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遨摊位上的情况倒挺能吸引人,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就来了一些顾客,并且还围拢了一些人观看。
“看这对联,蛮有意思,他是文化人吗?要不然他怎么会想得出来呀?或许是请人代写的吧。”
“是啊。不过,这的确倒是个点子,我们常人的情况应该叫‘智慧的不要,发财大大的’,想发财都快要想疯了,可就是不知道用好自己的智慧,任凭其付水东流,真叫可惜哩,看来我今后也要多想想自己了。”
对,殳遨的摊位上的确挂上了一副对联,还有横批。上联是:给我两只出色的鞋。下联是:还你一双富贵的脚。横批是:难免其钱。在一张大纸板上,表面全面积糊上浆糊,再用大白纸整板贴上。上下联分别写于纸板的两边,上顶端写上横批,对联看起来很显眼。在横比的下中部分,殳遨用笔工整地写上了以下的内容:
各位贵宾:
感谢您的光临。您的到来,让我蓬荜增辉。您来了,就是您帮我维持了生命,没有了您,我将缺氧而窒息。为您服务,我将不遗余力,全心投入,‘脏我的手,亮你的鞋’,这是我的服务至诚之处,敬望您的监督。
服务申明:为了对您尊贵的脚表示敬重,本服务特推出惊爆价,愿能得到您的谅解和支持。
具体做法:按牌论价,优牌优价,平牌低价。
特别说明:除平牌每双低于一元外,对贵雅类鞋的服务,其费用一律随宾客意愿给予。
本特别服务方式,自告示之日生效。
由于整个纸板告示牌做得风格极为特出,很能吸引眼球,时间不长,就挤满了人来看。
“哇,还有这样的事情,大街上擦皮鞋的还有如此的招数,真是神了。”
“对,就是不知道怎么个收取法。”
“哎呀,你说,擦一双皮鞋才几毛钱,真是够便宜的,来,我来擦一擦,喂,老板,我来擦一下我的皮鞋。”
“好啊,您请坐。”
“那您说,我这鞋按何论价。”第一个要擦鞋的人伴着挑逗的意味,很神气地指着自己脚上的鞋问摊主。
“哟,您的鞋还不错,就是旧而且脏了点。”
“就别拐弯抹角了,给个痛快话吧,要多少报酬。”
“按告示的意思,应该收您八毛八分钱,您是告示后第一位客人,就图个吉利,收您八毛钱吧,您看怎么样?”
“哟嗬,还真有这回事,啊?!好了好了,就请老板给我擦一擦吧?!”第一个坐下来伸脚要擦皮鞋的人看看摊主,又看看大伙儿,一脸憨笑又一副神气的样。
殳遨干这活虽才几日,手上的动作就练得非常麻利了,两三分钟时间,鞋子就被擦得黑亮黑亮的,这首位擦鞋客看得非常高兴。“喏,把钱给你。”
“对不起,您给多我了。”
“不多,我是老板的首位客户,您那样爽快,我也图个吉利,这钱就是您的,就不要客气啦。”
“可多了一元零八分呀。”
“看,傻了不是,给你一块八毛八,就是要你做生意‘要发发’嘛,难道你做生意不想发吗?去掉你应得的八毛钱后,当然就是‘要您发’啦,这么吉利的数字你都不想要,真是的。”说得大伙儿哄笑声一片,但也有少数啧啧称赞的人。殳遨听他这样说,本想说他真是不想发,他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的人,可还是忍住了,脸上堆满了笑意送客。那人就这样神气地离开了。
“来,我也来享受优惠优质服务一把。”又有一位要擦鞋的客主坐了下来。“老板,就看我这鞋,怎么样?还可以吧!”
“您这鞋——?”殳遨顿时立起身来,故意侧目斜视并拉长语气。
“怎么啦?我这鞋难道不如刚才那位吗?你可得正眼瞧准了再发话。”
“嗯,鞋是好鞋,可就是穿久了,需要好好给它洗个桑拿浴。”围了好大一圈的观客又是一阵哄笑。
“哦对,就是!就我这双鞋,我每次都给它洗桑拿,大伙儿没看出来吧。那好吧,就请你给它桑拿一把吧?看在你还算识眼的份上,我今天来个高消费,你就请放心卖力吧。”这个第二位擦鞋的显出了傲立群雄的样子。
也就不一会儿,鞋擦好了。“瞧,看上去舒服不?”
