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在兰桂坊跟丢了罗南,闷闷不乐回到家。自己遇到一生中最大的新闻:绑架案、连环谋杀案加金融诈骗案都缠在一起,罗南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全香港的警察都在找他,虽然被自己无意中看见了,但却跟丢了。他能藏到哪儿呢?白兰反复思索罗南和李桥的每一句对话。
“他说他刚吃完俄国大菜,然后步行到中环码头喝咖啡。那一带只有毕打街有一家俄国菜馆,无论去中环码头还是兰桂坊,都在步行距离之内。他可能就住在那附近,而兰桂坊应该是他晚上常去消遣的地方,那儿人多,外国人也多,是最安全的地方。”白兰这样想着。
第二天深夜,白兰又来到兰桂坊,想碰碰运气,希望见着罗南。
皇后大道中段南侧,有两条很短的平行步行街,东边是德己立街,西边是云咸街,中间有几十米长的一段步行街把两条街连起来,这就是著名的兰桂坊。兰桂坊是香港酒吧最集中的地方。
李桥搀着微醉的玛丽安在德己立街下了出租车,已经是深夜快12点了,可是街上仍是人头涌动,摩肩接踵。路两旁酒吧的门面都挂满了闪烁的霓虹灯,每家酒吧各自费尽心机,把门面装潢得颇具欧陆风情。半裸美女的招贴画和大腿舞表演的广告上镶着霓虹灯高高挂起,在夜空里闪烁着。街上的人一半是外来的游客,一半是年轻的香港白领。午夜时分,逛酒吧的人都已微醺,在街上呼男唤女,勾肩搭背。更有几对猛男,在一家同性恋酒吧外长时间当街热吻,行人都见怪不怪,并不理会。
“真是个好地方,比罗马更有风味。我们进去坐一会儿。”玛丽安指着一家酒吧说。
“再走一个街口,就是兰桂坊的中心了,那儿气氛更浓。”
走到德己立街和云咸街相连的小街,他们走进一家叫“天堂”的酒吧,在一个靠舞台的位置坐下来,李桥点了一杯黛克瑞,玛丽安点了一杯冰草莓黛克瑞,两人坐在那儿静静品着鸡尾酒,听小舞台上一个菲律宾人用萨克斯风吹《爱的故事》。
喝完这杯酒,走出“天堂”,玛丽安说:“我不喜欢听萨克斯风独奏,即使吹奏欢快的曲子,也有那么一点悲凉的味道。”“那我们去看表演好了。”李桥说。
李桥和玛丽安刚走出“天堂”,白兰就从街角拐过来了,她看见李桥和玛丽安的背影,没有打招呼,也进了“天堂”,选了个靠窗临街的座位坐下来,要了一杯蛋酒,慢慢呷着,眼睛盯着窗外。
一家招牌上写着“乐园”的酒吧里,传出欢快的百老汇风格的音乐声,玛丽安听了很喜欢。
“我们进这家,一定有歌舞表演。”两个人走进去,果真有四个穿着超短裙的女郎,伴着欢快的音乐,在小舞台上跳大腿舞。他们在舞台边找到座位,李桥点了一杯“薄荷冰酒”,而玛丽安则点了一杯浓烈的用苏格兰威士忌调制的“绣钉”。喝着酒,美女们白花花的大腿就在他们头边闪动,喝完一杯,玛丽安意犹未尽,又点了一杯用樱桃酒作基酒的“红海盗”。
“少喝点,还要不要去别的酒吧,再喝两杯,我就得背着你回家了。”
“胡说,意大利女人是在葡萄酒里泡大的,两三杯鸡尾酒根本不在话下。”
第三家酒吧是家叫“四国”的日式酒吧,人太多了,他们只在户外的圆桌前找到座位。李桥点了一杯日式鸡尾酒“蓝色珊瑚礁”。而玛丽安点了一杯名字很不吉利的鸡尾酒“午后之死”。
白兰在“天堂”坐了半个小时,喝完蛋酒,又要了一杯桔子汁,窗外过往的游客渐渐变得模糊,她对这种大海捞针的做法几乎失去了信心,站起来正想离去,忽然看见窗外闪过什么似曾见过的东西。风衣,那件灰色的风衣,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子正穿过马路。香港很少有人穿这种长风衣,而昨天罗南就穿一件灰色的长风衣。白兰在桌上扔下二百元的港币,等不及找钱,就匆匆追了出去。
是罗南。罗南已经喝了太多的酒,大幅度摇晃着身体穿过马路,径直朝一栋正在外装修的旧楼走去。那是栋只有五层高的老式楼房,底层是商铺,二层以上是住户。楼房四周搭着脚手架,脚手架外用绿色的篷布包裹着。
白兰把围在脖子上的纱巾系在头上,包着脸,紧跑了几步也穿过街道。
李桥的座位背着马路,白兰过街时他正好侧身呼唤酒保,看见一个头上紧包纱巾的女人飞快地穿过街道。在兰桂坊,很少有女孩子把头包成这样,李桥多看了几眼,发现这个身影似曾相识,应该说是那件镶蓝边的白裙子李桥见过。是白兰,她来这儿干什么?李桥想。
罗南在挂着“桂花苑”的铁牌门前停下来,用电磁钥匙开了大堂门走了进去,趁门还没有关上的一霎那,白兰紧走几步跟了进去。用手托着腮,睡眼蒙胧的门房抬头看了看,在喉咙深处发出几声轻轻的咕噜声。
