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勇敢驾考后,两人相约去了邻县一个新开发的原始森林。爬了一天的山,登了顶,看了美丽的日落,住进山巅那座唯一的木房子,那一次有无法忘却的美妙记忆,风景固然美,更美的,是两人心间轻轻淌动的爱情,冷月下,晨阳里,次生矮树林里……那里的溪流,风涛,晨露,秋天绚烂的色彩,坐在无人的斜山坡,妮倚靠在马勇敢的胸怀,看着举目无穷的群山峻岭,闻着妮身上淡淡的香,晒着舒服的太阳,马勇敢两手轻轻抱着妮,情不自禁地亲吻起妮……那一次,马勇敢暗暗对自己说:“我爱上了妮,我要娶她。”
妮的拒绝让马勇敢低迷,似乎眼前有一条望不到边的湍急大江,游不过去,退却,放弃……快刀斩乱麻,马勇敢又放不下,面对这段感情,他做不到干脆。煎熬了几天,马勇敢近乎哀求,不能说妮冷酷,冷酷的是现实,看着冰冷的屏幕,马勇敢清楚听到了远方妮的哭声,又一次看到了那颗颗滚烫的泪珠……
令人纠结的感情,令人无奈的现实。信奉率性而活,独特的妮在说:“勇敢,等我再老几年,父母不再干涉我的婚事了,我就嫁给你……我实在弄不明白,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你那么希望走进那埋葬爱情的坟墓……如果一定要现在结婚,不结让你痛苦了……那好吧,我们分手……”
妮的头像从此暗掉了。狂风暴雨的爱,猛地不见了。
几天之后,马勇敢打妮的电话,已成了空号……
马勇敢的爱情之路荆棘遍布,草草结束的,不切实际的爱情,仿似一步打动人心的好电影刚看了个开头,便停电了。马勇敢没有哭出声音,他趴在电脑桌上,假装在睡觉,悄悄地抹去泪水,鼻涕,他红着眼走出了网吧,眼前晃动的人影,他一张脸也看不清楚……
职业司机吃的技术饭,他们的辛苦也比装卸工高等?公司的司机,穿着比装卸工,押运员体面,干净,然而,开夜车的精神压力给他们留下的黑眼圈,还是那样显而易见。在途中点上卸货时,他们总是着急回去,下车催促,对一些看起来好欺负的装卸工,他们就破口大骂。陶二有次出来骂点上的装卸工:“快点咯,说什么话,快点咯,没吃饭啊,一副死人像……”
想到自己和装卸兄弟在辛苦流汗,还要受骂,马勇敢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忍了一会,马勇敢说:“陶二师傅,到车上睡一觉咯,我晓得你急着回去,可货有这么多,还要个多小时的……”
陶二看见了马勇敢脸上的不愉快,便不好再发飙,回到车上。陶二不是经常这样急的,除非……
十个司机九个色,陶二站在色的行列中,而且名次靠前,有次在省城某工地卸竹木板,自诩风流的陶二大肆吹嘘起他的艳史……花钱的,不花钱的,被倒贴钱的,他吹得天花乱坠,其实内容低俗不堪,话说陶二有一条铁打的……陶二自封‘妇女杀手’,马勇敢知道他最近正在谋杀一位妇女老板,在省城,陶二神秘消失过数次,据他说:“开房去了,和谁?保密。”
陶二四十多了,那位与他一同神秘失踪的妇女,顶多比他小一岁,正儿八经的婚外偷情。细节?妇女乘了几次车,和陶二说了几次话,他俩的眼神你来我往便姘上了……马勇敢去女老板店里收运费,她的老公,目光迷离,坐在腥臭菜市场旁边,一口口喝着寡酒,见马勇敢来了,他就对着店内咆哮道:“收钱的来了……死里面了呀……”
“来了来了……小马呀,来收运费了……”
那女人挺辛苦的,进货卖货,一个人包着,她的老公只管喝酒骂人……
陶二和她的关系潜在水里,到了省城也不双入双出,一个往东边走,稍后,另一个往西边走……
地球是圆的,他们最终走到了同一张万人睡过的床上。
陶二爱留平碎,爱留一道小胡子,脸庞棱角分明,一说话,眼睛就带着笑意半眯着,真的笑起,眉毛,胡子会夸张地跳动。
有次,陶二就是那样笑着对马勇敢说:“车上货不重,又只有一个货老板,你开一个单边去省城吧,慢一点,稳一点……”
