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七郎甩脸子教育了一顿的柳依依觉得自己很无辜,狼崽是被贴身婢女无意中抱回来的,她又没要求对方去狼窝里偷,不过是没认出来逗玩了一会儿而已,怎么能将这祸事全赖在她一个人头上?
心中虽有不忿,柳依依却没敢开口反驳,只灰溜溜上缴了两只幼狼了事。
她听从母亲的意愿而高嫁,却违背了父亲“不能做妾”的要求,如今娘家是没法倚靠了,或者说,就算依旧被父亲疼爱他也没法和长公主叫板。
可见,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仅系于温七郎一人之身,眼瞅着他已渐渐产生不满,这要紧时刻只能想方设法拉拢对方,又怎能使性子叫屈?
必须得在西南地区好好经营拴住了温七郎的心,三年五年的赶在他娶正妻之前养上一双儿女,这才算地位稳固!
如此一想,柳依依在余下的路程中虚心求教,谦虚做人,再也没出乱子,只隔三差五的讨好温七郎盘算着“造人”。
其实,同行的婉如也有这么个乘年轻养上一双儿女的心思,但她却没那么着急,因为肖阳一开始就说过西南地区战事刚停,百废待兴。
何谓“百废待兴”?不曾经历过一个地区从无到有兴建过程的婉如并不清楚,但她却以最糟糕的情况进行过盘算,不外乎就是残垣断壁、焦土荒田甚至还可能有流寇。
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安心怀孕、待产?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身子还得有小半年才能养好,宝宝不至于在没做好万全准备时就急匆匆蹦出来。
至于肖阳,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驻兵、练兵、平叛等事,在家时吃穿不用愁,出门在外一路上靠打猎就能养活一堆人,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想那么遥远。
赶在预定时间之内,肖阳带着大队人马顺利抵达了剑南道蒙州都督府治下的昆岭折冲府,该折冲府由昆州所辖,下有六县。
此地原本是属于少数民族自治的羁糜府州,昆州刺史就是当地的卢鹿蛮首领,可惜那不是叛乱了么,朝廷镇压之后另派了汉官就任刺史府要职,只让下面的县令由当地人担任。
昆岭折冲府也是在叛乱后新设的,按律这下府的府兵不过几百人,头年下旬他们却和当地人发生了冲突折损一百余,当即上报朝廷要求增兵,肖阳才被派到了此地震慑刺头。
当日下午,肖阳了安排婉如等人在驿馆休息,众多兵士就近找地方扎营,自己则带着相关文书寻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报道。
按说只是初次见面,这折冲都尉脸色却莫名其妙的很是不善,他眼皮都不抬的翻看着文书用一种酸得掉牙的语气叹道:“唷,你带了足足九百人,之外还有三百部曲?加上奴仆、婢女一千五六都不止吧?这可难办了,人太多不好安置呀!”
听他这么一说,肖阳面上客客气气忐忐忑忑,心里却敞亮了。
身为折冲都尉手上一共才六百来个兵,请求支援后上面空投一个副手,人是带够了可惜却都是“肖家军”,光听这名字都知道他插不了手。
何况,调令上还明确写了这位肖家的左果毅都尉是在奉命实验新式练兵方法,他手下的人一应事务任由其自行处置。
这说明什么?说明咱这折冲都尉只是个摆设,而且还是个群殴武力值不如下属的摆设!他要不觉得憋屈、不觉得气闷,这才奇了怪了。
“下官原本也不愿带太多人,可是,”肖阳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为难苦笑道,“可是,襄阳长公主将她最宝贝的儿子给弄到了我队里,为安全起见也只能,唉,这实在是无可奈何。”
襄阳长公主?!折冲都尉听闻此言差点吓得手抖,她儿子怎么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火速琢磨了一下才想起眼前这位肖小将军不就是永安王的外孙么,他和襄阳长公主的儿子算是表兄。
这么一来,就不能任性的按原计划将他们打发到犄角旮旯挤着住了,可是,也没可能叫自己让出好不容易修建的敞亮府邸!温家了不起么?我还是齐家嫡系呢!
折冲都尉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假惺惺的和肖阳闲话,然后告诉他出门左转官衙隔壁的一栋只有一进的小土屋,就是给左果毅都尉准备的房子。
通共五间正房一排后罩房,仅仅只够一家人带着三五奴仆紧巴巴的居住,像婉如和赵瑞莲这种出门无论如何也得跟着二三十个婢女的贵妇人,那怎么可能适用?
“唉,这可真是——确实是地方不够住呐!要不这样,咱们昆岭府由官家给了公廨田十顷,我这边的人没用多少,可去问问昆州刺史剩余的田在哪儿,让他给你安排一下,想来,余下的人就能给安排了。”齐都尉笑容可掬的说着,还亲自送了肖阳出门,毫不客气的将这个难题推给了自己同僚。
反正一个武官一个文官又不是同派系的,无压力。
肖阳也没与这个明显不待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过多纠缠,依照所说去找了本地刺史。按说,军职的肖阳与刺史这种地方长官没有统属关系,但他们这行人的户籍却归当地州县所辖,本就要拿着花名册去找刺史府相关人士登记,顺便寻他划一块地也成。
许是这刺史早已得知温七郎与郑恭亮之事,不仅亲自接待了肖阳态度还很是客气,只是,当其问到田地、住处时他同样很是为难。
只叹息道:“本地战乱刚刚平息,原本的刺史府衙都被焚烧了,现在这地方是新建的,你也看到了,地界不大,仅能辟出两个小园子供来客暂住。至于将士们,便只能自食其力。”
他的意思很明显,贵客可在家里借住,别的就爱莫能助。至于公廨田,刺史拉着肖阳走到院中单手遥指远处一座小山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就是那里了,白河县牧马山。山脚下原也有民居,或许能还住人。”
“那是山林吧?”肖阳遥望远处植被茂密的小山头,很怀疑的问,“有八公顷良田?”官家的公廨田怎么也不可能是贫瘠盐碱地,可那山头却看不到有梯田,至于荞麦、大麦等作物更是连影子都瞅不见。
“山脚有田,再开垦一下也就够用了,”刺史呵呵干笑,知道肖阳看出了田地的数量不够又赶紧解释道,“那是座因战事而废弃的荒山,几百公顷呢!足够住了,土质还是不错的,打猎也极为方便。”
没房子、没地,要我们一千多号人去山上当野人么?亚洲版人猿泰山?
