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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顿饭吃得意犹未尽。

和上野千雪在一起,总会有一种让人心沉气定的魔力。上野是一位温柔美丽的东方女子,有着细长的瓜子脸,那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亲和,无论是谁都会轻易在她那双微弯如月的星眼里卸下防备。

饭后休息片刻,叶璟站起来,友好的日式鞠躬,轻启朱唇:“上野桑,我先回去了,明天下班以后,我再收拾一些东西过来,祝您晚安。”

上野千雪微微浅笑,点点头,然后挥手作别。

回去的路上,叶璟一直有些疑惑。上野千雪是日本心理学会最年轻的心理学专家,偶然和她在夏威夷的海滩边上遇见,后因猜中她的心事而相识,最后因为她帮助上野维修了计算机而相交。

按道理来说,这种所谓的“君子之交”应该是淡如水才对,可是,上野却偏偏愿意不远千里从东京而来,即使她说是参加学术交流会议,却还是对叶璟表现出了莫大的关心。

“你要完全相信我,我会帮助你的。”叶璟想到上野对她说的这句话,一时觉得有些耳熟,想了一下才回想起来,顾安远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说,“相信我,我都会处理好。”

这是世界上最温暖动听的话。

叶璟回家时,刚好遇见叶珂开了部白色的车子驶入小区,于是就站在停车场外等着他出来一起上楼。

夏天的夜来得迟,但此刻天色已基本暗了下来,只残留几片晚霞在西边的天际里拼命散发着微光。小区的灯火都已亮了起来,朦胧又温热。跳完了广场舞的大妈们这时也收拾了音响准备回家了。

有牵着孩子手的女人路过,低着头一句一句说着什么,孩子的脸安静又澄澈。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手牵手走过,爷爷边走还边用另一只手给婆婆摇扇子。

也有年轻的情侣快步地走着,明媚艳丽的女子缠上男孩子的手臂,蹦跶蹦跶,逐渐远去。

叶璟安静地站在路边上,眼眶突然有一点湿热。她不是矫情的人,亦不多愁善感,只是此刻,在这温馨的夜色里,看到一个又一个正享受着家的温暖的人们,不禁有些触动。仿佛有根柔软的弦,拨动了她内心里温暖的幻想。

叶珂停了车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家妹妹在路灯下发着呆,那眼睛里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怎么了?”叶珂走过来,轻轻牵了妹妹的手。

叶璟乖乖地跟着叶珂朝家走,轻声回答他:“没事……就是,突然感觉自己很幸福。”

叶珂猜测她可是是触景生情,嘴边扬起宠溺的笑容,用动听温柔的声音念了几句诗:“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沫好,白发谁家翁媪……”

从前的这个时候,只要听到叶珂文绉绉的念诗,叶璟就会全身发麻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然后立即打断他。可眼下,在这样的氛围里,她竟只是轻声的一个字一个字重复着,“白发谁家翁媪……”

叶璟伸手环住了叶珂的胳膊,保持着和他一样的步调和节奏。叶珂长得像父亲,个子瘦瘦高高的,带着浑然天成的清逸,宛若古诗画里的文人书生。叶璟却长得像母亲,娇小,柔弱,有着南方女子的温柔和美丽。

到了门口,叶珂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然后伸手敲门。

“哎,来啦。”门内的叶父很欢快的应了一声,然后快步走过来开门。

从前没有出国之前,叶璟就问过叶珂,为何自己有钥匙却总要敲门麻烦爸妈跑一趟,那时候叶珂眯着眼带着满脸的温柔笑容和文人的小姿回答她:“幸福就是回家的时候敲门,而不是自己找冷冰冰的钥匙。”

后来,叶璟自己回家时也试过,每次爸爸或者妈妈开门的时候,虽然会问一句“是不是忘记带钥匙啦”,但爸妈脸上,却总是相同的一副怜爱和幸福的表情。

“咦?今天一起回来的?”叶父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儿子和女儿,已渐苍老的脸庞上升起一抹光亮。

叶璟忽然想到回家时看到的那温馨的一幕幕,调皮地点点头,“嗯,爸,我妈呢?晚上没吃饭,再加一点……”

叶父乐呵呵地笑,“你妈在给你们热菜,你哥说了晚一点回来吃饭,结果没想到这么晚。”