那个货老板是位进文具的女老板,三十来岁,身材丰满,陶二躺到她床边的铺位,两人大声聊着天,后来,声音越来越小,马勇敢开着车,偶尔听到一些吱吱声,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前方路面……
车上两层卧铺,每层都是连在一起的。在平时,大伙也是男女混睡。有些风流男女,有些猥亵男人,就趁黑干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有次,马勇敢睡在上铺,车到了省城,大多数的人都去办事处睡觉了。车蒙蒙亮,马勇敢被下面弄出的声响搞醒,他听到:“弄出声响了……上面还有人呢,你轻点……那押运员睡着了……放心……”
马勇敢大气不敢出,听到那对男女下了车,他才敢翻身,心里直怨晦气,遇上了这样的事,中午吃饭时,陶二笑着说:“在车上听到好声音了?过瘾吧,呵呵,那对 一上车,我就知道他们肯定要找时间干这勾当,我叫过你的……”
陶二把一副金项链戴在外衣的外面,他说:“女人送的,这夜我算熬到头了,女人答应借钱给我买个货车,以后,我就在县城摆货车放租了。”
陶二辞职了,开他的货车去了。新师傅上车那天,马勇敢的眼皮一阵狂跳,他暗道:“怎么回事?今晚要出事?”
新师傅开着车跑了一段路,马勇敢对他的技术有了担忧,一脚油门一脚急刹的,车好不平稳,马勇敢对自己说:“可能是摸陌生车子的缘故……“
大概摸了一段路,对车子的性能摸熟了,车平稳多了,但依然很快。司机是个急性子,他一边抽烟,一边自语:“开这么慢,还不让路,老是挡着, ……“
车上的人渐渐睡着了,马勇敢也是……一觉醒来,看到已进省城地界,马勇敢坐到引擎盖上,为师傅点了一枝烟,他说:“认得路吧……“
“认得,以前帮公司跑过一趟货车的……你怎么就起来了?“
“怕你不识路。“马勇敢这样说着,其实,他是被一个恶梦吓醒的。
看着已到了省城宽敞道路,路灯又是大亮,道上也没有几辆车,他暗吁了口气,他说:“还跑十多分钟就到办事处了……“
“不知道有没有床铺……上趟跑货车来晚了,就没占着铺,只好在车上挤着……“
“有铺的,我们来得早,货老板又在睡觉,没你快……小心……“
一个十字路口,一台货车从左侧道路飞驰而来,师傅急甩一把盘子,一脚急刹不及,厢式车的右侧车头撞到那货车的车屁股。砰轰——,一声巨响,前挡风玻璃碎了,马勇敢横着飞了出去……摔在了路中,两眼直冒金花,迷糊了片刻,才看清身边情况,哎哟声一片,几个货老板或躺或坐在他的身边,有的人脸上还流着血……出车祸了。
马勇敢坐起,检查了一下自己,除了右脚痛,手掌被擦出了血,其余好像没有什么事?他赶忙摸出手机打通了省城负责人的电话……救护车很快来了,交通警察也来了,却没有了那台被撞尾的货车踪影……司机受的伤最轻,马勇敢没有内伤,医生说:“你摔得最远,只伤到了右脚,真是幸运……“
直到走出医院,马勇敢才知道后怕,要是车头直接撞到车屁股,再飞出,小命指定没有了。他嘀咕道:“难怪都说跑车是沙子做的饭碗。“
交通事故,车祸,在路上跑,肯定看到过不少,路上堵车队伍很长的话,多是前面路段发生了车祸。人的生命珍贵,也脆弱……
记得有一次,前面出车祸了,车队伍在缓缓行进。一个竹席矮棚子停放着一具被车祸夺去了生命的尸体,那个年轻死者的父母在大声哭号。几个年轻男人在一辆一辆收钱,这里已是地区地界,这段高等级公路,被司机称为‘杀手路’,交通事故常发生的,这段高等级公路两旁没有铁网隔离……
“给二十,压死人的肇事车逃跑了……给死者凑出丧费……“
这钱,是买路钱,不给,人家被夺去了一个生命,正在悲愤关头,打人算轻的,杀人也可能。给了钱,车继续往前驶动,车上的货老板将目光聚集在蓬棚。车驶过后,他们议论纷纷的。
“像什么样子,那些人也不管管他们,这样要钱……“
“是啊,一辆二十,一百辆车就两千……“
