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凉亭大师,他最擅长的行书。{游园步行}这幅字,是他的成名之作。被誉为‘小书圣’。而他本人最喜欢的作品却是那一幅感叹她母亲辛勤教育他们兄妹三人的作品,{慈母吟}。他曾在多种场合提到,每次提及,感触颇深。”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杨昳诧异的问。
钟情到这里不过短短的时间,平日里也没看见她多走动,只是喜欢看些书籍报纸倒是真的。而且专挑她感兴趣的看,像是与现代太紧密的东西,她一般看也看不懂,也只能做到略微的了解。
钟情笑而不答,他已经有答案了,无需她说出来了。
“不过,你为何要问我是否认识这二人?难道他们也去观赏了你的展览?”
“是的。不仅如此,而且他们还品评了几幅字画”杨昳看了她一眼,“而这其中,就有你的‘飞来之笔’。”
“飞来之笔?”钟情一愣。
“这个名字如何?”
钟情哑然失笑,“你这是在害我被人骂吗?”无论有没有名气,有多大的名气的作者,给自己的作品冠上这个名字,都避免不了被人吐口水的。
“名副其实,分外贴切,骂你之人是他自己没有见识。”杨昳样子还挺较真,似乎谁要是不让他叫这个名字,他就和谁急一样。
“那我可得多谢你的夸奖与赞赏了。”钟情脸上也染了笑意,心情悄然好转。
“既要谢我,还不给我倒杯茶去?”要知道,他从回来就一直等着她这杯茶,等得头发都快白了。
钟情无奈地摇摇头,他还真跟她卯上了。好吧!不就是倒杯水麽,有什么要紧。
钟情站起身,拉开厨房的灯,给杨昳泡了杯热茶端了出来。
“喝吧。”把茶杯放到他面前,又坐了下来。
杨昳很享受地端起那杯茶,放到嘴边吹了吹,轻轻饮下一口。
啊!真不知道她的小手是怎么长的,居然这么神奇!明明都是一样的茶叶,同样的办法泡出来的茶水,为什么她泡的就是比被人好喝?
杨昳真是爱死了钟情的那双小手了。
这双小手不仅能烧出一手的好菜,煲出鲜美的汤;还能绣出精美的刺绣,写出令人惊艳的毛笔字,就连泡杯茶都比别人好喝!
杨昳盯着钟情合拢搭在腿上的小手,嘴角噙着笑,目中光芒暗闪。
钟情见他喝完茶,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禁问:“你你方才说这两位大师品评过我的作品,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不错。”
“啊?”
“我说了,不错。”她越是想知道,杨昳就越是喜欢卖关子。他现在急死人不偿命的模样,恨不得让别人敲掉他那一脸自认风流倜傥的笑。
“完了?”钟情脑门上布满了黑线,这个人,平时看着挺正经的,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戏弄她呢?
