感情流露。然而，要不是这又能是什么呢？什么会催她的泪呢？难道是牛妈走了，而自己没有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状态的害怕？她真地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她对此有这么恐惧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她的生活中，牛妈对于她真就是一个特为重要的人，她平时根本不会想的这个情景，在与牛妈一别时就凸现了出来，让她不知但又潜藏着确实存在着的东西即刻裸露了出来。所以，叶怜梅在回家的路上想来想去，都应归为是她与牛妈的感情和依赖问题。
是的，她在路上的想象中也有肯定的东西，即她过去认为的不可能，现在都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她认为这是不吉利的征象。“我的这些不吉利是怎么来的呢？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哦，对了，是不是可能那日做的白日梦造成的，是我梦着了那个叫——叫什么，叫‘太岁’的东西，可能真是那个怪物造成的，那可真是个不吉利的东西呢。”“还有，怪不得他的前妻会弄上个莫名其妙的暴病就身亡呢，可能——可能讆家大院的地下深处真有那么个不吉利的东西存在着，倒也还说不准。唉，可能谁跟着他都是会成为倒霉蛋的，我当初怎就没听牛妈的话呢！真是年轻无知，不如老来眼明呀。”“哎呀，我这可是只能在我的心里思量着，要是被别人知道的话，还不会笑话死我呀！我哪里是高知高识的无神论者，简直是个地道的信徒，我怎么会这样想呢？但，也许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真实所在吧，不是每样东西都能拿什么来套来对照衡量的，难道不是吗？”叶怜梅一路上肯定又否定，否定又肯定，弄得疑虑重重，回到了院中，已不太有想争辩的情绪，萎蔫着身子，耷拉着眼皮，朝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讆塽已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一腿架着一腿，手掌撑住下巴垫在上腿膝上，看起来是在沉思着最起码不是一般的问题。叶怜梅进院了，上楼了，他在沉思中听到了动静，进房间时，他转眼看了她一下。叶怜梅没有赶他走，也没有搭理他，置其存在于不顾，自顾拉下叠着的不太厚的被子，掀起褥角，往床上躺去。
“她真走了吗？”讆塽没有办法，只得很不情愿地问起这个问题。他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他也知道，牛妈这一走，对叶怜梅的生活将有很大的影响，对他本人倒无所谓，他反正在家的时间不会多。如果重找保姆的话，那她又不会满意，毕竟牛妈与她的感情他是知道的。叶怜梅听讆塽坐在那里自顾说，还是不予搭理。“你不吱声也可以，但问题总得解决才行吧？”叶怜梅本还睁着眼睛看着某处，木偶一般，听讆塽一说，反而轻轻地闭上眼，不予回应。“我每次跟你说话，你都是这样！所以，所以你能怪得了我吗？我真是受够你了！”
叶怜梅已没有了吵架的心情，讆塽在用这样的方式刺激着她，她还是静静的样子，但过一会儿，她语气轻轻地说：“你受够了，我呢？难道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吗？你现在和以前一样，根本没变，可你还是怪我，把一切的责任都往我头上推，你一点都不承认是你自己的错，你一点都没变，你依然是那样的绝，你能怪得了我吗？！”
“那你要我怎样？”
“我能要你怎样？事情不是明摆着吗？问题不是很清楚的吗？难道我这话还不够明白吗？”
“那也只不过是我与你对人生的看法和态度不同而已。”
“然而你的看法和做法，已对别人对社会造成了很大的很坏的影响，这你难道没看到吗？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都标明你是识理、懂礼、智慧而高贵的吗？你会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吗？莫非是装糊涂吧？是有意而为的吧？”
“我跟你扯不清楚，你能，行了吧？但我只知道一点，现实就是现实，我们都不是生活在理想王国里的人，所以我有我的自由，我有我的活法，而你不应该发生那样行为的，你应该守你的道，这你应该明白的，你明白了，你不再那样了，对我而言就够了，别的，我跟你还没法说。”
“你闭起你的臭嘴，你满脑子的浆糊，什么你有你的活法，你的活法就是你可以在外沾花惹草、寻花问柳、成天浸泡在女人的香气里吗？你的活法就是要我守道而你不用？牛妈说地对，这是什么人的逻辑！象你这样的人简直连猪狗都不如，是早就该被人类千刀万剐的货色，社会少你这样的人，会变得安稳得多，那‘圣灵’也根本不会消失的呢。”可是对于讆塽，叶怜梅再恶语伤他也是白费，他根本不会有一点的悔意。讆塽现在最挠头的还是叶怜梅往后的生活状态，包括即使听他的话不出去而留在院中后她的生活问题。
“别跟我说那样的话了，说了也是白说，就照你的说，我就是连猪狗都不如的人；可我要是圣人，根本就不会有这么样的生活态度。”讆塽对女人，特别是对家中的女人，永远都是大男子主义的样子，其实这种大男子主义是个纯粹的错误，但他并不这么认为，世上什么叫真理，在他这里，他就是真理，他是再也容不下别的了。说起来，他对殳遨的一点疑惑可能只是他一生中的意外，一个小之又小的意外。
“你既然是这样的直行驴子、死犟头的人，那我为什么不能这样？你也不要多说什么了，你想问的，你想要我回答的，其实我都已说过了，我还是那句话，你怎样我就怎样，绝不更改。”叶怜梅虽然还是软软的话语，但明显透着不可妥协的语意。
“如果我偏不让你这样下去呢？！”讆塽的语气变得有些硬。
“不可能！”叶怜梅也是语气硬硬。
