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不找你了。”许和音被她盯得有点不自然。
虽然莫菲菲嘴上说不管了,不过还是帮许和音打听到了一个重要消息步子渡与几个攀岩爱好者要进行一个小范围内的攀岩聚会。
“许和音,这么重要的消息我可是告诉你了!”莫菲菲冲她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说,“有机会就要抓住哦!”
“莫菲菲,要不你也去吧?”许和音低下头想了想说。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与步子渡见外起来了。不过,后来莫菲菲跟去后,她又有些后悔了。
那天步子渡他们切磋完毕后,师兄的未婚妻攀岩的时候无意说起步子渡教莫菲菲攀岩的事情。
“莫菲菲,你也学攀岩了?”许和音问。
“就尝试着玩了两三次。”莫菲菲耸耸肩,“不过今天不行,我没有穿合适的鞋。”
“我也想试试。”许和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然后奔着人工攀岩墙就跑了过去。她拽着挂在墙壁上的绳子说,“应该不难吧!”
“许和音,这不是你能玩的。”步子渡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挡在攀岩墙前面。
“为什么?”其实许和音想问的是为什么莫菲菲能玩,她就不能玩。
“你和莫菲菲不同。”步子渡看着她一字一句说,“莫菲菲一直坚持做运动,身体柔韧性还有关节灵活性都比你强。”
许和音抿着嘴没有说话。虽然她明白步子渡说的是对的,她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如有舞蹈功底的莫菲菲。但是她就是很生气步子渡这样把自己的弱点指出来。
“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你忘了小沫不是想过要把以前你喜欢的运动重新感受一遍吗?我就是想替小沫圆了这个梦想!”许和音突然想起了步小沫,以为提到她步子渡会心软,谁知步子渡反而更生气了。
他把运动器材收拾好说:“步小沫的心愿不应该由你来完成,你还是赶快回家复习功课吧。”
结果,许和音不仅没有尝试成攀岩,还与步子渡闹得不欢而散。
高考前一周,学校停课放假让学生在家自己复习,有问题可以随时再去学校值班老师那里问。
放假前,老师特意开了班会以鼓舞大家士气。虽然大家都参加过一次高考,但很多同学的心情还是很紧张的,甚至比第一次还多了一层顾虑,那就是再失败一次怎么办?
许和音也不例外。
白天,她在租屋里复习。小区里的大人们都去上班了,楼道里静悄悄的。隔壁年轻的丈夫出差,妻子就带着两岁的孩子回了娘家,这让对孩子啼哭声已经习惯的许和音忽然觉得有些别扭起来。她总是想起步小沫的那些慢递信。信上所指的星星、月亮门、萤火虫她都找到了,唯独后面提到的歌声,她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曾经她一度以为是指小孩子的哭声,可是又觉得不很恰当。跟步子渡讨论时,他也觉得不妥。虽然他也认为应该是邻居们发出的声音,然而,当时的邻居却是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弹钢琴的小男孩。
开始,男孩弹得很生涩,从房间传出的旋律总是断断续续的,不过后来渐渐弹得有模有样,音符也渐渐连成曲调。步小沫很为他感到开心。虽然她也很喜欢钢琴,不过为了照顾步子渡的情绪,她还是拒绝了步捷传给她买钢琴学习的提议。在她心里,哥哥的快乐比自己的梦想还要重要,或者说,让哥哥快乐,就是她步小沫最大的梦想吧。
周围环境越安静,许和音越觉得焦躁不安。
她一会儿站起来喝点水,一会儿又去开一袋零食。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她却没有看多少书。许和音深知再这样心神不定下去是不行的。于是,她果断离开家向学校自习室出发。
六月初,天气晴朗,午后却越发干燥。赶了一路,额头微微出汗的许和音走向自己座位时,瞥见后面的小黑板上写着“挑战自我,不留遗憾”八个大字,斗志不由得在心底蹿了出来。她暗暗握了握拳,给自己说了一声加油后坐在位子上开始学习。
许和音在前几次模拟考试中成绩都很不错,不过距离理想的大学似乎还有点距离。她摊开自己厚厚的错题本一点点看着。最后这几天,许和音计划以巩固复习要点为主,然后再重点温习一遍自己掌握不牢的知识点。不过看着记满自己做错的题目的本子,她又开始焦虑了。一会儿想着如果这次自己考不上,妈妈会不会失望;如果考不上,是不是还要再复读一回,那么现在这个租屋会不会还要继续住下去;一会儿又想着如果考不上要怎么面对爸爸,甚至怎么面对以前的同学……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不停地在许和音脑海里打转。她仿佛陷入了一片原始丛林中,周围到处都是荆棘,她想突破重围却总是原地打转。
以前还有步子渡开解自己,现在……“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许和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后面正在研究问题的成芯与顾翼吓了一跳,也让其他沉浸在书海中的同学将目光投向她这里。
“许和音,你怎么啦?”成芯关切地问。
“不是紧张地发烧说胡话了吧?”顾翼一脸坏笑地盯着她。
“啊,没什么,我有点胸闷,出去透透气。”许和音脸一红,慌忙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她本想去找莫菲菲诉苦,可又想到莫菲菲说她爷爷最近心脏不太好,为了照顾爷爷她要在家复习,所以许和音不好再打扰她。思来想去,她觉得必须找个人说说话,不然肯定会像一个气充得过满的气球一样爆炸的。
想来想去,她决定去找还在沉睡中的周景优。
推开病房门前,她一直祈祷着周阿姨一定不要在,因为她实在有太多话想跟周景优说。
“周景优,我好累啊,觉得脑子都要炸掉了。”许和音一屁股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开始抱怨着,“我希望考试马上进行,这样就不用被煎熬了,可又希望永远都不要考试,因为我怕再一次出现糟糕的结果。唉,为什么会这么矛盾!要是你的话一定不会像我这样胡思乱想的,你一直是那么的笃定,对不对?”