“嘿!还真舒服哎!我说,常洗桑拿浴的人长寿,我这常洗桑拿浴的鞋肯定也长寿,老板,你说是不?”这位把鞋穿上,伸直一条腿来,是自赏,更是要让大伙儿欣赏他这双高贵的鞋,要不,是高贵又洗了桑拿浴的鞋。
“当然,哦,当然。”殳遨只能适时应对,只要他从事体中得出东西来,他就满意了。
“你的告示牌说‘优牌优价’,还说‘随宾客意愿给予’,我不信,老板嘞,你开个价,你说我这鞋要收多少费用?”
“您都知道了,是要您开个价的嘛。”
“我看就八十八块钱,怎么样?和我这鞋的档次够配的了吧!”
殳遨听了,在心里一惊,可又没让这一惊透到面儿上来,而是说:“您这高贵的鞋,还有您享受这桑拿的高档服务,您觉得满意我就满意,感谢您的厚爱,欢迎下次光临。”第二个让擦鞋的人甩下了八十八元钱,也很神气地走了。
“什么?!他的鞋高贵?!”第二位刚走,人群外又有一人往里挤,一边挤一边说,挤到了殳遨跟前,又说:“他的鞋能比我这还贵吗?他刚才是来桑拿的,为了对得起我这鞋,我今天不仅桑拿一次,而且还要老板你给它桑拿两次,你就开始吧。”第三位更加神气,说完就把脚撂到了殳遨的面前。
“对,您的鞋是比刚才那位的高贵一点,不过没有太大的差别。”殳遨一边擦一边说。
“什么?你说什么?我这鞋才比他的好一点点呢?你真是少见了,你可知道这鞋的主人是谁吗?”
“不知道。”殳遨擦着皮鞋,并没有抬头地答。
“瞧你就是不识货的人。”
“那您说这鞋的主人怎么啦?”
“我这是官鞋,他那鞋算什么呀,顶多是个穷秀才、臭老板、瘪虱男人穿的鞋。”
殳遨对前两位虽然不是打心底里高兴,却都没有产生不愉快的感觉,对这第三位,他听得他的话后,顿时就生了不快的心情,但又不能发作,只得微笑服务到底,按客人的要求,给他的鞋洗了两次桑拿浴。在擦的时候,他在心里想:“这不是‘将军家狗’的现象吗?这种现象怎么到现在还阴魂不散?”他想完也只能在心里叹着气。
“好了。”殳遨说话很短促。
“好啦?两次呐,两次都完了吗?”
“对,是完了。”
“我看这样吧,根据我鞋的生世和它所处的地位,我也不能给你太低,就给你一百八十八元吧,老板看怎么样?”
“谢谢,谢谢,欢迎再次光临。不过,我刚才说你的鞋和前一位没太大差别,我是想说,他的鞋是母鞋,你的鞋是公鞋,我是光站在雄与雌对等的角度说的,不过在现实中,公当然要比母神气得多。”
“这还差不多,喏,你把钱拿好。”于是很傲气地离开了摊位。
殳遨目送了第三位客人走后,心情有些变化,他今日不想再做了,收拾了摊子,怏怏地走了,令观客很感奇怪。“嘿,这位老板反而不高兴起来,钱多了谁还怕烫手啊,真是奇怪!”
好一阶段,殳遨做生意的情况都是如此火爆,只是少有第一天火爆又不乐的情景出现。
只是殳遨想:“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前人‘踩路’后人也‘跑趟’,可后来有的‘跑趟’的人却泡汤,这可是教人可惜的事情。这泡了汤的人又怎会记起前人‘踩路’的心愿?其实前人的愿望是多么地浓烈啊,可后来有人却不能知晓、不能明意,这是根本的忘了本哩,能不‘泡汤’么?”
