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4213100000105

第105章

推开马车上的窗户向外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说话声充斥天地间,寂寞已久的人听了,非但不觉嘈杂,反而心情平和。

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清晨,昨天下过雨,今日凉风习习,所以徽媞又动了出宫的念头。可能心中一直潜藏着跟皇兄恶作剧的想法,临走前,她鬼使神差地跑到坤宁宫,撺掇皇后。

皇后病体刚愈,精神有些倦怠,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书,一边微微笑道:“可是出宫也没什么事啊。”

“待在宫里也很闷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不觉得闷吗?”徽媞瞪大眼睛说。怎样过都是一天,为何不给自己找些乐子呢?

张嫣起身把书放到柜子里,背对着她,淡淡说道:“我已经习惯了。”

“哈,皇嫂,你不该这样。”徽媞跟在她身后说道,“这女人跟男人相比,也太吃亏了。凭什么他可以想纳多少妃子就纳多少妃子,想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而女人呢……皇嫂,你知道我觉得后宫里的女人像什么吗?”

“像什么?”张嫣不由笑了。其他人都不敢跟她提这个,徽媞丝毫不避讳。好像在她看来,越是伤口,越应该拿到太阳下暴晒,直到麻木为止。

徽媞很严肃地说:“我觉得像养花。皇兄在这儿养了一朵,在那儿养了一朵,然后告诉你们,都给我待在花瓶里不能动,等着我来浇水。如果他长时间不来,那花就,枯萎了。”

张嫣愣了片刻,哈哈大笑。第一次,真的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笑得这么大幅度。

“所以,就算是为了气他,让他心里不舒坦,你也应该出去走一走。”徽媞认真地提出建议。

张嫣偏头想了一会儿,无可无不可地答道:“好啊。”

现在她坐在马车里,看着徽媞,也觉得是个很特别的人,好像没有什么能拘束得了她,将来能做出什么真不敢说。

“今天日头不毒,不过有风,北京城又都是土路。我看他们头上都罩有白纱,挺好的,待会儿我们也买一顶戴戴。”

徽媞放下窗户,转身过来对她说。

张嫣点点头。

徽媞痴痴地望着她,即便她现在精神不太好,眉目间有些忧郁,但依然有着令人心动的魅力。她是真正的美人。

唉,皇兄怎么忍心?徽媞暗叹一声,拿过搁在一旁的剑,放在怀里把玩,笑道:“皇嫂,你跟我出来也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张嫣垂目看着那把秀气的剑,“你会这个?”

徽媞笑笑,露出两颗虎牙,瘦瘦的小脸更显稚气,“会一点。其实我小的时候就跟着罗绮学,一是我自己觉得舞刀弄枪很潇洒,二是她说我身体不好,要我跟着她学,强身健体。”

张嫣微微点头,这小姑子倒是真的身体不好,每年雷打不动地要病上四次,在换季的时候。好像几个兄弟姐妹中,只有她和他遗传了他们父亲孱弱的体质。

她摇摇头,摒除恼人的杂念,看着那剑说:“这把剑挺秀气,适合女孩用。”

徽媞一时高兴,话从嘴里溜了出来:“是啊,我从皇兄那里讨来的。”

“哦。”张嫣淡淡说着,移开了目光。

尽管她的神情变化很细微,徽媞还是察觉了出来,识趣地垂下头。很奇怪,她损天启,张嫣会跟着笑,正常地提起他,气氛就变了。

也许她损天启,张嫣也觉快意,看来以后要多损损了。

车行在承天门和正阳门之间的大道上,这是北京城的中轴线,也是当日张嫣嫁入皇家所走的路,两旁是宗人府、六部和都督府的衙门。拐个弯后,进入西江米巷,徽媞推开窗子一瞧,正对着她们的路口,就是艳娘家所在的草帽胡同的路口。

她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如果把张嫣带到妓院,皇兄知道会不会杀了她?

“等等。”

张嫣警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徽媞转身看去,原来她也推开了窗子,路的那一旁却是,北镇抚司。

张嫣轻声冲外面说:“停车。”

车立即停下。

“怎么停在这儿?”