“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个问题就只能边走边看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还是我的合法妻子，你日后漫长的生活我还是要过问的，你说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我是说，你想再雇一个保姆吗？”
“不用了！一切都由我自己来，我不会把这个讆家大院变成孤坟的，你就放心去做你的嫖客吧！有好多缺钱的婊子正等着你去施舍呢！”
“那我走啦！不过我还是对你有两个希望，或者对于你来说是我的幻想，那就是希望你能变回你的生活原态；然后再找一个好保姆来伺候你，你还是坐享清福的好，我想你会重新找回幸福的。”讆塽说着也没等叶怜梅答话，就自个拉上门走了出去。叶怜梅等门关好后，拿起一只枕头，狠狠地砸向门去，嘴里还说：“想得美！你******臭男人！”讆塽真是既复杂又简单的人。
既然讆塽与叶怜梅的关系闹得如此僵，双方并没有达成最终协定，于是都默认着依旧这样生活下去，只是没有离异而已。
叶怜梅气是赌了，牛妈也没能留住，可她的生活切是变得艰难了，醒来没有现成的热饭吃，洗浴的水总是要她弄去，院子里更令人生出无法形容的清寂的感觉。一切都要自己动手了，十多年来，连买菜都忘了还价了，理也不会理，洗又洗不干净，切菜时还会把手弄出血来，饭煮的都是半生不熟。叶怜梅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青丝说来说去，说妈妈的不好，说牛奶奶的好，还说挺想牛奶奶的话，让叶怜梅听得酸煞心肺，闲下来就会坐在床上发呆，脑子里一片糊涂，满腹的怨气，又只能唉声叹气。最为奇怪的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她竟没想到镡省岚一丁点。
正因为如此，叶怜梅自牛妈走后的一段时间里，没有去舞厅寻乐去，白日里也没再走到野间去，虽然还去大街上寻找生活必用品。她想先适应适应再说，不管生活有多苦，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是人，是现代人，不能被动地适应，她决心要主动地适应。她没有出去的时间里，还想象着牛妈现在在城里的生活情景，想象牛妈也是一个人过，日子也是非常地清苦、非常地孤单，她曾问过自己，她为什么要变成这样？然而得不到答案，而是确认说，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这就是社会的人，这就是女性、社会女性、东方女性。
叶怜梅生活状态的改变，还引起了一个轩然大波，只是这个大波是在每个人的眼里、心里，在每个人的议论中，对她本人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由于牛妈的走，她的生活中的衣食所用，都得亲自买去，她因此而频频出现在大街上、店铺里，买起了生活必需品，还还原出了讨价还价的自然之能。这怎能不让人惊异呢？
牛妈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按叶怜梅的话去了县城的那座空房子。去的路倒熟，特是到了房子的附近，实际上她已是在那儿生活了好多年的，对那里的一切都还有极深的印象。至于她现在在那儿的生活，就如叶怜梅想象的一样，很是清苦孤单。与叶怜梅不同的是，牛妈老了，因为她老了，所以她不会有年轻的叶怜梅的许多想法，她即便知道这些，也不会主动多想什么，她只愿静静地生活，然后静静地离开这个乱乱糟糟的世界就行了。牛妈的性格也是如此，她不会被讆塽那种人的问题纠缠住不放过自己，她说放下就放下，说放下就能放下，真就如没发生一样，只过自己的日子去。牛妈生活的简单开支，确是叶怜梅按期汇去的。对于叶怜梅的钱，牛妈没有拒绝，除非她真地想到街上过乞讨的生活。牛妈后来的生活几乎就是这样，只是偶有想她的青丝去看她，或青灺带上百克到那里过上一个短暂的假日。无论哪一个去的时候，牛妈都会感到非常地亲切，十分地愉快，在她那儿，说起来真是太缺少人气了。
关于聂筱月的情况，讆塽因家事只一天没去聂筱月那儿，对讆塽来说，倒有个好现象出现。聂筱月虽然在心底里根本没对讆塽有异样的好感，但亦不如过去对他那样敌对了，早以平常心相待了。讆塽是她几乎日日见面的人，和她的上班员工一样，近乎没什么区别，而突然却见不到他一整日了，感觉就是缺了个把人，还挺那个的。但她事后想想，认定这的确不应是爱，只是对环境和习惯的认同罢了。
后来，聂筱月的变化，于讆塽而言，自是心情高兴。他知道这是他的那个偶然的决定所起的作用，是这个过程所起的作用，是一个简单的道理所起的作用。可他愉悦之余，有些还是不能辨晰清楚，他想不定这是她因改变而接受，只是时间还嫌太早；还是只是改变了态度而已，从此只以常人对待。他认为“当局者迷”，这话还是对的，他就是对她现在的心理状态不能搞明白。不管如何，想归想，坚持还是要坚持的，不作一点悔意而改变他与她的频频相见。
在“尘世咖啡屋”工作的所有人员，除度仁生和聂筱月外，都对讆塽的行径感到异样又正常，不知他要做什么，因为他一不是那里的人，二是来了后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坐在外间大众座的临窗的位置，也就是他第一次看见聂筱月的位置上。然而随着时日流逝，每个人又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既然全员有些明白起来，必然就对聂筱月产生敬慕之意，事实上，每个人的姿色确是不比聂筱月；还有，聂筱月用着这样的方式对待这位特殊客人，既没得罪他，还能保持关系。在员工们的立场上，虽然她们对讆塽的实情不太了解，但他能有自己的一套，在现时生活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对所衷爱的人能如此为情而动，也算是少之又少的了。时间久了，有很多一部分职员都与他熟了，见面点头微笑打招呼，一有空还会与他拉家话，讆塽自是乐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