“还没有。”杨昳不怕死的道。
钟情转身就上楼,杨昳忙站起来拉住她,“诶诶诶诶诶诶......别急嘛,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不想听了。”钟情噘着嘴巴。
“方才不是很想知道麽,怎么这会儿又不想听了?”杨昳明知故问的问。
钟情要不是礼教学得太好,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对他翻白眼了。
这人,也忒那个了啥?挣开他的手,不管他说什么,就是要上楼。她才没心思在这坐着被他当猴耍呢。
杨昳也就是心情好想逗逗她,一看把她惹急了,忙一连声地道歉。又请钟情坐下,当下不敢再跟她磨叽,把白天在展览会场发生的事情以及凉亭和孟珊两位大师对“飞来之笔”品评的情况与钟情说了。
听完杨昳的话后,钟情久久没有出声。
高兴是很高兴,只是评价太高了,反而有点不真实。
虽然以前每次爹爹看了她写的字后也夸她有天赋,比哥哥还要有天赋,还说她要是个男孩子,一定可以继承他的遗志和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等。然而爹爹也不曾像这样直截了当地夸过她,她知道,他这是怕她骄傲。
一方面要鼓励,一方面又不能让她太过骄傲,要找到两者之间的平衡。
相比于她,爹爹对她还算很宽容了,或许因为她是女孩子,爹爹对她的要求没有对哥哥的要求那么严格。
但是爹爹对她的关注和爱一点都不比哥哥少。
在家里,她就是最宝贝的宝贝。钟繇是个多情的男人,或许可以说是博爱,这一点即使是她这个当女儿的也不能不否认。但不管他多么多情,他对她这个女儿可以说是掏心窝子的宠着。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她还记得小时候,爹爹每次看到她写完一幅字,总是很骄傲。
把她放在他的肩膀上,背着她在院子里骑大马。还有哥哥,这个性格古怪有点清高的哥哥,对她也是由衷地疼着宠着。
她刚习字的那些年,写得很差。这要是别人写的,哥哥肯定会嘲笑他,然后甩出几句气死人的话。可是她呢,只要是她写的,哪怕在纸上画上一个大王八,他也会一本正经地点评这个王八脑袋有点不对劲,龟壳纹路画得不对云云。
离开家里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家里变成什么样子了。爹爹和娘亲的身体还好吗?哥哥是否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又偷偷往家里娶回来了小妾?几年后,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已经认不出来她了。思念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一旦被触及,便一发不可收拾。
钟情望着杨昳的肩膀,视线却仿佛投得很远很远。好似透过漫天的迷雾和时间的洪流,她就能看得到过去,回到自己想回去的地方。“喂......我说杨太太,凉亭大师对你赞赏有加,你的作品也获得了一连串的好评,为什么我看你还是不高兴?”杨昳不明白了,这要是别人,纵使不会高兴疯了,也乐得跟个傻瓜一样。她倒好,不仅没有高兴得疯掉,也没有乐得像个傻瓜,脸上的神色反而还更加的凝重了。
“没有,我很高兴真的,我真的很高兴。”钟情想到了过去和家里人在一起的日子,思乡之情油然而生,让她想高兴都高兴不起来。
但是她知道,她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扫兴的。杨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还卖了那么长时间的关子,一定不希望看到她现在这样的一张脸。他希望能看到她高兴的样子,她都知道。可是她就是笑不出来
钟情的笑就跟哭一样。泪水不受控制,吧吧地往下掉。
“你这是怎么了?”见她哭,杨昳一下子急了。
这好好的,怎么就哭上了。
钟情觉得自己丢脸死了,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而且还是一个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关系的男人的面就哭了起来,太难为情了。
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闺阁女子随身带的绣帕在这里根本就用不上,就算有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一个劲地抹着泪。
事实上,钟情这个样子也很正常。
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离乡背井本就可怕,而且一去还是去到了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别的游子想家了,即便是千山万水,总有到家的一天。而她呢?别说回去了,就连家在哪方都不知道?
这让她一个弱女子情何以堪?在这里,她一个亲人也没有,说得好听一点,是还有个人照顾。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寄人篱下,即使不用处处看人脸色,却终究没有在家里自在。
初来的那些日子里,钟情常常整夜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裹在被子里一个人偷偷地哭,泪水把枕巾湿透,一遍遍无声地低喊着她想要回家,她想要回家。后来,知道自己不能再那样过下去,她就克制着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但是不让自己想是一回事,自己禁不住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件小事,都能让她往那个方面联想。像今天这种事,想得就更加厉害了。尤其还是顾里斯和易琳娜明天就要离开这里,钟情的心里本来就被离愁别绪笼罩,再一想到自己,立马就控制不了了。
“别擦......别擦......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还是我说错了什么话?......”钟情的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偶尔难过的抽泣声还有那一声声地哽咽。
杨昳的心里忽然很难受。
他从未看见过她这个样子,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柔弱,但是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我只是我只是只是”钟情拼命地想找个借口,来掩饰此时的尴尬,可是她找遍了脑子里所有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才合适。
杨昳忽地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按着她的肩膀,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没事......没事了......不管是什么,都没事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这一刻,他无法问她这是什么了,他只能尽己所能地给予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