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贝伦重新踏上返程道路的时候,太阳已经又一次跑到了他的背后。
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更远处则隐隐能看见连绵不绝的山脉。只是,无论荒原还是山脉,都看不到多少植被的痕迹。这算是件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观,因为山脉的另一侧长满了广袤的植被,山下则是辽阔的草原。这种奇特的反差曾经吸引了许多各族学者前来研究,当然,并不是在经常发生各种冲突的这个方向。
不过贝伦现在并不了解这些,以后大概也没有关注的兴致。他更希望能赶上自己的晚饭——因为午饭一定是来不及了。他之前对时间的估算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偏差,不过幸运的是这一误差并非发生在战前。
天色已经变暗,眼前逐渐出现了城墙的轮廓。贝伦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城头,期盼着能看到点起的火把。曾经的每次战后,这点或许并不如何温暖的火光总是能让他终于放松下来。
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在他因为透过面具而有些狭小和模糊的视界里,城头上,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
绞盘旋动着将城门一寸寸开启,在完全打开的瞬间,贝伦也恰好走到了城下。在这整个过程中,安娜并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她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以不带感情的目光俯视着这支行进中的军队。就好像——
就好像一位君王在检阅自己的士兵那样。贝伦如是想着。
在他走过城楼的瞬间,安娜也走了下来,恰好与他并肩而行。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但限于二人步幅差距的缘故,贝伦走得非常辛苦……并且不得不从队伍的前方走到了队伍的右侧,而且还在相对不断向后移动。
安娜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她恍若未觉一般完全无视了目前的情况,只是眼神偶尔会出现一点无人注意的飘移。
贝伦终于忍不住了:“阿道夫!你带着人回营去!”
听到这句,所有人似乎都同时叹了口气,脚步也加速了几分,只有贝伦心安理得地慢了下来。
尽管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安娜却依旧没有说话。她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二人走入餐室为止——
“我亲爱的贝伦,你可真是让我等得好苦。”
第一次听到他如此语气的贝伦像是呛了水一样咳嗽起来,还好他进门后先去换掉了甲胄,不然需要擦洗的部件恐怕又得多出一些。安娜微微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示意所有的仆人都撤了下去。
“大蛮子,”她毫不客气地换回了往日的状态:“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我多等了你两个小时。”
还没来得及感慨她终于变得正常,贝伦又呛了一下:“呃……毕竟战斗中有太多可能了。你是怎么计算时间的?”
“当然是来回路程,再多给你半个小时用于战斗。”安娜毫不停顿地回答他:“你不会是把时间用在翻检尸体上了吧……对着一群连第二块兽皮也未必有的野蛮人?”
“确实是这样。”贝伦想了想,决定坦率一点:“毕竟还要补上一刀,虽然就那么放着也行。另外,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对手。”
“好吧。”安娜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一解释:“毕竟只是一群缺乏战斗力的野蛮人,总不可能真的把时间用在战斗上。军营那边我回来以后就吩咐过了,你也饿了吧?赶紧结束晚餐,还有些别的事得和你谈谈,关于我今天的……收获。”
“收获?”
安娜有些得意地笑了:“是的,收获。嘛,等会儿再说吧。”
贝伦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椅子上。
虽然他的内心远没有外表这么冷静,但是过往的经验告诉他,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好奇,很多时候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安娜显然比他更擅长这种拖延时间的情况。她以无可挑剔的优雅动作来处理面前的食物,即使咀嚼时唇角也带着礼节式的笑容,几乎就差把“我正在吊你胃口”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嗯……”不过桌上的食物总不会自动变多,她终于还是吃完了。轻轻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角,安娜像是才发现那样带着三分惊讶地抬头看向他:“呀,大蛮子,你可真快。”
贝伦没有动。
“大蛮子?”
贝伦还是没有动。
直到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按捺不住地走了过来,接着伸手去拽他的衣服,贝伦才装作“不小心睡着”了一般“醒了过来”:“嗯?啊,抱歉,我白天实在是有些累了。”
他虽然懂得不多,也不热爱学习,但一些小小的游戏还是明白如何利用规则的。而对方脸上已经挂不住的笑容,就是这种胜利的最好注解。
安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恶的蛮子!算了,我不和你计较!去书房!”
贝伦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换来的则是另一个带着气愤的眼神。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大量的矿工?”
书房内,亮起昏暗的烛光。
“对,虽然你的关注点非常奇特,但是意外地没有出错。”
安娜虽然依旧打算在唇齿间找回些主场,但总体而言还是以较为公正的态度说话。
贝伦皱了皱眉,这次他是真的不太懂:“那这些矿场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乏逐利的商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安娜的眼神飘忽了一瞬间,然后又立刻恢复:“矿上的成品原料可以直接换成物资,采矿权则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我们不应当把眼界局限在这种小地方,区区几个矿场的利益罢了。”
贝伦点了点头:“这里我明白了,那么时间上呢?”
“既然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这些家伙当然会拼命干活儿,争取早日开始获利的。”安娜的语气异常不屑:“反正税收是从卖出去的时候开始,而且获得的成品两天内就可以全部运回来。有煤和铁,那处新的铁矿也不必急于一时了……嘛,反正只是要通知你一声,那就暂时先这样吧。过段时间我会整理出对新铁矿的报告,到时候还得你上阵。”
“希望那一天能快一点,”贝伦听懂了她的意思,站起身准备离开:“你说得没错,还是战场更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