后面生意的情景不管如何,殳遨总是抹不去那一日怏怏不快感觉的阴影。而且,他也总觉得做这事根本就不能折射出他内心的东西,反而适得其反、事与愿违,弄得他很不能快乐起来。他由此每一日想的都要比前一日多许多,甚至想到了最终要做的事的相关方面。“象我这样,一遇事就顿生不快,将来能行吗?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不能从极高的高度审视而控制呢?我为别人伤心抹泪,可自己呢?看不清自己的情况才叫悲壮呵!”“都说作家应有巨大的忧患意识,要有完整、完善、完美的责任感,然而我有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的文字的欣赏者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事实真是这样吗?”“我是否具有作文的能力呢?为什么我非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觉得才是找到感觉的最佳途径?我这样了,那么我将来作文的内容就有深度、就有感染力了吗?就能与大众产生共鸣了吗?我的作文就有生命力吗?我看这事做得一点都不光彩不地道,人这奇怪的东西!”
“爱能给人以智慧,这我比谁都清楚,但我这叫对人类对社会的爱吗?我勇敢我无私吗?没有这两个,我又哪来的爱呢?根本不能称作为爱的呀。”
“我挺起胸膛来生活了吗?我都坦然地面对一切事情了吗?我自然不能坦然地面对一切,我的心灵深处定还有阴晦的角落,我为什么不去把那阴暗的角落装一盏明亮的灯呢?要知道,只有点亮心灯,才会进入到‘圣灵’的佳境呀。”
“文学,是思想的阵地,是操纵和反映人生演义的最好方式和场所,对于我的选择,应该没有什么怀疑。但它也是最佳的武器,我要拿它作武器吗?我拿起武器要对准谁?对准社会?对准人类?可社会和人类又有什么不好吗?我是要留下精华,还是要留下废渣?所以,平常人的心理,真是未必没有骚动不安的因素和成分存在,我就属于其中一个呀。”殳遨的心理又晦暗起来,分析得最清楚的时候,往往就是最糊涂的时候,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他现在连他的美好初衷、最妙愿望都忘却了,他的激情似乎消失了,变得有些丧气起来。此刻他总认为自己这是往阴暗的森林里走,感觉好恐怖好可怕。“啊!这真叫‘欲望燃烧了我们,又毁灭了我们。’”
“光有才华,光有愿望,而总是意志消沉,不为实现愿望而亲身用美好的心情和行动去实践,也是等于无才呵。”“是的,我利用人性的弱点去赚钱,难道就不能算作意志消沉吗?最起码不能算是光明磊落的行径啊。”“文学没有超越,就不可能有高的思想境界。然而我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别人的钱大把大把地揣进了自己的兜里,这可能是人的思想的高境界吗?既然不是高境界,那我将来的文学又哪来的超越?我这不是混嘛!我怎么能这样呢?”“不行,我要把赚来的钱想办法送出去才行。”他突然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却变得很为释然。“那我又能把钱交给谁呀?交给谁我最放心呢?”“对,通过新闻媒介,交给他们才是让人放心的。”“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不是无形中炒作自己吗?我的意愿中有这样的概念吗?”“那就只好暗度陈仓了。”后来,殳遨通过不留名的通信方式,与某家报社取得了联系,并说明了情况,最终他的那些擦鞋得来的钱除了留下必须开支,其余全部寄给了报社,由报社又分寄给了在报上登载而找得的弱势群体中的个人,并在该报上刊载了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感人事迹。殳遨做街头擦鞋的生意,除了留下简单的吃饭和租房住宿钱外,其余稍微有些积蓄,就会马上汇向那个报社去,时间久了,弄得报社也疑惑不断,报社每个工作人员的心里都在问:“现在世上有多少人还会一直坚持这样的善举?要知道是长时间地做啊!”报社想找到这个经常汇钱又总不留名的人,可殳遨怎么会让他们找得到呢?报社的每个人都为之感叹,感叹做一次好事容易,坚持做好事那就难能可贵了啊!
然而,让殳遨感到奇怪的是,他通过这种方式做生意已有一段时间,可就是没有什么人来打扰过他,包括所谓的同行和社会管理部门。他知道这样做有许多不妥的地方,但他又忍不住要这样做,他想他反正不是想一直做下去的,而且得了钱也不是私用的,心头也就平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