“人家不该要钱吗?撞死人就跑,可恨的是那个司机……“
陶二一边开车,一边插话道:“那车估计没买保险……要不就是怕被亲属打……没有哪个司机心愿撞死人的……”
马勇敢说:“我跟车押运没多久,这条路上已看到好几起交通事故……”
陶二接口道:“这条路路面是高等级的,车子快的能跑到一百二,车边又没有隔离,有些人在路中穿来穿去,自寻死路……”
“所以说,跑车最重要的是安全……”
有时,车撞死了一些穿过公路的人,有时,车和车相撞。最惨的一次,是一辆小轿车迎面撞进了一辆大拖挂的地盘下面,车顶被压扁,车上的人……听说,那小轿车上的人都有钱有势,车也是豪华的,跑得起速的。
那次阻车阻了个多小时,厢式车上没人下车去看现场,能想象出的惨况吓住了他们。而事实上,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尸首正被处理运走……
“行车的安全,还是掌握在司机的手里……”
“现在司机越来越多,车子也越来越多……”
“司机的技术,司机对安全的重视至关重要,酗酒开车的,刚拿驾照就狂飙乱窜的……”
“跑在路上,你不撞别人,可不能保证别人不撞你,司机是一个高危的行业……”
被堵车了,被交通事故阻车了,人们议论从未停过。司机,不是个好职业,辛苦的同时还有着高度的精神压力,让家人为之担心。当然,相对于路上行驶的车辆数目来讲,出事的车辆数目比例还是占得轻的,并非说,所有的司机都是提着脑袋在挣钱。司机有些行为,比如那些好色的行为,可能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也可能,男人都是好色的,都是爱偷腥的猫……
安有句名言,他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两张嘴巴,上面一张嘴巴,下面一张嘴巴……”
这话,听来有些粗俗,但发自安的肺腑。作为人,不吃饭,不吃东西,生命便得不到维续,而不做那个,人又受不了,人类的繁衍便成了一个大问题。
安一改往日的沮丧,变得神采飞扬,似乎在哪又发了横财,他出手阔绰,他的活,他经常花大票子请别人帮着干,他抽的烟,他穿的衣服,也越来越高档,说话口气完全变了,他说:“公司那些老总算个鸟,一年也不及我一个星期挣得多……”
安守在省城,他还是装卸工,一个穿着千多元一身的衣服搞指挥的装卸工,空闲了,他就吆喝着带一些人躲到货车车厢里玩梭哈,输赢他一点不在乎,面上的笑像是刻在面上的……抽了他的好烟,他又经常请客,该他干的活又自己请了人干,负责人也懒得管他。
有时候,他接到电话(新买的高档手机),立马就溜掉了。到了傍晚,又吹着口哨走回,马勇敢说:“安大哥,你最近捡到钱包了,大钱包了……”
安给了他一枝好烟,并为他点上了火,嬉笑着说:“我命里是带着横财的,钱是会自己来找我的……”
有时候,一些年轻女子(面容苍白的那种)来找安,嘀咕了几句,安便领着一个或几个走了。回来时,他就说:“这些娘们真是骚,一天不搞都不行……”
“安,有钱了,就去过你的有钱人生活,别在这里刺激我们这帮受苦挨穷的兄弟了……”
有钱了的安还干着装卸工,让人费解。
慢慢地,人们发现安在乎的只是装卸工的身份,像在掩护着什么……
慢慢地,他想掩护的事情也败露了出来——一个年轻的苍白女子在众人面前抱住了安的一条腿,她流着眼泪鼻涕哀求道:“安爷,安爷,赊我点……救命啊,受不了了,给我货,爱怎么搞任你搞……”
安,就是在贩毒,他忍受不了贫穷落魄,为了钱,为他上下两张嘴巴,走上了一条绝路,直至那天,几个刑警将他按走,真相才真正明了……听说判了个无期,带他来装卸的亲戚,悔恨地说:“我不该带他来省城啊,在家里,穷一点至少还有个人在……早劝过他,不能跟别人比……那是一条死路,他不听,他这一生算是真正交代了……”