“我想到诏狱看看。”

张嫣说着下了车,徽媞讶然,跟着下车。北镇抚司的大门坐落在她们眼前,青灰色的院墙,宁静肃杀。门口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臂弯里挎着篮子,想是送饭的家人。

一个穿着青衫的十八、九岁少年夹杂其中,特别引人注目。有庶民打扮的中年人在他面前苦劝着什么,他一直倔强地摇头,泫然欲泣。

走得近了,听得那中年人柔声细语道:“学洢,听老伯一句话,这里面乱着呢,不要进去了。如今你父亲生死未卜,家里就指望你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老母幼弟要靠谁呢?”

少年泪珠滚滚落下,紧抿住嘴唇,看得出是在强忍住哽咽,“那好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很平静,可伸进袖子里的手却在发抖,“这是五十两,我到定兴县找鹿伯伯凑的,你拿去,上交今日的赃银。”

他将沉甸甸的黄绸包双手捧给中年人。

“是你父亲的同僚鹿继善?他倒是个好人,听说他也帮助过左大人的弟弟筹借银两。”中年人郑而重之地接过。

“是啊,他是个清官,家里已无分文了。这是乡民解囊相助的。他们虽不识得我父亲是谁,但想着清官的朋友也是清官,不该受此折磨……。”

少年说着,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中年人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安慰:“别哭,你父亲会没事的。”

说的底气不足,昨天上面又下了一道旨,五日一追比改成三日,这分明是要逼死人哪。少年正是听到这个消息,知道父亲必死无疑,万念俱灰,想亲自来衙门上交银两,以见父亲最后一面。

中年人进去后,张嫣也跟着进去,想了想又折回来,低声吩咐高永寿把车里的吃食拿出来。

站在镇抚司侍卫森严的院子里,她暗自庆幸临走时依公主提议换了男装,不然可真不方便。

监狱门口,守卫鹰一样锐利的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冷酷地问道:“看谁?”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不过一个名字已脱口而出:“杨涟。”

她知道这里面关押着东林六人,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还有三个她不清楚名字,这里面,杨左的名头最响。

“你是他的家人?亲戚?你是第一次来吧?”守卫下巴抬起,斜睨着她。

张嫣往后退了退,把一张冰雪脸板得更加冰雪,淡淡道:“第一次来,亲戚。”

“等等,”守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抬脚靠了过来,“你是女人!你到底是谁,他的小妾?”

他说着,手伸上去,欲摸张嫣的下巴。

徽媞抢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一巴掌甩到守卫脸上。像打了一只苍蝇,甩完后,她抱臂瞪着他。

侍卫大怒,指着她:“你!”

“你什么你?你这混蛋!”

“你敢打我……。”

“打你还算轻的!混蛋,看个人你啰嗦什么?”简直的,她发起火来,跟她泼辣的母亲没什么两样,那张疏秀的小脸也突然之间迸发出美艳夺目的光采。

徽媞死死瞪他一眼,转身对张嫣说,“你们先进去,我在这儿收拾他。”

张嫣点点头,领着缩成小鸡状的高永寿进去。

“哎……。”侍卫抬脚上前拦,徽媞举剑挡住他。

“你谁呀,哪里蹦来的野丫头?”侍卫吹胡子瞪眼睛,一副要动手打她的样子。

“张全,吵什么!?”

一道年轻却颇为威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侍卫循声看了一眼,宛如见了主人的恶狗,低头哈腰,眉开眼笑,就差没摆尾巴。

“头儿,有人闹事。”

恶人先告状,说得还挺委屈。徽媞不耐烦地回头,正要解释,一看来人浑身顿时打了个激灵。

四目相对。顾显瞪大了眼睛,眉头舒展开,接着把头一低,快步走来,似要行礼。徽媞忙忙咳嗽两声。顾显抬眼看看她,懂了意思,脚步放缓。

侍卫指着徽媞叫道:“就是这死丫头,她……。”

徽媞头也不回,剑一抬,磕在他嘴上,堵住了吵人的声音。她微笑看向顾显和他身后一群侍卫,“你好像在忙?”

顾显恭敬回道:“卑职正要去巡狱,您来有什么事吗?”

徽媞不由得凝住眉头。若让顾显看见皇嫂,告到皇兄那里,她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有啊,我来找你。”情急之下,她笑道。

“找我?”顾显惊讶之下,抬起了头,“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徽媞舔了舔嘴唇,叹一声气,摆出一脸哀怨忧愁,“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走一走。”

看着穿一身男装在花丛中游刃有余的徽媞,顾显真觉不可思议。

“您常到这里来?”

