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留不住,这些是事情,想来是无可避免的,因为人生在世,缘起缘灭间,难免有聚散欢愁,只是当时年少,心中不忍会生出些许情怀。
哥哥的电话,还是确认了这个消息——曾祖母不久于人世,我是有心里准备的,前面与母亲的通话已然知晓了她身体不适,但没有生病,可即便如此,脑海中还是会出现有关于她的种种画面,她慈祥的笑脸,她挪动步子时笨拙的姿态,她安静的坐在阳光下,双手合十,蠕动嘴角,也不知在祈祷什么。
而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在时哥哥结婚的那一天,由于婚礼是在村子的南边的新房子里举行的,而曾祖母当时是和爷爷一起的,并不在那儿,她年岁太大,行动多有不便,而家里人很多,场面会乱,她一来无处安放,二来无人照顾,所以事先并未先请她来,时至中午,爸爸叮嘱我才漫不经心的回去请她。而当时我已然不小了,可也第一次经历种种事情,心情和思绪大多都在哥哥的喜事上,现在想来,我真是不该,她期盼已久的事情,算着时间,甚至分秒,而我却从未认真待她。
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已然出门了。她看见我就笑,笑的很开心。我未张嘴就听她先道:“我该去了吧?”
这一幕就这样在我脑中定格,她肥胖的身形拄着拐杖,站在漆色斑驳的铁门前,站的很稳;她头发花白,脸上黄褐的皮肤有些偏暗,皱纹密布,笑得很有神采;她口齿原本是不清晰的,但我今天却听的很清楚,她一直在期盼着这件事,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过去了,但她也明白自己过去了总会添乱,却耐不住等待的煎熬。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记住今天的,大家都以为她老了,没有人会和她多说,因为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有时候也会在我面前问我在哪儿。我也不明白这一幕为何在我脑中如此清晰。
路就那么长。我搀着她,她拄着拐杖,这条水泥路我走过很多遍,也不知道还要走多少遍,可对她来说,机会却已然不多了。而我却还嫌她走的慢,我多用了些力气,只想拖她走快些,不想也拖走了她怀念的余地,即使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她走的是不快,可现在想来,她当时的速度,只怕已是最快的了。可能她自己都闲慢。她已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证曾长孙的婚礼,看她后辈的喜事,看他们开心,看他们成家立业,而我们却没有看见她。
我穿过帐篷,把她安置在宴席的最前边,想来那时的她是开心的,开心的等着增长孙媳来敬酒,或许心中的话都组织了好几遍,口袋里的钱也是捏了再捏。但上天却总是爱开玩笑,我们开心着我们的开心,却没发现她的开心是需要我们给的。而我们给她的却是忽略。
她是当时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的人,所有人都是她的后生,也就没有人会她同桌,以至于菜肴都没有正式的摆在那张桌子上。她年轻时为人虽不讨喜,可要的也不多啊。
当时是冬天,虽然没有风,但应该也很冷吧,不然饭菜也不会那么凉。
她要的是陪伴,而不是六百块,周杰伦的歌如我这年纪的人都知道,可谁懂呢?
她就那样坐在空荡荡的桌子上,一个人。
孝顺不是这样的,在你想起她的时候关怀一下,而应是勤勤的挂念。
突然间好想看到她,心中对她从未有过的迫切。
我匆匆的打开电脑,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平时难买的回家车票恰好有一张,是当天的,而我也正好能赶上。也是从那时起,我愿意把所有的巧合都理解为天意,不论好坏,至少天道有情,比起无情来,更能给我一丝宽慰。
回家的路途已经记不得了,只是想着希望能快一些。而我到家的时候也巧是第二天中午。一进门我就向她房间走去,爷爷却不让我看她,因为是中午,他让我吃饭。
我出现在她面前时是沉默的。屋子里没有药味,她没病,是老了。我叫了两声老奶,她已经不认得我了。我就这样坐在她面前。她身体不舒服,总是要反复的做起来再躺下,这样来回反复的折腾,她自己坐不起来,我也就这样陪她反复折腾。我想让她好些。一个下午,而后是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上午我睡了一觉,下午又回到了她身边,在下午天过六点的时候,她不折腾了,就那么笔直的躺在那儿,嘴一张一合的呼吸,像是累了在睡觉,所有人都以为她好了,过两天我就会回去。我也这么想着,却也不知为什么就坚持的要守她身边,明天,睡一觉就会好的啊?
晚上我让爷爷和叔叔都去睡觉,即使他们睡不踏实。我就坐在她前面,一个人看着她呼吸,很平静。可就是凌晨两点二十分,我给爸爸打了电话。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我一眼,但我觉得她是认识我的,就是这样觉得。
天意是有的。她想让我来,我也想去,于是我就到了。我相信天道有情,但能不能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