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月光缱绻缠绵的从碎云缝隙中滑过,淡淡地洒向大地,海风静静地掠过,抚平满海平面的曦光,空气中流动着记忆的潮湿,也给人一丝丝凉意。
“你愿意跟我走么?”中年妇女看着还有些惺忪而讶然的丫头,平静的问道。
如果是一年前,有人要带丫头去修真学仙法,她也许毫不犹豫的会答应,抛开这糟糕的生活,开始新的生活。可是现在她却犹豫了,扭头看看身后熟睡的小千,银色的月光洒在他脸上,那份满足与安详深深地映在丫头心里。
这片安静的海港小镇坐落在水月大陆东边,紧挨离海,小镇并不繁华,也没有蓬勃充裕的灵气,但却非常的宁静,相对于大陆北边荒原之地,这里算是世外桃源了,尤其是北荒一次大规模的妖兽潮爆发之后,北荒之域周边小镇惨遭屠戮,尸横遍野,那次突然的兽潮中,尚有极少数的幸存者南下或者东迁流浪,寻找一席生存之地。
丫头只是这些幸运者中的一个,多年前她辗转流浪到海港小镇,小镇的宁静让她渐渐从妖兽的恐惧中走出来,慢慢的她靠着编制紫缇花饰品,和小商贩换点饥食,但也只能维持生计,有时候遇到风暴天气,一个馒头还得对付两三天。
直到一年前,她在须水岸边采摘紫缇花材料——紫缇茎,在河边发现昏睡的男孩小千,这个比她小一两岁男孩并不太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了,在丫头看来,也许小千就是和她一样的“幸运儿”,从此两人相依为命。
小千并不会编制紫缇花,尽管丫头很有耐心的教导,但是那复杂的纹路和工艺实在让小千难以学会,反而那段时间编制不出几个紫缇花,兑换不到馒头,两人饿了好几天。
尽管丫头没说什么,但小千歉意难当,一次在海边发呆,看见海港码头人来人往,商旅旌旗摇曳,几个壮硕的身体穿梭在杂货之间。
搬运工!
小千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个子虽小,力气倒是不小,而且机动灵活,赚点工钱买馒头自然不再是问题。连丫头有时候都感慨:“这是上天送给我的馒头么?”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吃饱了的原因,丫头发现自己编制紫缇花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一根新鲜踩摘的紫缇茎叶,在她手上各种缠绕,那么复杂的纹路在她眼中就像编头发那般简单,有的结成一个手环,有的结成一个戒指形状,有的结成一个配符吊坠,异常精致的外观下,还弥散着紫缇那淡淡的清香。
越来越多的喜欢上紫缇花,尤其是一些富庶人家,经常会买一些请一些修仙大师开光,让孩子戴在身边,一来驱蚊辟邪,二来感受修真大师真元之气,让子女增加修仙机缘。
就在昨天,丫头拿着编制好的紫缇花在镇上售卖,遇到一位气质高雅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问她“这是你编织的么?”,得到答案的中年妇女之后的举动让丫头吃惊不小。
按理说,紫缇花只不过是一些富家子女装饰之物,可是中年妇女却全买了,而且还说一些奇怪的话,让她有点想不明白。
而当中年妇女说出带她去修仙,她才恍惚有些明白:“我有修仙的资质?”
水月大陆,芸芸众生,修仙者数不胜数,门派林立,散修潜世,但是绝大多数修仙者资质普通平凡,修仙只不过是徒增人世岁月,多活几年罢了,偶尔几十年几百年出现一个资质惊艳之人,也会被实力强大的修仙门派争斗收纳。
没有什么比一个平凡之人得知“自己有过人的资质,可以去学习修仙之法”这样的消息要开心,要幸运的事情了,但也没有什么比要离开自己心中重要之人而难过的事情。
中年妇女只能带走她,而不接受小千的事实让丫头很难抉择。
“你愿意跟我走么?”丫头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静,静的都能听到海浪扑打岩壁的声音,似渴望,似咆哮,更似低鸣。
中年妇女见丫头面带犹豫之色,也没急切催促她,只是轻轻地问她:“你爹娘呢?”
丫头眼睛一怔,思绪好像回到了记忆中那个恐怖画面,娇小的身体不由得一抖,她回回神,略带着哭腔回道:“爹娘被妖兽杀死了!”
中年妇女看着丫头神情,十一二岁的年纪,心中沉寂的伤心应该是用哭声来发泄,可是她却忍下来了,她心中更是满意,也有一丝不忍。
月光下的身子很单薄,中年妇女迈步走过来,在丫头身前慢慢蹲下来,轻轻地把她拥入到怀里。
多么熟悉的拥抱啊!
曾经也有这么一个拥抱在身边,只是多少年了,再也感受不到了,只有两行清泪在脸颊。这一刻,丫头再也忍不住了,小手紧紧地抱住那个大大的温暖的怀抱,嚎啕大哭起来,但很快哭了两声又小声抽泣起来。
中年妇女提手轻轻拍打丫头后背,一丝清气呼出,弄得丫头耳边有些痒,但是她清晰地听见那个声音:“你是担心你身后的弟弟吧?”
丫头嘤嘤而泣,哪里还说得出话,把头埋在怀里,只是重重的点点头。
“我带你修仙学法,便是让你学会后去保护你中心重要之人,你可知道?”中年妇人轻轻推开她,撩开丫头面前蓬乱的头发,肃然的看着她,“如果有一天,妖兽再次来临,你拿什么来保护你身后的弟弟?”
丫头心头一怔,头低的更低了,纤纤小手不停的戳捏着衣角,说不出话来。
“你的别离,我能理解,短暂的离别,是为了你们以后更好的相聚。”中年妇女见她不说话,温柔一笑,“你且想一想,一月之后我还会经过这里,你再说与我你的决定。”说完中年妇女起身头也不回离去。
望着中年妇女渐渐模糊的身影,丫头复杂的眼神里面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心海早已波涛汹涌,不再平静,呆呆地站在月光下,任海风轻拂。
一轮月,一丝风,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