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妙语阁散去了五里雾,露出五里桃花来。
桃花的尽头,是几间竹屋,我如往日一般在斑花石阶上抚琴。玲珑纱遮着半边脸,弦随指动,音随心起。玲珑纱是用特殊的药水浸过的蚕丝所织,所以江湖中的人,虽知道我的名号,却没有人见过我的容貌。
一袭冰蓝色纱裙,墨发半披半挽,一缕发斜过额头,挡住我左额的疤痕,施着浅淡的妆。
其实,我并不喜蓝色,只是卿尘说,这样的打扮更符合我女奇策的身份,许是他向来眼光很好,又或者我习惯了配合他的喜好,这就成了女奇策特有的打扮。
我用三年时间在江湖立下名号,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阁主,有客人来了。”思婉走过来,轻声道。
“客人若是不急,便让他等会儿吧!”我早已经听到有人入了桃林,我的听力向来不错,只是我抚琴的时候最不愿别人打扰,这一点思婉也是知道的。但她毕竟是卿尘的人,万事以阁中事务为重。
一柱香燃尽,我第二首曲子已尽尾声,思婉看不下去,犹豫再三,又走过来:“门主,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了。”
我不言,继续弹着我的曲子。“陆子轩贸然来访,还请女奇策见谅。”
只差一点,这首曲子就弹完了,他进来的倒是快。破我这桃花阵,才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已然不错了。思婉抱着琴,先进了竹屋。
我起身,道:“阁下莫不是江湖中人?竟不懂我妙语阁的规矩!”
“在下有要紧的事需要女奇策相助,多有得罪。”从他进来,我便注意到他神色焦灼,江湖中大凡他这个年纪有些名气的,少有我不识的,换句话说,他要么是个平平小辈,要么就是隐藏身份的绝顶高手。
我这妙语阁三面环绕着桃林,正门与一般门派无太大区别,他不走正门,偏偏要从桃林里闯进来,当真是勇气可嘉。要知道,困死在我这桃花阵里的人,不在少数。这其中大多是来寻仇的。
“既然知道得罪,便请回吧。”我说完转身,听得背后一个腾空的声音,不出所料,他挡在了我的前面。
“女奇策,不就是以救人名贯武林的吗?如今为何见死不救?”这样近看,他挺鼻修眉,眸若远星,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只是这做事的架势,让我不太高兴。
“从哪里听说我是救人性命的?凡事来我这的人,将来都是要还的。”我轻勾起嘴角,看着他一副我再走,便动强的架势。
“女奇策只管印标印。”他的一身青衣,已然在闯桃林是沾了花露,点点斑斑。想必是弄落了我不少的花。来求计策,不走正门,偏偏要闯我的桃林。存心坏我的规矩。
“阁下请回吧,我是没有计策可出。”我左行一步,他骤然挡在前面。
“阁主不肯帮在下,就别怪子轩无礼了。”他伸手抓我的肩膀,我也不急,脚下一移,轻松躲开。
江湖人都以为我不会功夫,只因我师出无门,又久居阁中,极少涉足江湖,从来都是求策者上门。在肩膀留下标印,也都是自愿。
他定是以为我不会武功,着实惊讶。出下一招,都迟了许多。
我的武功,虽不算绝顶,当今武林能伤我的,也是屈指可数。
他出招我便躲,好在我轻功不错,躲他的招式并不费多少力。
几次仰身而过,风略过面纱,差点露出真面来。他只我在与他周旋,见硬来不行,停下来道:“阁主,我是真的有急事,到底怎样才肯为我出计策?”
我侧过身,不看他,也不答话。
“只要阁主肯帮子轩,子轩愿意为妙语阁做牛做马。”他说完闷咳一声,似是受了内伤。
“不,就是要子轩的这条命都可以。”他见我不看他,就绕到我的面前。
“求求您救救我的爹娘吧!求求你,他们现在一定还活着。”我跪在一片白雪地上,拉着一个人的衣角,不住地求。
他不听,我再爬到另一个人身边,刺骨的风扎在脸上,身上的伤口涌出的血,混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冰凉冰凉的。
“求求您,救救我爹和我娘吧!君若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徳的。君若这条命就是您的。”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求了多少人,直到我喊得哑到自己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嘴唇裂开,血直留到下巴。
谁到没有动,任我怎样哀求,任我的衣袍,在雪地上拖着不堪入目的悲景,他们甚至没有低头看我一眼。直到我抓着一个人的衣角不放,被推开还是踹开的,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院子内安静了,只听得白雪在风中呼号,他们纷纷离去,仿佛这是他们最得意的杰作。我爬起来往院子里跑,腿流出血来,跑两步,摔一次,爬起来再跑。我不记得自己究竟摔了多少次,我只记得院内尸横满地,白雪被染成了红雪。
原来,已经过去六年了。
“你就在我这妙语阁做一年工吧。”我沿着石阶走进竹屋,他微愣了下,随我进来。
“说吧。”
“在下的义妹,被浊凌峰抓了去,凭我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的,还请女奇策出个计策。”
我在纸上落了几笔墨,叠好塞入锦囊里:“拿这个去浊凌峰,找卓远峰,他会放了你义妹的。”
陆子轩收起锦囊,手掌与拳头相抵,略略低头道:“谢过阁主。”
他转身走出几步,折回来:“女奇策还没有为在下印标印。”
“你还会回来,不急在这一时。”
他目光盘旋片刻,转身几步走出去。
“阁主,若是门主知道你为此人破了规律……”思婉上前一步低声道。
“门主那里,我自会说清楚。”我起身穿过格室,到内室坐下。
“门主,谨寒姐姐又坏您的规律了。”木谨幻坐在地上,一手扯着软塌人的衣袖娇嗔着。
“哦?怎么个坏法?”软塌上的白衣男子,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容,轻阖着眼,极致慵懒。仿佛不是他躺在塌上,而是这软榻粘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