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校园里处处盛开着鲜花,铺陈着绿草。这总让我在某个午后走在阳光里的时候猛然想起那个似乎很遥远的高中。闲来无事时喜欢细细咀嚼,竟然想起关于那个年代的很多往事,其中的大多数从未向人提起。现在写下来,就当做18岁的一种怀念吧。
不知为什么,对于新三中校园的“广袤”,总是有点心有余悸。每个周日的晚上,万家灯火中黯然出行的时候,听着许巍的歌,沧桑得让人落泪。空空的房子,没有什么家具,说话的时候也有回音。仿佛我在这里,只因为被迫,于是徒增求学的艰辛一样的矫情。每个晚上,从班级中走出来,我会很快离开人流,走到一条最黑最窄的小路上,借着昏黄的灯听自己的足音和歌声,让疲劳一点点沉寂。我要笑着走出校门,哪怕前一刻我还为什么事情犯愁,或因为作业和考试的缘故没精打采,但是因为门外站着爸爸或妈妈,所有的眼泪都可以忽略。因为,回家了。
我喜欢新三中的安静,有时也害怕这样的安静。
每个晚上,我坐在灯下,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我落笔的声音都大得让人心悸。我害怕会飞的虫子,而新三中的虫子很大很多又会飞,所以我常常因为看见或听见一只生物和你分享一个屋子的空气而胆战心惊,难以入睡。我也曾因为一只巨型蛾子撞着窗子的响声而心惊肉跳,因为一只蚊子放弃写作业只是呆坐着。平时不怕虫子是因为有比我更怕的人,当只有我一个的时候,害怕成了本能。
然而在这里,我喜欢另一种生活。
我喜欢在周末的时候站在窗前,看人来人往。其中大多数是我熟悉的老师,我因为可以看见他们课堂以外的生活而感到有趣。
我看见平时严肃认真的政治老师骑着黑色的大自行车去买菜和豆腐,骑行的速度很快,神情专注,像她讲哲学一样一丝不苟。我看见年近六旬的语文老师提着一个布兜子摇摇晃晃地出去又摇摇晃晃地回来。我曾经忍不住从二楼的窗子叫他,他回过身痴痴地问:“是张畅吗?”那情形竟然成为我记忆里挥不去的一幕。
我看见历史老师用她特有的职业的步伐匆匆走过去,低着头,一定又在思考下一次上课问什么问题好。看见年轻的地理老师开着蓝色的车从车窗里探出头和路过的老师聊天。当然,我还看见一个老师在刚刚成为母亲之后坐在院子里给孩子喂奶。我看见一个邻班的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老师温柔地为她的丈夫理领口,无意间听见他们柴米油盐的家长里短……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脱离了一本正经的温暖的生活。而对于当时面对高考压力的我而言,是一种奢望。
我知道从我住的小区的后门出去,有一片田野。广阔的,诗意的,自由的田野。
我常常在午后的暖阳里踏上那片土地。站在高岗上,看天和远处原野的交际,闻到泥土的清香和种子的味道。我还向一个农民借了一个锄头,试了一试,可惜太笨了,学不来那种娴熟。那里有我不知道的庄稼地,有我不认识但是肯定吃过的蔬菜,有一家家淳朴的农民,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我曾经在失意的时候去过,在考试失利之后去过,也曾因为某种无来由的烦闷而踏上那片土地。
我曾拾起农民遗落下的几颗红豆放在口袋里,诗意地想象应该有一个人陪我来这里,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可是在我离开新三中的前夕,这里的田野被一个个钢筋水泥的板子、吊车占据,应该又是政府的一个规划吧。有点落魄地,对着即将消失的田野道别。
对于新三中,我很陌生。
我只记得当我失意难过的时候坐过的那片土地的枯叶间有很多蚂蚁;只记得侧门前那片空地是我们班的分担区,有过我们雪后的足迹;记得漆黑的走廊里我无意撞见过一对对情侣时小心翼翼的道歉;记得一个柱子,曾经在黑暗里撞过我的脸并且撞坏了我的眼镜;只记得有一个地方可以看夕阳以及在夕阳里奔跑的人们,只记得雨中的小路不那么平曾经崴过我的脚溅湿我的裤脚,只记得很多很多往事是不堪回首却又忍不住要回头去读。
18岁,好像已经成熟了,又这样青涩。好像已经成人了,却还幼稚着各自的小心情。这也许就是成长,回头看的时候,心里漫漾的是甜蜜。
(201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