周景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许和音的下文。
“周景优,你说那个步子渡究竟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以前那么爱开玩笑幽默风趣的人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呢?以前又送吃的又帮我的忙,现在却又严肃又冷冰冰的,动动他的运动装备就生气了,真是一个怪人。”
安静的房间彻底成为许和音急于倾诉的地方。
“不过,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妹妹的死因也搞清楚了,我也替他感到欣慰。周景优,你快点醒来吧,即使你今年不能参加考试了,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你不是跟我说过你还有一大堆心愿藏在心底没有实现吗?你千万不要放弃啊!”
许和音说完就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臂中小声啜泣。然后,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周阿姨悄悄走了进来。
周景优发生意外后,周阿姨强势的作风改变了很多,而且仿佛怕惊吓住谁似的,连说话声也变得轻声细语了。许和音看着她,不禁猜想周阿姨是不是一直站在门外等自己说完悄悄话才进来的。
以往她肯定会觉得难堪,不过这次许和音反而是希望周阿姨听见了的,最好像以前骂周景优一样骂自己一顿,或许这样自己就能从胡思乱想中解脱出来。可是,周阿姨只是疑惑地问:“咦,怎么换成你了?刚才那个男生呢?你们是一块来的吗?”
“男生?”许和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方季晚。
“是啊,他说是你和周景优的朋友,叫什么小渡。不过我似乎以前没见过他啊!”周阿姨少见地笑了,“样子很酷,我让他坐,他还有点害羞,他也是理科班的吗?”
步子渡!他会害羞?许和音忙跟周阿姨道了别,匆匆追了出去。步子渡与周景优只有几面之缘,应该算不上什么亲近的朋友,可是他怎么会来看她呢?许和音满心疑问。
她焦急地站在电梯前等着,“叮”的一声后,她低着头就往里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了衣领:“看清楚了,那是上行的电梯,要下楼还要再等等。”
许和音愣了愣,然后猛地回头,真的是步子渡!
看着他,许和音心里很复杂。
现在想来,步子渡一共有三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每次都是她正经历不顺的时候第一次往租屋搬家时书本掉在地上,刚巧他经过,最后两人在租屋碰面,乱中出错闹出了不少笑话;第二次是她为了逃避家庭矛盾,冲动地离家出走,在最无助最混乱的时候碰到他千里迢迢地追寻与开导;第三次就是现在,她人生中第二次高考来临,压力大到无处倾诉时,他再次出现。
“许和音,你不是想帮步小沫圆梦吗?现在有机会了。”步子渡靠着墙,嘴里嚼着口香糖,神情又恢复到了一年前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步子渡之所以没有来找许和音,是因为他害怕了。
本来妹妹的事情尘埃落定后,爸爸似乎也从小沫那里得到了启示,让步子渡自己考虑未来。正好师兄有个朋友是登山队的,他觉得步子渡的身体条件很适合搞登山,于是劝他加入。步子渡却犹豫了。因为不知不觉间,他发现在考虑自己的未来时,总会有个女孩的身影若隐若现。而那个女孩,就是许和音。
对她,以前打着一起守护彼此秘密的旗号,步子渡还能泰然处之,可是也在心里慢慢放进了不少的关心。而现在,没有小沫作为借口,他突然不知道跟许和音说什么好了。他甚至生自己的气,认为一个想把精力放在征服大自然上的人不应该被一份牵挂所束缚。
所以,不知不觉间,他对待许和音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可是,看着许和音生气与难过,他也没觉得很好受。
就像上次,他不让许和音攀岩是怕她考试前出现意外。明明自己是一个从大学退学的人,却对另一个人高考前的一切关心备至,这让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有心事吧!”还是师兄看出他的心事重重。
“嗯。不是说暑期去高原体验吗?毕竟第一次,有点紧张,担心自己的身体能否适应。”步子渡掩饰着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其实,他的话才说对一半,不仅担心自己的身体,还发愁该如何与许和音说再见。
“不管是第一次还是最后一次,总要面对的,否则你一定会后悔。”师兄一语双关地拍拍他的肩膀。
于是,步子渡下定决心要再见一次许和音,就当是给彼此一个交代吧。
步子渡带她去了游乐场,就是迟修曾带小沫去过的那家。
“这是唯一一个我没有出现过、却让小沫觉得最快乐的地方了。”步子渡有些遗憾,“为什么迟修会带小沫来玩,我却没有,对此我一直很生气,是生自己的气,我觉得我这个哥哥太差劲了,所以我想体会一下小沫当时的心情。”步子渡想了想又接着说,“上次我说小沫的心愿不应该由你完成,那不是拒绝你,而是想请你和我一起完成。”
许和音看着步子渡。自从了解步小沫的事情后,她感觉步子渡成熟了很多。
旋转木马开始转动。
许和音的大黄马忽高忽低,似乎跑得很快,但是怎么也追不上前面骑着大黑马的步子渡。妈妈不久前告诉许和音,杜阿姨说步捷传其实早就知道步子渡退学的事情,他瞒着他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步捷传也彻底放手,由着他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过他告诉步子渡,自己的人生要自己负责。每条路都可能走向未知,既然做出选择,那就不要后悔,勇敢地一直走下去。
那么,步子渡现在的选择究竟是什么呢?是一年后继续回到大学学习,还是彻底中断学业继续自己的攀岩梦?
