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因江南一案而得罪了众世族,现如今寒门学子又都站在云盎跟张笙一边,随二人一同上奏二圣,要求汝南王立即前去封地。九王此时又与汝南王走得近,因此,近来也有不少朝臣开始上奏,认为康王殿下如今已及弱冠,又身体康健,也该是前去封地康州的时候了。
二圣对此,虽面上表示为难迟迟不肯准奏,其实心里,实为大快。
先帝所留子嗣虽多,但除了汝南王跟九王外,其余早在成年时已去封地。当初汝南王因战功显赫,先帝特留圣旨,准其留任京都。而九王,自幼身疾,二圣怜其母子孤苦无依,便也将九王留在京都。
现如今,九王身体康健了,于情于理都该是离开京都的时候了。况且,九王才思敏捷,又与汝南王关系要好,实难不招二圣猜忌。二圣面上坚持一段时日,几日后,当再有朝臣上奏时,便当朝准奏。
康州位于大兴西北边陲之地,资源贫瘠,地广人稀,且因距离京都太远的缘故,不受天朝庇荫,游民散漫,当地最高长官完全是一手遮天。九王年纪尚轻,又只是以一个王爷的爵位前去,毫无官职,怕是会受当地地痞无赖欺负。
因此,当秦太妃得知消息时,立即进宫去找刘太后,望刘太后能替九王向二圣说说情。
二圣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朝政的事,刘太后是说不上话的。不过,既然秦太妃亲自来找她了,她到底还是得做做样子说一说的,于是便立即命臻仁去将独孤后请来。
自打秦太妃进宫,便有宫女跟独孤后说了,因此,此番太后身边的臻仁来找独孤后时,自是被独孤后拒绝。独孤后只让臻仁带话,目前正忙于突厥的战争不得空,等空了时自会前去给太后请罪。
臻仁回到太后的寿康宫,将独孤后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刘太后,刘太后深深叹口气,也表示无能为力。秦太妃坐在旁边,自是知道二圣此番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言为难太后,只是告退。
回到九王府,秦太妃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的珩儿,她可怜的孩子,打六岁起只因生了一场病,便就残了瞎了……打那之后她就天天盼,盼着珩儿可以康健起来,如今好不易盼到了,却是得了个被发配边疆的下场。
二圣到底是忌惮九儿的,否则,即便是朝臣进谏,他们也该有对策驳回去。
九王倒不因为康州贫瘠就不愿去,只是,若是他去了,婉娘怎么办?他相信婉娘不是娇身惯养的千金小姐,他也相信,婉娘会愿意跟着他一同前去吃苦,只是,他怎舍得?
他原不醉心权欲,奈何不得不谋夺权欲,可如今才立了点功劳,又是何等下场呢?二圣容不得汝南王,同样,也是容不得他。
九王去看望李夙尧,才进唐国公府,国公府的家仆便就去报告唐国公了。唐国公立即迎了出来,九王见到他时,愣了一愣,铮铮铁骨的硬汉子,只才几日没见,竟是像老了十数岁。
九王身着蓝色杭绸,玉冠束发,眸如墨,颜如玉,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自是惹得国公府上的奴婢们频频侧目,直道,平日里以为自家少主便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人了,没想到,竟是还有比少主更好看的。
“国公爷……。”九王上前一步,迎着唐国公,蹙眉问道,“夙尧怎么样了?”
唐国公叹息:“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薛神医一直未有寻得到,云三小姐在照料,却也尚未炼制出解药。”
九王微微垂着头,不言语,此毒,虽说是方定投的,可到底是为了自己。
想了想,九王道:“本王想去看看夙尧,国公爷前方带路吧。”
李夙尧虽然瘦了不少,但性格一点没变,一点不像是只有十多天寿命的人。
九王进屋的时候,看见婉娘正坐在一旁用扇子扇着药炉,很明显是在给李夙尧熬药……而李夙尧呢?一边侧身坐着,眼睛直勾勾瞧着婉娘,一边偷偷用手去拽藏在枕头底下的牛肉脯吃,结果被婉娘发现了,他就装着全身都疼,气得婉娘眼睛瞪得圆圆的,实在忍不住,伸手便打他的头。
“又乱吃东西!你要是不想活了,我现在就回家去,谁愿意管你?”婉娘真心气死了,都跟他说过多少遍了要忌口,竟然都不听,这是被她抓到的,没有抓到的呢?还不知道偷吃了多少回呢!
李夙尧将牛肉脯往地上一扔,然后用脚使劲去踩,又往婉娘身上蹭,笑嘻嘻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听话。
婉娘再信他就是傻瓜,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然后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转身便走,一回头,正好对上九王那双清澈如泉水般的眸子。
九王看着婉娘,面上微微有些笑意,眉心却轻轻蹙着,刚才那一幕,若是不知情的人,任谁都会觉得他们是恩爱无比的小两口,那么的和谐……其实生活,有点小吵小闹才会有滋味。
婉娘脸红着,将手在衣裙上擦了擦,让九王看见自己刚刚那副凶悍样,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着头说:“九王,您怎么来了?”
