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王被捕的消息令百官同时震了三震,眼皮跳了三跳。一时间,李诉忽然从受气包变成了一干年轻官员中的楷模,天天都有人上他家门口询问他是如何制服湘王的。
他是这么回答的:慧王出来了,说陛下那里有糖吃,他说好,然后就同意去了。
大家都笑了。
状元郎你还是这么幽默。
李诉大哭:我没有幽默啊!
随后,湘王便被“请”到了大理寺,由景帝亲自审理,可他无论是面对大理寺卿的指控,或是面对那个湘王府的令牌,始终保持沉默。
景帝虽然怕他怕得紧,但到底晓得豫王叛乱一事不可怠慢,遂道:“朕也不信六皇叔会做这么愚蠢的事,但这王府的腰牌是属于你的亲卫之一,普通人不可能拿到手。皇叔对此,是否应该给朕一个解释?”
因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巧合,甚至有人怀疑湘王与豫王本来就是一伙的,让齐军去攻打丘城也不过只是障眼法,否则身在丘城的湘王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这个猜测一传十十传百,竟有不少人认同了,一致认为这次谋反的背后是湘王在下很大一盘棋;豫王死无对证,这便是最好的借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湘王傲然凝视着他,冷笑道,“人心难测这个道理,陛下不会不懂,外面那么多人都想抓本王入狱,陛下又何须再审理此案?”
这句话说得明明白白,将景帝噎得说不出话来。的确,若在平时他断然不敢这么快就与湘王对峙,可无奈曾经与湘王有过过节的官员都给他施压,而湘王一派的人却又不发表意见。所有人都盯着他,做皇帝还真累啊……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看向了傅茗渊,却见她沉思一阵,问道:“湘王殿下可知,谁人会想要陷害你?”
此话一出,在场的汤丞相幽幽看向了她,目光琢磨不透。
“这话倒是问得巧,看上去是信了湘王,仔细想想又根本不信。”他身旁的柳尚书笑道,“傅大人入朝这么久,也学得精明了啊。”
汤淳英看了看他:“陛下这次是下定决心不会放湘王走的了,柳尚书怎么还如此悠闲?”
柳尚书眯眼笑道:“做官嘛,没个起起伏伏反而没乐趣了不是?”他的视线忽然凝聚于景帝的身上,声音沉了下来,“再者,陛下若真是如此昏庸,殿下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光是这句话就足以把你也抓进牢里了。”
“丞相大人不会这么做的吧?”柳尚书故作害怕的样子,正欲续说什么,忽闻湘王开口了。
“陷害?那可真是有趣。”他的唇角微微一扬,看向傅茗渊道,“本王可想不出究竟是谁会陷害我。”
旁边一个小吏很是吃惊:我觉得只要是站在陛下这边的都会想这么做吧。
傅茗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沉着到有些可怕:“既然如此,湘王殿下谋杀豫王证据确凿,即刻关入大理寺。”她顿了顿,“陛下没有意见罢?”
百官之中一阵骚动,谁也没想到她会真的提出这么个建议。要知道在朝中,连先帝当年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湘王,这罪证虽然确凿,但显然是故意的,傅大人当真心急到这个份上?
景帝扶了扶额,沉声道:“豫王遇害一案有待更多的证据,仵作的报告尚未呈上。暂时将湘王收押大理寺,日后审理。”
一言毕,众官哗然,连柳尚书都未再露出笑容,神色很是不好。湘王却没有反抗,任人将他带进大理寺中,半途恰好遇见被押走的大理寺卿,方才开了口:“我本以为,你与他们不一样。”
寺卿有些失措地望了望他,惶恐地别过脸去没有应答。傅茗渊紧跟其后,目送湘王进入天牢,待人都散开,才上前问道:“不知殿下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湘王慢悠悠地坐定下来,不答她的话:“本王这辈子第一次进天牢,看来条件也不是特别差。”他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傅大人如此着急,可是找到能扳倒本王的把柄了?”
“不。”傅茗渊摇摇头,走近他道,“臣想向王爷讨一样的东西。”
他有些不可思议:“什么东西?”
“韵太妃留给你的东西。”
“……。”湘王愣了一瞬,忽而笑了,“你若是把这个消息说出去,他们便可怀疑韵太妃是为我所害,这样豫王谋反一事也串联上了,治我的罪不就更加容易了?”
傅茗渊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续问:“臣想知道,为何王爷不愿将这东西拿出来?”
他亦沉默片刻,摇头道:“还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
“傅大人何必来问我?”
“……。”
谈话终止在了狱卒折回来的那一刻,傅茗渊与他行礼道别,前来接她的殷哲叹了口气,问:“傅大人,你们捉了湘王殿下,他若是真的谋反了怎么办?”
