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是知进退之人,早在22世纪的他心胸就相对开阔,如今深受孙先生教导,更是如此。强求不得放弃便是。况且他一心尚武,没日没夜的训练,也间接绝了很多心思。
这日入夜时分,罗安再次来到孙先生家中。比起往常来说,他轻松许多,毕竟经过两个月的补习,文化课有所进展。当然,除了古典文化经典外,史学上的论述,以及军事上的东西,他掌握得还算不错。兴许是这些东西跟武学一样,读起来让人有一股冲劲,一股前进的动力。
进门的一刻,孙先生的声音便传来:“当政治手腕无法达到的领域,我们应该如何做?”
“当然是战争,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罗安对答如流,“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这句话自然是出自《战争论》,这本书被称为战略学的“圣经”,当年这本书的作者也曾参加拿破仑战争,在这个时代,没学过《战争论》的算不得善战之师。当然,毛是除外的,毕竟战争存在很多概然性因素。
“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本来是跟你是一个阵营,因为与你观点不合,我选择带兵出逃去干自己的事,你会怎么做?”
罗安不知孙先生今日为何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但罗安也不是蠢人,他思考一番,回答道:“如果先生没有对抗我,那我就没有必要剿灭先生你,暂时采取放任态度,不过我一定会紧盯着,如果发现你有异动,我必定会先人一步扼杀!”
“好好好!”孙先生拊掌大笑道:“不愧是我教出的好学生,看来你在军事上也有些天赋,说的不错,我也是跟你一样的看法。”
“哦?难道先生说的这是真事?”
“不错。就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两广一带便出了事情,陈济棠、李宗仁这二人就已经带兵反叛蒋中正,说是要北上抗日,打倒伪满洲国。”孙先生叹息道,“你也知道,如今正处乱世,抗日之事,本就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从长计议。这二人也实在太急躁,做出了这等事情,实在是剿也不得,放也不得,难办,难办啊!”
“孙先生不必紧张,我想此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罗安知晓大致的历史脉络,李宗仁作为蒋委员长手下一员大将,如今反叛定然只是暂时的,不然之后的抗战为何会有他的身影?罗安不知道的是,这件事在后世称作“六一事变”。
“但愿如此吧,对了,今天我话说得有些太多,政治上的东西,你目前年纪还是少接触为好,待成年后,我自会书信一封给你推荐去黄埔军校进修,到时候出来你也好有条出路。”孙先生道。
“又是进修?孙先生你就别折煞我了,我实在对这些书面的东西不感冒。实在累得很。”罗安苦笑道。
“好,那到时候干脆我喊戴笠给你安排进军统部门怎么样?他可是一个武学高手,手下也多是身手不凡的人物。不过凭借你的本事,在里面也应是能混得风生水起。”
戴笠自然是国民军军统部门的领头人,他虽非名将,也从未明着来处事———在他手下不知刺杀过多少人,如此赫赫有名的人物,实在不逊于张自忠、李宗仁这等名将存在。听闻这等人物居然也是武学高手,罗安有些心痒,便想见此人真面目,但一想到这人历史上从来潜行在暗处,为了刺杀对方将领无所不用其极,罗安便又有些踌躇起来。
孙先生只当是罗安在考虑,就坐着不作打扰。
正在这时,玻璃桌上电话响起,旧式电话刺耳的尖啸声打断了罗安的思绪,也让孙先生陷入不安:“喂?”
“戴笠啊!”孙先生朝罗安看了一眼,哈哈大笑:“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啊。”
孙先生正笑容满面,准备向戴笠举荐起罗安来。
不想话音未出,脸色先是大变了。
“什么?!”
“岂有此理!”孙先生猛地一拍桌子,虽然临时收了力道,但玻璃桌依旧龟裂开来。罗安从未见过如此脾气的孙先生,到底是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委员长险些被暗杀?王亚樵居然胆敢做出如此举动!”孙先生的额上青筋暴起,整个人气势都变了,罗安一时肃然,只觉这股压力前所未有,他坐在沙发上,纵然精神上抵抗了,但躯体仍然被陷落在沙发中。可见孙先生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即使经脉寸断,即使止步不前,他依旧有一股冲霄之势。这股气势不是源自精神,而是久而久之练体、加上本身气质综合而成地一股力场!
差距,还是很远,很远。罗安心想。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孙先生很快收敛了气势,与电话那头的戴笠说了很多,脸色依旧阴沉,但总归将愤怒给压制下来。
通话了大概好几分钟,那头的嘈杂变作了忙音,孙先生这才缓缓将话筒放下。
罗安听了一些,这其中便关于暗杀,蒋委员长,还有什么无政府主义。
“怎么了?”罗安问道。
孙先生并没有避讳,他与罗安无话不谈,沉着脸道:“你可知王亚樵此人?”
