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上字迹娟秀,出自女人之手,从最初的风花雪月到后来的悲春伤秋,扇子还是对后面的哀怨伤感最感兴趣。她在中部看到了这几则记事。摘录如下:
三月初三一九一五年阴
张郎远隔千重山,涛声依旧相见难。想来清风知我意,你送相思到江南。
三月初十阴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毫无准备,怎么办,该不该告诉他,远在江南的爱人。心里好乱,度日如年,无心学业。
三月十五雨
风信子,帮我把消息报给他,我有了他的骨肉。他该多高兴啊!
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尽管前路险阻。
六月初四阳
肚子已经显山露水了,妈妈把我关在屋子里,限制我的自由。我不可以去花园呼吸新鲜的空气,也没有人陪我说话,只有球球最忠诚。他在江南有没有像球球一样心里只有我。我可以不顾一切,希望他也能做到。
十月初八多云
我亲爱的孩子,你的模样多像你的爸爸。可惜我只见了你一面就被迫母子分离。我痛不欲生,心肝俱裂。如果我没有昏过去,我必定不给他人把你抱走。你在何方?我苦命的孩子,世间不容你,连你至亲至爱的外公外婆也不容你。我可怜的孩子,你连个名字都没有。
日记到这一处,后面几页留白。翻过这几页空白,又有几篇不成文的寥寥数语。
十二月初二阴
明天我要出嫁了,我的爱人。寒梅啊!难道他的承诺就像雪花一样虚无缥缈,转瞬即逝吗?
十二月初三多云
我恨他,我的爱人,他让我的心无处安放。
十二月十五阴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扇子粗略看了后面几篇无非是深闺怨妇的离愁别绪,也没什么看头。待翻到最后,是一页空白的纸张,上面掉下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美妇人怀抱着一个婴儿,妇人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婴儿圆圆的脸蛋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瞧这模样有楠井的痕迹。扇子猜想应该是楠井和妈妈的照片。照片本来是黏在纸上的,年久失效就脱落下来了,扇子捡起照片无意看到后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凑近观看,上面写着:亲爱的楠楠,当你看到这张照片,妈妈已经离你远去,妈妈愧对于你,妈妈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让我每天以泪洗脸,悔恨交加。在你之前,妈妈曾生过一个男孩,因为未婚生子被你外公送人了。有了你之后,看着你在妈妈怀中幸福地成长,我越加想念我的大儿,你的哥哥。每当你叫着妈妈,我心里眼里都是我苦命的孩儿的影子。我今生无缘再见我苦命的孩子,只希望我亲爱的楠楠将来能实现妈妈的心愿,找到你同母异父的哥哥,告诉他,妈妈爱他,在天堂愿你们两兄弟相亲相爱,共同扶持。
另附上:你哥生在十月初七的晚上辰时,虽然当时只匆匆见了你哥一面,但因知道我们母子缘浅,所以我当时给了一块家传玉佩挂在他脖上,和你带的玉佩刚好是配对,你哥是雕龙,你是刻凤,大家各一半,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刚好龙凤呈祥天衣无缝。还有哥哥笑起来两边有酒窝。记住这些特征寻回亲人,我在天国保佑你们。
扇子想照片背后的故事楠井可能一无所知。并且藏在这么隐秘的暗格里,粗心大意的楠井怎么会察觉。她把照片放在裤兜里,其他的东西放回原处,把箱子塞回床底。这时已经是夜幕降临了,四周静悄悄,只有远处楠井别墅还是灯火辉煌,繁华依旧。看来楠井不会再来了,扇子简单洗刷一遍,钻进被窝里,四月的野外还是寒意料峭,时不时有一两声鸦鸣雀叫,更显得周围荒凉萧瑟。附近仿佛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蛰伏,扇子心里生出一丝恐惧,把被子拉到头顶,蒙住双眼,一会就沉沉睡去。窗外,一个人影潜伏丛中,等屋里熄灯关火归于平静,人影悄悄地离去。
早上扇子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唬得她霍地猛然坐起,侧耳倾听,声音是来自门外。她鼓起勇气大声喝问:“是谁在外面鬼鬼祟祟?”门开了,只听一声长啸,一头白白的东西跑进来跳到床边,摇动着毛绒绒的尾巴,后面跟着楠井。楠井抚摸着这团雪球笑容满面地说:“这是球球,我妈自小养大的狗,很可爱吧。”原来这只狗全身的毛雪白雪白的,除了眼睛和鼻子像葡萄一样圆溜溜,乍一看就像一个浑圆雪白的球。扇子就像见到了老朋友般一手抱在怀里逗弄着这只可爱的小狗。说:“原来你就是球球啊!很高兴见到你哦。”楠井说:“这是妈妈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除了我,妈妈最喜欢它了,形影不离,有时连我也嫉妒它呆在妈妈身边比我还多。既然你喜欢,我把它送给你吧!”扇子很吃惊:“我怎么可以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而且我也没有条件养活这么名贵的东西,我连自己也顾不上。”楠井见勾起了扇子的伤心事,立刻转移话题:“今天带你出去逛一逛。”说着拉起扇子来到山顶的一棵大树下,树下早已布置好了,地上铺了一块胶垫,垫子上有面包早点。扇子嘲笑:“原来你早有预谋。”也不等他回答坐下来一边吃早点一边欣赏周围的风景。彼时红日东升,霞光万道,凉风习习,木香氤氲,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原来这里是楠井家的后山,小木屋就座落在山的另一面,在别墅看过来小木屋刚好被山坡挡住了。山顶的这棵大树有几百年历史吧,树根盘虬卧龙,枝叶伸展如同一个大锅盖,把整个小山坡遮挡得严严密密的。翠绿欲滴的铜钱般的小叶在风中欢呼雀跃,就像一个个顽皮的孩子吵闹不休,时不时发出沙拉沙拉的啸鸣。扇子双手枕着脑袋躺在垫子上,闭上双眼,听着大自然的美妙乐章,静谧安宁。球球跳到扇子的胸脯上,把它当成了温暖的小窝卷成一个小球闭目养神。此情此景让楠井想起了母亲,小时候母亲就像这样带着还是孩子的楠井常常到大树下栖息,母子两人静静躺在树底下看着叶子在树上舞蹈,听着风吹树木的声音,顽皮的球球有时趴在楠井的身上,有时躲在母亲的怀里,他们就这样趟过了无数的春夏秋冬漫长的岁月,直到母亲病倒了。美好的时光戈然而止,剩下的只有痛苦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