她摊手笑道:“到时候再说呗。”
“……。”殷哲抓了抓脑袋,不懂她在想什么,“那为何他会这么轻易就同意进天牢?”
傅茗渊停下了步伐,转身眺望着远方那巍峨的宫城,琼楼玉宇,矗立于茫茫秋景之中,淡声道:“因为——他在给陛下一个机会。”
自从湘王入狱之后,爱操心的太傅生怕景帝心软,日日夜夜都要来念叨:“陛下啊,湘王可放不得啊!多少年了才有办法把他给关进去,千万不能放虎归山啊嘤嘤嘤……。”
景帝不理他,换了个姿势看书。
“陛下啊,老臣知道你心慈手软,但湘王的本事老臣最清楚了啊,他要是出来了必定会报复你的啊……。”
景帝不耐烦地转头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忽然大哭起来:“呜呜呜这都是老师决定的事,你要是有什么意见直接去找他好了,朕管不了啊呜呜呜……。”
太傅见状,一颗玻璃心简直要碎成渣渣:杀千刀的傅茗渊,居然独占大权到了这个地步!他的陛下,他看着长大的陛下,怎么这么可怜!
于是,正在前往御书房的傅茗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待人一走,景帝顷刻又恢复了原本的神采,打了个哈欠继续看书。
那边的太傅本是气势汹汹地要找傅茗渊报仇去,一拍脑袋想起忘了正事,遂又折回去道:“陛下,立后一事你思考得如何了?”
景帝斜眼瞟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立后立个妃也行啊!”
便在太傅苦苦哀求之时,那边的傅茗渊恰好进来,亦是点头道:“太傅大人说的有理啊。”
太傅听得这一言,对她的仇恨值顷刻没了,颇为感激地投去崇拜的目光,景帝却是心烦意乱地将两人同时撵走。
太傅老来无子,傅茗渊实在不想与这个话唠独处,当即溜去了辛公公那里,不解道:“上回不是都选出五十个嫔妃来了么,怎么一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辛公公苦着脸道:“陛下把她们都给送回老家了。”
“他又折腾了?”傅茗渊不可思议道,“这些个姑娘个个文采好气质好,不都是他喜欢的么?”
一提到这个,辛公公便更加忧伤,一脸苦大仇深:“谁知道啊,大概就从韵太妃仙逝之后,陛下没事就会去武场看看,跟中了邪似的。”
“武场?”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在辛公公耳边说了几句话。对方一脸不可置信,但又想着既是她说出来的,自然有分量,遂点点头办事去了。
雅馨啊……
傅茗渊自顾自地笑了笑,却不禁想到了云沐,有些无奈:所以说啊,那些早早定了喜欢什么样子的,到头来一个比一个崩。
血的教训。
次日,景帝发出新的诏令,湘王府被查封,龙羽等人也被困其中。胆小的宫人总怕此举会逼湘王谋反,前来进谏之时全被太傅斥了回去:走走走!要是把人放了你们能保证再捉回来一次么?
随后,但凡有人来劝,无论是劝放还是劝不放,景帝一律哭,道是傅茗渊逼他这么做的,他也没有办法。
没过多久,这些人便天天造访博书斋,语重心长地告知她关于此事的严重性。她命殷哲守在门口,谁敢进来就打谁,管伤不管治;官员纷纷不敢来了,陆子期倒是突然造访。
许是早就料到他会前来,傅茗渊懒洋洋地笑道:“陆大人,这里代理寺卿做的如何?”
“别和老子打马虎眼!”陆子期愤然指着她,“湘王除了第一天在牢里,后来人就不见了!他姥姥的上次殷哲就是这么被你给弄出去的吧,你当我大理寺是开着玩儿的么?!”
傅茗渊朝他摊开手,故作讶道:“我可没有本事动大理寺,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陆子期平静下来,狐疑地望着她:“陛下什么都不懂,说是你逼他的。”
“爱信不信。”
“死佞臣,老子还以为你变好了!”
他说着便要冲上来,傅茗渊则是后退一步,叫道:“关门,放公主!”
听得这句话,陆子期顷刻顿了一下。这招屡试不爽,她正得意笑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傅大人找本宫有何事?”
她整个人都僵了。
呃……玩大了。
次日,湘王从大理寺消失的消息又是轰动了朝野,百官纷纷感到生无可恋:他或许是真的要反了。
景帝慢悠悠地放出了诏令:湘王已经逃窜,全力捉拿其人及同党,即刻执行。
此令一下,满城搜捕,百官皆掳起袖子扬言要捉拿湘王归案。一时间,连出城都是极为困难,傅茗渊收到消息后,于半夜出行前往城郊附近,静待良久,终于等来了一辆马车。
车夫见到她时,讶然不已,当即停马,而车内之人却许久未出声。
“恭候多时了。”她微笑着行礼,“潭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