“一两次而已。”徽媞温柔推开腊梅递来的酒,端起一杯茶送到嘴边,同时抬眼看他,“你不会跟我哥哥说吧?”

顾显垂头摇晃着酒杯不语。

徽媞不由失笑:“这有什么可说的?”

顾显公事公办地开口:“如果他问起,我会说今天上午在诏狱门口看见了您,接着又被您拉到了妓院。职责所在,请您见谅。”

“你倒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不过如果他找我问起这事儿,”徽媞偏头微笑,弯弯眼睛里一股子狡猾,“我就说是你引诱我来妓院的。”

顾显睁大眼睛愣愣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无力辩解道:“明明是你拉着我来的。”

“你看他信谁。”徽媞说得平淡而笃定。

顾显语塞。

徽媞抿了一口茶,道:“他不会问到你这儿的,只要你不说就行……。”

安静的前院突然传来喧哗声,与此同时,艳娘也匆匆走了进来,面色焦急。徽媞便住了嘴,关切问道:“怎么了?”

艳娘当即笑道:“几个无赖泼皮闹事,没什么大事,你们接着玩。”她移目看向腊梅,“腊梅,跟我走。”

“我去干嘛?”腊梅趴在徽媞坐的椅子上扭来扭去,一脸不情愿。

“你是最大的,当然要跟着我一起应付。”艳娘看她不走,直接过来拉她。在徽媞看不见的地方,冲腊梅眨眼睛。

难道,他来了?腊梅以眼神询问她。

“贱人,出来!”

年轻暴戾的骂声响彻院子,接着是鞭子抽打花盆的声音。徽媞举目望去,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手中甩着鞭子,阴沉着一张小白脸气势汹汹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龟奴和老鸨,还有几个家丁。

正在调弦唱曲的几个女子一看见他,都掩口娇呼,缩成一团,躲在顾显身后。腊梅反倒没什么反应,只不屑地哧了一声。

少年大踏步走入屋中,一眼瞧见腊梅,白脸气得涨红,喝道:“****!出来受死!”说着,提脚上来,一鞭子携风裹势而来,毫不留情地朝腊梅身上甩去。

徽媞与腊梅挨着,怕被鞭子波及脸颊毁容,慌忙趴到桌上。鞭子从她头顶飞过,抽到腊梅又软又胖的身上。腊梅尖叫一声,钻到桌子底下哭哭啼啼。

看那鞭子又要甩来,还是冲着自己,徽媞不由色变,颤颤指着他,“你给我,住手!”

“打的就是你!”少年狭长的凤眼一瞪,接着突然没了凶狠的味道,迷蒙起来,嘴里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奸夫……。”

这只因他看见了徽媞的容貌,唇红齿白的,男人中难得一见的柔媚可人儿,全身不由酥倒半边。

不过鞭子已经抽出,而且来势凶猛。顾显立即站起身,可惜已来不及。那鞭子恰好打在徽媞帽子上,帽子脱落,玉簪碎裂,一头青丝掉落。

少年惊呆,须臾不由惋惜大叫:“娘的,竟然是个女娃娃!”

同类推荐
  • 重生之千金有毒

    重生之千金有毒

    成婚三年,相亲相爱的丈夫却亲手剖开她的肚子取出还未足月的孩子扔进火盆中焚烧!她悲愤欲绝,七窍流血而死!命运的眷顾,她幸得重生,再世为人!这一次,她誓要将前世那些残害她的人一一送进地狱。乱世中,她借着重生得来的异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闯出一片天地,成为上海滩的女枭雄!
  • 我在古代是只鬼

    我在古代是只鬼

    她是一缕魂魄,靠吸食别人的梦魇为生。每吸食一个人的梦魇,她便看见一个人痛彻心扉的故事。她一直以魂魄之身在世间游荡,她尝尽不同心酸的爱情,却不知道其实她自己就是一个悲剧。本文以女主为主线,贯穿几个独立的故事,穿插的故事什么风格的都有,结局都是悲剧,但女主的故事是HE,女主有点二,男主腹黑,清雅。此文没有存稿,完全是想哪写哪,大家娱乐娱乐就好~
  • 重生之富妻