九王朝着他们走近一点,看着李夙尧:“我是来看看夙尧的。”
李夙尧一头往后倒去,仰躺在床上,颇为严肃地对九王说:“九王叔,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地对肉丸子好,我以后若是不在了,肉丸子就托付给你了。她以后要是受了半点委屈,或者是你以后嫌弃她老了丑了就纳小妾欺负她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婉娘低着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凶悍道:“你又胡说!只要你不贪吃,就死不了!我都说了我会救活你……。”
九王听着婉娘的话,心里像针刺一样疼痛,嘴角却翘起,对李夙尧说:“夙尧,现在虽寻不到薛神医了,可婉娘到底是薛神医的徒儿,既然她说能医治好你,便就是能的!”
李夙尧猛地坐了起来,却是力用过了,捂着胸口使劲咳。
婉娘原地使劲跺脚,气鼓鼓地走过去,自身上拿出一颗药丸子递给李夙尧:“吃了它!”
“什么东西?甜的苦的?好不好吃?”李夙尧用两根手指头捏住,皱眉,“咦,跟我前两天吃的不一样了……肉丸子,你又炼制了新药?”说完便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婉娘叹了口气,颇为失望地说:“这不是解药,只是可以抑制你身上毒素继续蔓延的药丸子而已。”伸手往脸上擦了下,继续叹气,“我隐隐记得之前好似在师傅那里看过这种毒的,想要解毒,不一定非得需要齐集七虫七草,一定有其它办法,只是我忘了在哪儿看过的了。”
听婉娘此番说,九王倒是想了起来,之前婉娘给他读过医书,他记得清楚。
如此想着,便对婉娘道:“婉娘,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会儿,我有些话想跟夙尧单独说说,你一会儿再进来。”
婉娘的双手有黑灰,刚刚又用手擦了脸,此时脸上也有黑灰,已经没了形象。她皱着秀气的眉毛,瞥眼瞧着九王,又瞧瞧李夙尧,虽然直觉有些不妙,但到底还是什么没说,直接退了出去。
自墨烟被打发去独孤氏那里伺候之后,碧池便成了李夙尧的贴身丫鬟,有婉娘在,李夙尧不愿意其她丫鬟呆在屋子里打扰他们,便将其全部打发到外面候着。
此时,一直候在屋外的碧池见了婉娘,立即迎过来:“云小姐,世子爷的病情怎样了?奴婢刚刚瞧见九王爷进去了,九王是不是有办法救世子爷?”
婉娘一边关门,一边摇头:“不是,九王只是来看望你们世子爷的……。”
碧池有些失望,低声道:“奴婢还以为,九王殿下有了薛神医的下落了呢……只还有十多天的时间了,世子爷真可怜。”
婉娘抬眸瞧了碧池一眼,喟叹道:“你也不必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放弃。”实在太累,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你站在这里候着,我先去偏间休息一会儿,等九王叫我时,你来告诉我一声。”
碧池点头称是,婉娘刚准备走,便见一脸敌意的墨烟迎面而来。
墨烟装模作样地朝婉娘微微行了一礼,方道:“云小姐,我们夫人请云小姐过去,说是有话要说。”又上下仔细打量婉娘,见婉娘衣裳脏乱,头发凌乱,心里窃喜,原也不过如此,哪能跟自己比?
碧池将墨烟那副骚贱样瞧在眼里,心里呸了好几回!她作践自己的那些事情旁人不知道,她碧池还不知道么?做奴婢做到她那样的贱份儿上,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人家是安璟侯府嫡千金,又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惠安郡主,她墨烟什么货色什么身份,竟然也敢跟主子攀比!
婉娘自是瞧出墨烟眼里的敌意,但她不在乎,连个正眼都没给,只又吩咐了碧池几句,然后绕过她,往独孤氏的住处走去。
李老太太还一直病得卧床不起,独孤氏此番在李老太太处,墨烟将婉娘领了过去,便就被打发了出来。墨烟心里极度不舒服,她自认为生得貌美,又备受夫人青睐,可自从这个惠安郡主出现在府上后,夫人便只将心挂在她身上。
世子爷明显已经很讨厌自己了,若是再失了夫人的宠,她可怎么办才好?
李老太太见了婉娘,招手示意婉娘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孙媳妇儿,我老太婆怕是不能亲眼瞧见你给我李家添个大胖小子了。夙尧孙儿的命,全都握在你的手里,我老太婆的命,也指望你了。”
婉娘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瞧了独孤氏一眼,弱弱地说:“老太太,您说什么呢,您身体强健,一定长命百岁!”
李老太太摇头:“眼瞧着李家香火就要断了,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婉娘低头,揪着衣角说:“您放心,我有一直在努力配制解药的,我也一定会救活世子的命,不会让李家断了香火。”
“你真的有信心?婉儿丫头,不会是骗我老太婆的吧?”李老太太突然精神好了点,半坐了起来,“既然如此,你们现在便就成婚!”
婉娘惊得抬头,几乎要哭了:“老太太,您说什么呢?”又看独孤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