白兰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在电梯里和罗南打招呼,他们一起进了一个狭窄的电梯。罗南摁了五楼的按钮,当电梯缓缓上升到五楼停下来时,白兰也跟着在五楼出了电梯。罗南从左边拐过去,白兰只好走向右边。白兰听着罗南进门然后关了门的声音,就走到罗南的门前举起手,想敲开门自我介绍,突然脑后被沉重的一击,就倒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街上的人更多了,可能是酒吧里太热的缘故,人们纷纷端着酒站在路边聊天。“四国”位于交叉路口,路口像一个小广场,人们都聚集在这儿,几个衣着暴露的漂亮姑娘,亮着她们的大腿,在人们中间穿梭来往,寻找她们的恩客。
四周的楼房不高,最多四五层。“四国”对面的一座旧楼房可能白天在进行外装修,一架起重机的吊臂在楼顶上停着,长长的吊臂静静地伸向黑色的夜空。
“四国”是家日本式酒吧,可此时音响里飘出的却是林心如那首曾非常流行的歌:《夜宿兰桂坊》。李桥静静地听着,一时无话。“这是日本歌吗?”玛丽安打破沉默。“这是台湾歌手林心如唱的‘夜宿兰桂坊’,曾经非常流行。”“告诉我歌词的意思。”“歌词悲凉哀婉,不是你喜欢的情调。”“告诉我,没关系。”“歌词说:我在斜坡,你停在拐弯的地方,
兰桂坊像喝醉酒的柔肠已寸断,
原本以为爱情可以娇艳大方,
你却让我迷路在黑暗的胡思乱想,
在我唇上你堵住想说的誓言,
兰桂坊在周末拥挤又迷惘,
到明天可以想见你多冷淡……”
正说着,嘈杂的大街上突然安静了,李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抬头一看,停在对面楼顶上那架起重机的吊臂,在黑色的夜空里突然吱吱呀呀动起来,慢慢转向大街。那吊臂的吊链上挂着什么重物,吊链正慢慢延长。是一个人体,缓缓落向街心。李桥冲过去,玛丽安也跟在他的身后。那吊链在离地几十厘米的地方突然停住了,人们吓得四下逃散,玛丽安也扑在李桥的怀里花枝乱颤。李桥轻轻推开玛丽安走过去,掉下来的是一丝不挂的罗南,脖子上套着铁链,勒得紧紧的,一头灰发披散着,几天未刮的脸上留着一道血迹。
人们战战兢兢又围过来,酒吧里的音响还在发出如泣如诉的歌声:
你用什么谎言将我灌醉,
别心疼,
再一杯,
最好能一次心碎……
李桥的电话响了,是乔老爷。“绑架者又来短信了,这次交纳赎金的地点是兰桂坊。”“我现在就在兰桂坊。”李桥说。“绝对是罗南绑架了珍妮特,我在他的汽车上安装了跟踪器,那辆车现在就在兰桂坊,这次一定要抓住他,救出珍妮特……”乔老爷在电话里说。“别管那辆车,快赶过来,罗南死了。”“什么?”“罗南死了,被人吊死了,我在现场……”
李桥让玛丽安在酒吧外的圆桌边等着,自己穿过马路,绕着那栋正在装修的旧楼走了一圈,发现通往楼上的住户只能从挂着“桂花苑”牌子的那个门进去,他没有敲门。李桥走到楼旁那辆起重机边,起重机的驾驶舱里没有人,他又往楼顶的天台看了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李桥又给乔老爷打电话,告诉他在挂着“桂花苑”牌子的门口等着。“希望这是最后一具尸体,要不就得把你关起来了,你走到哪儿尸体就跟到哪儿,真怀疑你就是那个连环杀手。金发小妖精呢,你不是一个人来兰桂坊寻欢作乐的吧?”“我让她在‘四国’门口等着。”“为什么让我来这儿,有什么线索?”“尸体是从这栋楼的天台上吊下来的,上边可能是第一谋杀现场,罗南的藏身处可能在这栋楼里。”李桥领着乔老爷敲开“桂花苑”的门。乔老爷拿出罗南的照片对睡眼惺忪的门房问:“这个人住在这儿吗?”“五楼A室,半夜才回来的。”“是不是还有个女的?”李桥问。“是前后脚进来的,同一趟电梯上了五楼。”门房说。“你怎么知道有个女的,是谁?”乔老爷问。“别说话,马上就知道了。”
两个人乘电梯上了五楼,A室的门大开着,乔老爷紧张地拔出枪,贴着墙慢慢向前移动。从打开的门望去,有三十平方米大的客厅一览无余:一圈棕色的皮沙发,挂满各种艺术品的墙,开放式的酒吧,通往卧室和浴室的门,还有沙发上的衣服和地毯上的大浴巾。
卧室和浴室里都没有人。乔老爷收起枪四下查看。“乔老爷,这恐怕就是凶器。”李桥弯腰端详着挂在墙上的那根画满彩色图案的木棒,木棒粗的那头沾着一点暗红色的黏稠物。“别碰,等现场鉴识人员来检查。”乔老爷说。突然,从走廊外对门的防火楼梯间传出轻微的呻吟声,乔老爷又拔出手枪,轻轻推开楼梯间的门,白兰正挣扎着想爬起来。“你怎么了?”李桥赶上前扶起白兰。
“我不知道,有人袭击我。”
“你来这儿干什么?”乔老爷问。
“我在兰桂坊喝酒,看见罗南先生从窗前走过,就追了过来,正要敲门,有人从后边把我击昏。”
“伤得重吗?我背你去医院。”李桥说。
“头有点晕,好像还能走。罗南呢,你们怎么来了?”
“他被杀死了,你凑什么热闹,差一点就被一起做掉了。”乔老爷说。
“白兰,帮我一个忙,二十四小时内不要打扰道尔顿先生,也不要抢发这条新闻,在家里待着等我的电话,我会给你一个独家的、这个案子的详细故事,一个震动香港的大新闻。”李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