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娘穿着一身樱红色的衫子,身形小巧纤瘦,梳着双环髻,头发上攒着梅红的珠花,桃心脸,下巴尖尖的,一脸春/色地向着婉娘这边走来。
李夙尧转头看了画娘一眼,又瞧婉娘,见婉娘无动于衷,便敲了敲石桌:“肉丸,你那个爱欺负你的妹妹来了。”想了想,微微蹙眉说,“那天在刘府时她伙着刘邕欺负你,怎么今天叫你叫得这般亲热?”
婉娘心想,今天可真热闹啊,想趁着天气好看点书都不行,一个个的都来找自己麻烦。婉娘对于自己的体形外貌虽感到有些自卑,但是于其它方面,她也自认为是不输画娘的。平日里躲着让着画娘,不过是因为父亲很喜欢她,婉娘想着,如果自己不跟画娘一般计较,或许父亲也会喜欢自己吧。
可喜的是,父亲现在对自己比之前上心得多了,每晚回梨院时,都会关心自己的课业,这总叫婉娘觉得,自己现在才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
画娘身子娇小玲珑,灵活得很,进了亭子,眼睛一亮,甜甜笑道:“原来世子爷也在这里啊……请世子爷安。”边说边恭恭敬敬地请了一安。
自画娘来后,李夙尧便一直瞧着婉娘神色,却只见她低垂着头,用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你起来吧。”李夙尧学着大人的样子,一只手背在腰后,另外一只手向着画娘抬了抬,“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以后见到我就不必行礼了。”
画娘听话地起了身,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世子爷对我三姐可真好,三姐,你可真算因祸得福了,没想到虽然破了容貌,却得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画娘说了一半便仰头看着李夙尧,抿唇一笑,“其实在家里,我跟三姐年龄接近,关系也是最要好的,姐姐只早我几天出生而已。我虽然是姨娘生的,可母亲待我跟亲生女儿一样,三姐有的,我都有,小的时候三姐还说,就算以后选夫君,也要选同一个呢。”说完这些,双颊红了红,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婉娘一抖,她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别说是没说过这样的话了,云府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道,府里三小姐四小姐的关系是最不好的了。
李夙尧心里打了个转,总算是明白这个云四小姐的意思了,怕是也想跟了自己。想到此处,李夙尧才仔细打量了画娘,年岁不大,却长得十分精致,乌发红唇,雪肤皓齿,一双眼睛特别灵动,真真是个美人胚子,至少目前看起来,要比这个小肉丸好看得多。
不过,之前在刘府时,他明明亲眼瞧见这个云四小姐利用刘邕那小子欺负自己嫡姐姐的,现下却又装作姐妹情深的样子来讨好自己。哼,小小年纪,心机倒是不浅啊。
“呃,原来你们姐妹情深啊,之前在刘府时,是我看错了。”李夙尧轻笑一声,睨着画娘,“两姐妹同嫁一位夫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也知道我李府门第高,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你姐姐虽不济,可好歹也是皇后亲封的惠安县主,而你连个嫡女都不是,怎么进李家门啊?”
被他说得这般直接,画娘一张脸涨得通红,张了好几次口,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庶出庶出,这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她真是恨死自己姨娘了,为什么自己姨娘要是父亲的妾氏?为什么自己会是卑微的庶出?即便是父亲喜欢自己,甚至待自己比婉娘还好,可以后谈婚论嫁,一个庶出便就叫自己进不得高门。
瞧瞧婉娘,她有什么?才学相貌一样都比不上自己,却只因着是嫡出,竟跟唐国公世子订了婚事。
画娘越想越难受,小小拳头紧紧攥起,好一会儿才松开,甜甜笑容依旧不变,对上李夙尧清亮的眸子。
“是三姐姐疼我才会说出那番话的,不过我才不会当真呢,哪有两姐妹嫁一个丈夫的道理啊。”边说边将随身带来的琴放好,摆到石桌上,“我知道三姐姐会在此处看书,怕姐姐会闷,特地带了琴来给姐姐解闷的。”
李夙尧毫不客气地揭穿她:“你刚刚不是说跟你姐姐是偶遇吗?”故意蹙起眉心,有些费解的样子,“怎么又说是特地过来的呢?”
“我……我是特地来找三姐姐的……然后……院子里一直没有找得到,忽然想得起来姐姐或许在这里看书,便带着沉月过来了。”说着小心翼翼抬眸,咬着唇,轻声问,“世子,是不是画娘打搅到你跟三姐了?”