罗安想了想,心觉自己历史知识还不够好,便道:“不知。”
“这王亚樵过去跟我兄长孙文有些交情,当年他在合肥响应革命号召,之后又深得孙文垂青,本是要干一番大事业,不想刚建立起的民国就拱手让了袁世凯,此人一直心有不甘,曾经在上海组建了斧头帮,连杜月笙、黄金荣二人都礼让他三分。后来他投奔卢永祥,参与北伐。本以为此人识时务顾大局,不想军阀时代结束后,他把矛头又指向了蒋中正。”孙先生起身,背手在大厅踱步长叹:“说得不好听点,如今王亚樵就是一个暴民,一个反动分子。虽然他被某些百姓称为江淮大侠,但我认为此人只是一介莽夫。就在这几年里,国民军里死了不少省级、厅级干部,去年派遣手下义士刺杀我国民军将领汪精卫,以至于汪精卫身受重伤,医生判定活不过十年。”
罗安有所不知的是,这王亚樵若是不死,日后只怕比戴笠更加可怕,他毕竟不止被人称为“江淮大侠”,更被一些国党军官称作“暗杀大王”,听之其名便闻风丧胆。
“今年他将矛头对准蒋中正,若非蒋中正是习武中人,早年有我古武真传,只怕蒋中正也难逃一劫。”孙先生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像这种无政府主义的反动分子,就应该及时剿灭。想十年前,我也曾跟蒋中正说过,早灭共和军早得天下。可如今看来,情势非常严峻!”罗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蒋中正居然还是练古武的高手?这个世界……
“这与共军有什么关系?难道?王亚樵是他们派来的!”罗安惊道。他惊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孙先生对共和军恶劣的态度。不过他并不对此抱有微词,他是22世纪的人,素来认为党政不分善恶,在那个接近无政府运作的时代,行为自由、言论自由是基本宗旨,只要不违法即可。
“正是!共和军草莽出身,但却是一支奇兵,国共十年抗战,我多次传讯指点蒋中正,可是蒋中正某些战略上没有按照我的指示,走了歪路子,堂堂百万大军居然剿灭不了一个小小草莽共和军!”孙先生皱眉道:“本来我觉得相安无事便暂且放任共和军为好,于是就在去年两军也就签订了战前和平协议。毕竟比起内忧来说,外患更让人头痛。但是如今王亚樵加入共和军,甚至准备拿蒋中正的头颅为共军献功。就冲这一点,我当先就看不起共和军!”
“的确,国民军与共和军既然都暂时与其和谈了,可共和军背地里做出这种事情,且不说是不是其最高领导人指使,就此道义上就不够服人。”罗安说道。他不管什么国民军、共和军,他是作一个客观的评价。但倘若凭心而论,他是更愿意加入国民党。即便他知晓历史发展脉络定然是共和党在抗战后异军突起。但这是抗战,不是绿林好汉,更不是躲猫猫游戏。当抗战来临,正面战场的作用远远大于背后的突击。
而且,第一,国民党有钱有人有势力;第二,孙先生也算是半个国民党的人,他一句话就是半卷圣旨,有他庇护,自己当是潜力无限;第三,从仁义上来说,既然孙先生待他亦师亦友,又传授修行、武学,各类军事文化知识,那定然是准备给他培养为自己这边的栋梁,知恩图报之理是懂的。罗安再怎么也不会加入共和党。
便见孙先生沉默了好一阵,随后从一旁架子上取了一大烟盒,从中抽出两支雪茄,一支递给罗安,一支留给自己。
“不会吗?”孙先生见罗安举着雪茄发愣,以为他是不会抽,自己便率先作了个示范。将雪茄两指一夹,烟口塞入嘴中,另一手取了一旧式铝制打火机,手指在滚轴上轻轻一拨弄,火苗窜起,雪茄瞬间点燃,整个房间里便充斥了淡淡的烟气味。
“就这样。”孙先生深深抽了一口,一口烟气聚了又散。
“来。”孙先生将打火机递给罗安,罗安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孙先生真将自己当成了忘年兄弟。
“好的,多谢先生了。其实,我会抽。”
在孙先生有些惊讶的眼底下,罗安点上雪茄,吞云吐雾了一阵,那一口口烟圈分明是老烟民的作风!
“看你这吐烟圈的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十六七岁少年作风,难道你以前就抽上烟了?”这回轮到孙先生愣住了,眼前这个学员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过去那都是过去了,我也不想回忆。”罗安眉宇深锁,随着烟圈飞起,他的记忆也飞回了前女友身上,那个22世纪娱乐时代,从相识再到结束,再到穿越来此处,人生起落不尽如此罢了。
孙先生以为他是追溯到家破人亡的惨痛回忆,心中伤悲,便开解道:“年轻人,看开点,虽然这是个充满硝烟的年代,但只要有心在,有理想在,任何事都没有什么大不了。我是很看好你的!”
与孙先生闲聊了一阵,之后也没有补课就让罗安离去。罗安出门前,便听孙先生说道:“你以后也不用来补课,今天跟我讨论这会儿算是过关了。况且这段时间要外出一趟,整个学院文化课会找镇上一些乡绅代课。至于修行,我也会替你们安排好了,就由四名教师来教授,毕竟他们也得了我几分真传,教你们是绰绰有余了。”
“孙先生是准备亲自出手解决王亚樵?”
“不错,此人武艺高强,是个大患。为了国民军的安定,我一个老人也要再次出山了,顺便给指点蒋中正一二。”
“孙先生,我可否前去?”来到这个时代,他还没有见过这个时代的大场面,一门心思就想出去看看。
孙先生却是摇头说道:“你现在还年轻,不要好高骛远,基本功打扎实再说。待我回来,见证了你的成绩,到时候自然有所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