肖阳无可奈何回了驿站,召集几个军官议事时果断排除挂有他副将名头的温七郎,丝毫没野外生存能力的贵公子不需要参与此次探讨。
因为,他们面临的窘境比预想的更糟糕——没吃、没喝、没穿、没住,把身边带着的干粮、布匹一用光,那就只能赤身喝西北风去。
至于朝廷给的俸禄,尼玛的,在用贝币的地界,上面发的铜钱能用得出去么?即便是折算成了锦帛金银,那也得那些已经被得罪死了的当地人肯交易啊。
“那么大一座山,打猎也行吧?”说话不过脑子徐恒宁张嘴就发了傻。
“一千五百人,每人每天两斤肉,你是准备蝗虫过境似的头两个月就把能吃的全吃光了然后等饿死?”肖阳不屑的瞪了他一眼,“之前在路上是行猎,这可是我们自己的驻地,不能竭泽而渔。”
“那怎么办?”徐恒宁无赖似的一摊手。
“我只是先告知你们一下目前的情况,明天去考察了才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万幸的是,我们是在春天就任。”肖阳无语望天,春末,应该还来得及犁地播种吧?如果能搞得到种子的话。
至于宅子,他们一行人最好是住一处别和折冲都尉、昆州刺史当邻居去,郑恭亮和温七郎原本就是为了躲避派系争执才到了这地界,何苦又参与其中?
不过,肖阳却没对刺史所说的山下民居抱有太大期待,“或许能住人”这听起来根本就是“没法居住”的委婉说法。
安排好明日带上一百人探路之后,肖阳回了驿馆居室,正好看见婉如又在拨弄算盘。这一次她却不像当初算嫁妆那会儿面上喜庆又欢欣,而是愁眉苦脸跟苦瓜一样。
“小财迷又在计算什么呢?”肖阳大马金刀的在桌前一坐,咕噜噜喝了几口婉如给他晾好的温水。
“算一路上伤亡后剩余的此行人数,你手下管着九百人,朝廷拨的军饷也不过是能混个温饱罢了,之外还有三百部曲,那是肖家私兵,还有家丁奴婢等,唉,”婉如愁眉苦脸的将算盘一推,哀声长叹,“人多好大消耗,难养。”
私兵就是需要自己掏腰包养的兵,家丁、奴婢能不能吃饱穿暖当然也是主家的责任,有了权利相应的也需付出代价。
“等安顿好之后便开源节流吧,日子必定能过下去,”肖阳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还一定能过好。”
“那住处,定了么?也不能一直待在驿站中,房间既少又窄。”婉如抱怨养家很难后,立刻又问了一个肖阳实在是不想回答的问题。
“明日咱们一起去看看。”他一拍脑门避重就轻的回答了,然后赶紧拉婉如上床就寝,免得她再问些难堪又没法回答的问题。
次日大清早,肖阳便领着鲜衣怒马的骑兵队,与一身绯红衣衫的妻子并肩往邻县的白水河牧马山奔去。
此行路途不算远,快马过去约莫一个多时辰而已,沿途青山绿水的风景很是不错,婉如一开始左右环顾东瞅西看还觉得心情挺舒畅,却不知自己在路上也被正在田头劳作的当地居民看了稀奇。
此地,汉人常见、汉人贵族也见过,但是,贵妇人却少有。啧啧,裙子是用金线绣的花儿呢,金翅雀活灵活现的,好精美,骑术似乎也很好,却不知,是个跋扈的还是和善的?
婉如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脸,不然他们还得感慨,这汉人女子皮肤可真是白啊,脸色怎么发青呢?
白中带青,这是因为婉如无意中看到了当地人的民居,以树叉插入地下作柱子,四面用茅草遮掩而成棚屋,没墙没壁没花园甚至没个院墙大门的草棚子。
“这,这是什么?房子?”婉如问话的声音都在发虚发颤了,这就是刺史说的民居?我们待会儿会看见、将来会去住的民居?!
“杈杈房,属于卢鹿人的传统住宅。”肖阳依照脑海中的记忆顺口就回答了,却没详细解释这最简陋的杈杈房只是当地人传统民居的其中一种式样,常见于平民或者说贫民家。
“这样啊,这名字倒还真形象,呵呵。”婉如苦笑,整颗心都沉到了脚底下去。
殊不知,稍后她在牧马山脚下看到的属于自己的民居更为坑爹,残垣断壁,真的是残垣断壁!就一片被火烧过的连是不是屋子都快看不出来的黑土烂泥枯树“民居”。
这能住人么?连鬼都没法住好不好!
来自京城世家大族的贵妇人首次切身体会到——安居乐业须从从真正的造房、种田起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