李夙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难怪小肉丸会被她这个庶出的妹妹吃得死死的,原是这个画娘心机实在太重,小小年纪,脑子灵活得很,三番两次被自己拆穿侮辱却依旧面不改色,若是搁在其他小孩身上,怕是早就哭着跑了吧。
“三姐,我给你跟世子爷弹奏一曲吧。”说着话的功夫,小小身子已是坐到了琴前,纤长柔嫩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弹奏着自己这些天苦练的曲子。
婉娘一直瞧着画娘,自己这个庶出的妹妹,她不得不承认,画娘在琴画方面的造诣确实要比自己高。婉娘忽然想到了韵娘,自己的长姐,柳姨娘的女儿,她才是在琴艺上真正有天赋的人。
李夙尧觉得今天这首曲子,虽跟上次经过荷院时所听到的那首曲子一样动听,可若是仔细再一琢磨,却又有些不同。这次的琴声中,好似夹杂着一丝气愤与不甘。
可上次呢,上次只觉得那音乐动听美妙,却是忘记了去听弹奏人的情绪,现在仔细一回想,好似是哀怨的,孤独的,悲伤的……
李夙尧诧异,却也是明白过来,那天的曲子,绝不是云四小姐所奏。
“你可还有个姐姐?”李夙尧见画娘一曲作罢后还要弹,直接将手掌拍在琴弦上,“嗡”的一声响,“你也别再弹了,我知道那天晚上的琴不是你弹的。”李夙尧抿唇,虎着脸瞧画娘,一脸不高兴,“小爷我最讨厌那些个别有心思的女人算计我,今天被我识破了你且好好给我老实交代,若是有一个字虚假,小爷绝不饶恕。”
婉娘本来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瞧画娘来演一场好戏骗这个世子的,却没想到,李世子不但没对画娘倾心,反倒恼了她,听着语气,好似不是一般生气。
画娘有些呆住,眨了下眼睛,结巴道:“世子……您,在说什么啊?”
“哼,少在这里跟我装可怜,我李夙尧向来不吃这套。”说着低头逼近几分,“我只想知道,那天的琴是谁弹的。”
画娘吞吞吐吐地不愿意说,想就这么厚着脸皮坚持说是自己,可明显底气不足,吱吱唔唔好久也没说出个究竟。
婉娘站在旁边,却是看出了些门道,怕是那柳姨娘打了李世子的主意,叫韵娘弹琴故意给世子听到,然后着人说是画娘谈的,现下被识破,丢的是云家的脸。
“世子也别问了,我确实还有一个庶长姐,琴弹得很好。您那天所听到的,怕是我长姐弹的。”画娘没说的,婉娘凭着猜测一一说了出来,说完瞧了画娘神色,见她面色涨红,气鼓鼓的,便知自己是猜对了。
画娘“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抱着琴便往亭子外跑去,贴身丫鬟沉月见了,也叫着“小姐,小姐”,又匆匆朝李夙尧跟婉娘行了一礼,然后也追着出去。
画娘走后,李夙尧瞧着婉娘,脸色好了不少,微微挑唇一笑:“小肉丸,没想到你们云家还有这般好琴艺的女儿,你的那个姐姐多大啦?”
婉娘拿捏不准李夙尧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抬着眸子看他,考虑了一会儿方说:“我上头两个姐姐可都有了心上人,你别打她们主意了。”
婉娘话刚说完,李夙尧便抬手一巴掌拍在婉娘后脑勺上,嗔怪道:“我是那种人吗?”
浮月一惊,立即跳出来护住婉娘,瞪着眼睛看李夙尧:“你凭什么打我小姐?不许你欺负小姐。”
李夙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劲用大了,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也不会向别人道歉的,只得放轻了语气,告诉婉娘:“你知道当今太子吗?太子杨佼精通琴艺,可寻遍天下,却未能寻得一个能够与之相和的人,可那天却被我寻到了。我想,你的那位姐姐,怕就是太子殿下一直苦苦寻求的人吧。”
婉娘听出了李夙尧话中意思,原是想将韵娘引荐给太子。
“我们云家的女孩都是良家女,又不是歌女,就算太子寻求又如何,我姐姐不会入宫的。”婉娘说,“所以,世子爷还是不要跟太子说的好。”
李夙尧也只是一时兴起,此番见婉娘有些不情愿,他便也没再说,免得自讨没趣。不过此时不说不代表以后不说,等回了京城,还是得跟太子表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