当初步子渡是为了搞清步小沫死亡的真正原因才回来的,现在步小沫的事情解决了,那他还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吗?
“你还会回大学吗?”走下旋转木马,一列小火车从头顶呼啸而过,耳边立即充斥着许多人兴奋的尖叫声。许和音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还没考虑好。不过如果你高考后没见到我,我就是离开了。”步子渡说,“不一定回学校,也许会去另一个我想去的地方。”
曾经他为了逃避家庭的压力,冲动之下奔向了自己并不情愿去的远方。现在,他同样站在十字路口,面临着再一次做出选择。
“你想好考哪所大学的专业了吗?还是说还打算报考以前期望的大学?”步子渡也关心地看着许和音问。
“也还没想好,看考试时的发挥吧!”许和音几乎模仿着他的回答,“不一定去你的母校,也许会去另一所我喜欢的大学吧。”
曾经,她为了跟从旁人的意愿,盲目之余选择了自己并不了解的目的地。现在,她同样望着梦想的彼岸,又一次叩问心扉。
“那就好。不管你考到哪所大学,学习什么专业,都是一个新的开始。”步子渡笑着说。
“你也是,不管你继续完成学业,还是接着去爬山,也是一个新的开始。”许和音点点头。
看来,他们都学会了尊重对方的选择。
挥了挥手,许和音跟步子渡说了再见。望着许和音离开的身影,步子渡淡淡地笑了。
以前好动的大望就要在一家证券公司开始大三暑期的兼职工作了,曾经随意懒散的小全为了乐队的一场小小义演不惜夜以继日地练习着……那些在过去岁月里见证我们任性与倔强的身影逐渐走到了不同的地方,可是彼此仍然在某个角落为了实现梦想默默地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却依然不变。
回家后,妈妈一脸喜色地冲她说:“和音,你周阿姨来电话了!她说周景优的身体有了一些反应,似乎要苏醒了!”
真好,许和音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群发出去。
“考完后我们一起去看周景优。”莫菲菲最早回复道。
“我会给周景优做件漂亮的衣服,到时一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方季晚也学会卖关子了。
“等我放暑假回家,一定会去看她的,也许她还能多认识一个朋友呢!”应远也间接地点明了自己的生活状况。
“一定是我这个帅哥去看她让她感动了!我果然威力无穷啊!”顾翼依然有些吊儿郎当。
“你的朋友醒过来就是想听到你的好消息,所以你要加油啊!”迟修如是鼓励道。
只有步子渡这个家伙什么反应也没有。
许和音有些沮丧地放下手机。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送外卖的,许和音签收。”
谁叫的外卖啊?许和音与妈妈打开门后面面相觑。
“是一个叫步子渡的先生订的,钱已经付过了,你们签一下字就行了。”送餐员恭敬地说。
等他走后,妈妈把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大份比萨。
“这个步子渡到底要干吗?”艾莓有些哭笑不得。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当时我不知道你在,所以只给自己叫了外卖。这次的比萨就当是我赔礼道歉了!不用不好意思,等你考完我再好好宰你一顿,就这么说定了!”似是看到了许和音的不解,没一会儿步子渡就发来短信解释着。
许和音紧紧攥着手机陷入沉思。
前几天莫菲菲在健身俱乐部练习瑜伽的时候,曾听到步子渡的两个朋友在聊天。他们无意中说起步子渡有可能不在这里继续打工了。听说他要跟着自己的梦想走。
那么,步子渡的梦想是什么?自己的梦想又是什么?他们的梦想有没有重叠的地方?许和音不知道。
窗外,初夏的阳光极为绚烂。许和音伸出手抓住一抹日光,掌心有着浅浅的温度。玻璃窗倒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孔,正微笑着注视未来的方向。无论是那些对过去挫折无可奈何的茫然与怀疑,还是对未来希望奋不顾身地追寻与求索,都是青春路上最生动的风景。
时间再一次定格在相同的节点上。而这会不会是另一场全新的出发?
青春有限,时光无尽;岁月有期,梦想依旧……(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