    重生之富妻

    勾引?杀人?喂,这明明是陷害!!驱逐?除族?喂,这么赶尽杀绝小心我报复!!……叶美景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个无神论者,有一天也会遇上穿越这种荒谬的事情。总而言之,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喂,这位爷,你赖着不走不好吧?某美男轻轻一笑:“嫁给我吧,美景。”叶美景:“……呵呵。”
  • 梦幻的爱丽丝

    梦幻的爱丽丝

    [花雨授权]他该恨她的,不但抛弃他嫁给了王储,而且在王储死后又做了国王的情妇,这样一个伤他至深的女人,他却为何总是放不下?是什么让纯洁的百合染上了风尘,让清幽的水泛起波澜?是否真的有被黑纱遮住的曾有岁月……
  • 将门孤女之田园美眷

    将门孤女之田园美眷

    夏潋出自古乐世家,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不想一场流星雨,把她变成了西山村的小媳妇夏潋。乡村生活平淡安宁,夏潋一向随遇而安,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从什么时候开始,麻烦开始一桩桩一件件找上门来?功臣之后的相公,将门冤狱的出身,她一步步远离一开始所向往的宁静生活,好在自始至终,一直有他相伴。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热门推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浮生惊鸿客

    浮生惊鸿客

    台上台下,明争暗斗。仙人下凡,横扫八荒。
  • 清澈世界

    清澈世界

    锁骨的印记,神圣的使命。势不两立的敌人,也是至亲至爱之人。命运的指引,不过是自相残杀。用我最重要的人的生命,去改变这个世界?这样的使命,不要也罢。
  • 恶魔宝宝嚣张妈咪

    恶魔宝宝嚣张妈咪

    被同辈尊为传奇的谷燕真在一次下墓的时候失了手,遇到一个全裸的帅帅千年男尸,在古墓里被这个千年帅哥这样又那样,推倒吃光光,而且还在肚子里留下一枚发芽的小种子。六年后,机缘巧合,她不得不带着自己五岁的宝宝一起重新进入墓地。他嚣张地道:“是男人就要有担当!我总不至于把你搞大了肚子就撒手不管吧?”她愤怒地道:“呀啊喂,新鲜!你算是男人吗,你连人都不算吧!别和我提担当,我恶心这个词。”宝宝摸摸粉嫩小下巴,道:“大叔,想要我妈咪,至少要过我这一关吧,麻烦你先去排队领号,等轮到你再说。”“上下三界,谁敢让我领号?!”“我!”小女人瞪着他,怒道。
  • 百世草庐

    百世草庐

    草庐,这是一个乌托邦式又不纯乌托邦的存在,它承载的是一种精神信念,于文化传统的继承,对现代文化的态度。不过,最多的还是对于冷淡漠然社会的抵抗,不是力挽狂澜的救世主,如太阳般照耀众生,只是黑夜里的一粒微光,引着有缘人寻前行的方向,草庐是个小馆,亦是药,医治人凄苦而斑驳的灵魂。上千年都存在的地方依旧有着最虔诚的信仰和最远大的追求。
  • 微信道友圈

    微信道友圈

    出租车司机王崇阳无意中加了一个微信群。群里全是修真者,从此他的人生彻底改变。
  • 给女编辑的神秘信:我从未出生

    给女编辑的神秘信:我从未出生

    报社编辑陆雪的丈夫吴建三年前突然离奇失踪。在杳无音信三年后,却又突然出现,给陆雪发来神秘邮件,在邮件中讲述了一段骇人听闻的血腥过往。自此,接二连三的离奇命案不断发生,与吴建失踪一案有关的人一个个死去。吴建究竟是死是活,是人是鬼?藏在黑暗里的恶魔又到底是谁?带着这些疑问,陆雪决定以那些邮件中的故事为引导,毅然踏上了那片藏着隐藏着真相的焦土。
  • 桃子李子

    桃子李子

    突然想写一本青春小说,走向的话看心情吧。
  • 都城物语

    都城物语

    生活本该一如既往,可昨日晨辉却消失于今,只会出现在神话中的恶魔却降临于此,是谁在心中祈祷着天神降下光明?又不知谁能拔起圣域的巨剑,活在剑下的恶魔依旧如初,而这一次,人们是否还能像昨日一样安然。
  • 散生漫笔

    散生漫笔

    近几年我的视力突然衰退,医生诊断是老年性白内障,而且是“老双白”:两只眼都被“白”蒙上了,这一点儿不冤枉我。几十年来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跟着我受够了罪,伤眼的事儿看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