安替人卖白货,替另一个物流公司的押运员卖白货。他们曾在同一张牌桌上豪赌过,相同的落魄让重逢后的他们一拍即合……警方捉了他们供货的祖宗,顺藤摸瓜把他们两人全抓了,丢进了监狱……
马勇敢觉着真的可惜,他见过安挥汗如雨搬过货物,那个押运员成天跟着车跑,从邻县拿货,估计活得也不轻松,他们,想钱想入魔了,贩毒,害人害己的……
有些认识安的货老板,也在叹息:“安,不是没见过钱的,他的脑壳怎么长的,小时候患过脑膜炎吧,碰那东西,那钱挣得到也享受不到的……”
亏得,安递给大伙的香烟里没放毒粉,不然,公司就成了‘瘾君子’窝了。
马勇敢的脚一跛一跛的,那次摔出,使他左脚小趾头摔骨折了。医生说:“无大碍的,休息个把月便好了。”
公司要放他的长假,不带薪的那种。他不答应,便找伍强说了,公司又给他安排了一个活,去小城点帮着夜间点货,白天发货时,协助打招呼。这样一份工作,公司开了八百一个月,也算是给伍强面子了。
小城点给公司某老总的亲戚在打理,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妇。马勇敢拄着一根拐杖到了那里,那男的熟悉,挺热情,他说:“热烈欢迎你啊,小马,以后我不用起夜点货了,辛苦你了。”女的则表现得不冷不热,她说:“小马,清货责任大着呢,丢失货物可是要赔的。”
这话,不是很动听,但却是事实。这八百,挣得风险含量还挺高,自己清货又不发货,不是很悬吗?这中间有一个相互信任的问题,相互之间不信任,搞鬼,那合作肯定合作不下去的。
“小马,要赔也是一起赔,货点清了,丢货的概率还是很小的,别被吓着了。”
“呵呵,没有呢?你们叫我小马,我看你们也不比我大呢?”
“我女儿都三岁了,你还是个黄花崽,呵呵。”
小城点的两个装卸工,一月只有两百元工资,负责每天的卸货,他们主要的收入是送货的收入,他们各有一辆三轮车,其实比马勇敢富有,挣得也比马勇敢多许多,小城的送货比邻县贵,八元起步,稍多点,就要十元的,两个装卸工一个姓张,一个姓刘,姓张的有四十多了,姓刘的好像不到三十。姓张的,在小城拖了十来年的板车,家也安在了小城,姓刘的,出来没几个月,老婆放在乡下带孩子。
“小马,八百元不包吃的,你自己买米买菜自己搞也行,跟我们一起吃,你一月要交二百六十元伙食费……”小城点那姓汤的女人说。
“自己买米买菜,在我们这里搞,厨具调料我们免费提供的……”姓谢的说。
“一起吃吧,我交伙食费,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人炒菜就会一个韭菜炒蛋……”
小城点也是刚迁入小城物流园没几天。马勇敢站在两个门面前面左眺青山,看到朝阳,而往右眺,则是小城炼钢厂终日不停的滚滚浓烟。规划出来的这个物流园简陋得很,一圈矮围墙,两栋长长的钢架棚房面对面,中间是一块铺着碎石和黑沙子的卸货场。十几个货运公司被收编其中,门面八百一个(直比黄金地段门面费,实际它在外环线上),请了十来个保安,像模像样地日夜在那近百米长的大坪上走来走去。
老谢说:“搞这么个园子,我们做事的是得了点好处的,起码不要担心下雨天或白天不好卸货……”
“我们的车不都是晚上来的吗?”
“有时白天到,原来那地方白天停车要罚款的,而且,比这边搬运的距离要远,累许多。”
新工作干了两天,有一个现象让马勇敢感觉烦闷:明明一车能装下的货,要分四趟车运来,大多是晚上到,耽睡眠,人还搞得紧张兮兮的。他发牢骚道:“省城怎么安排的,作一趟来不好吗?硬是怕我们晚上睡多了,不知道晚上睡眠被耽误对身体伤害大吗?”
老谢笑着说:“我耽这睡眠都耽两年了,到现在,还是听到车停的声音,我就会醒……”
新工作干到第四天,有趟车白天到货。一群人吵嚷着围来要抢着卸货。老谢说:“你们和物流园有纠纷,抢着卸我们一个公司的车有鸟用……”
“所有货运站的货以后都归我们卸,我们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