正说着,叶母从厨房里端了汤出来,大声吩咐:“叶老师,快快快,这碗好烫……”叶父于是立即奔上去,接过叶母手中的碗。

叶母这一辈子,一直称呼叶父为“叶老师”。年轻的时候,他们在学校相遇,相识,然后相知相爱,平淡的过了大半辈子。叶母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没有像年轻人那样,温柔地叫叶父“老公”或者“亲爱的”,在提到他时,她永远是一句饱含了一生爱意的“叶老师”。

一家人洗了手开始吃饭。叶璟原本是吃了点东西的,还喝了上野定制的味道奇特却鲜美无比的羊肉粥,可这时候,在白炽灯光下,在家的浓浓氛围里,还是再喝了一大碗汤。

饭后,叶璟终于想起了正事,开口向父母说道:“爸妈,我从明天开始要到外面去住几天。”

叶父叶母抬起头望向她,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叶珂也抬了眸望过来,那眼神里写满疑惑,以为是妹妹要去和顾安远那厮……同居。

“啊,哈哈,”叶璟看到家人的表情,立即开始傻笑,“我有一个朋友,从东京来的,到云市参加心理学方面的交流会议,不会讲中文,我去陪她几天,当当导游和翻译。”

叶老师等三人这才松了脸下来。

饭后,照例是叶珂随意地刷起了衬衫的袖子到厨房去洗碗,叶璟则到房间去接电话,——是汤小依打过来的。

“呀,璟爷呀,几天没有联系了,你猜猜我在哪里?”汤小依的声音永远那样清亮热情。

叶璟笑意吟吟又饶有深意地问:“莫非和陈宇轩在‘夜幕’哪个包厢里滚床单?”

“呀!小璟,你变坏了!哈哈……我和陈小四到哥本哈根了,今天刚刚到的!你那边现在是晚上吧?我又出来度假啦!”汤小依避重就轻回答。

叶璟却没有跟着她的思维走,继续问了一句:“来嘛,说说看,你和陈宇轩到几垒了?”

电话那头的汤小依显然是呛了一下,停顿了两秒,然后又开始装傻大笑,“璟爷,北欧真的很美啊!以后,要让顾安远那个家伙带你来玩一玩哟,我回来给你带大大的礼物,MUA……再见!”

汤小依匆匆挂断了电话,不肯回答叶璟的问题,但叶璟却还是找到了答案。她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轻轻自言自语:“陈宇轩,希望你是认真的。”

挂了电话,叶璟开始拿了行李包收拾衣物。没过多久,电话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顾安远。

“喂……”叶璟想到在公司见到盛气凌人的江雪儿和沈青青,顿时没有了好心情。她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老婆……”顾安远的声音软软粘粘的,像是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后卸下全部的精力。

“嗯……”叶璟顿时就沉浸在了男人甜腻的嗓音了,面带绯红细细品着那称呼里的深情。

“老婆……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来陪我加班……”顾安远带着央求的语气,听起来让人却让人觉得魅惑无比。

“你还在加班?”叶璟惊呼,都已经九点多了呀。

还坐在办公桌旁的顾安远推开面前一摞一摞的文件,揉了揉眉心,“是啊,我要存钱娶老婆啊。”

叶璟立即就被他打败了,心里暖洋洋的,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只安静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男人轻细的鼻息。

过了数秒,顾安远才像下了决心一样的开口:“小璟,我放你一个星期的假,这一周不用到公司来,我跟Jenny已经打过招呼了。”

“啊,为什么?”

“因为心疼你啊,怕你太累了。放心,我不会扣你的年终奖金的!”顾安远故作轻松地说。

叶璟本来还想坚持问到底,但听到顾安远那略带疲倦的声音,一时无比心疼,认为他这样安排自是有他的道理;再一想到休息一周,她也可以多一点时间在上野那边治疗自己的心病,也就不再追问,轻声答应了顾安远。

挂了电话之后,顾安远放下办公椅的靠背呈120度,稍微躺了一会儿,又撑开右手虎口用大拇指和无名指的指腹分别揉揉两边的太阳穴,才收拾了一些要紧的资料装进公文包里,准备着再一次出发去S市。

第二天上午,叶璟事先电话告知了上野千雪她休假的事情,吃了早餐之后,就坐了车前往云市江景大酒店。

到达2708房间的时候,上野千雪正在煮早茶。满屋子里都弥漫着茶叶的浓郁芳香,让人在夏天的上午心旷神怡。

上野千雪端了一杯过来,眯着细长的眼睛笑了笑,说:“叶桑,我新研制成的茶,试试看?”

叶璟端过来呼了呼气,然后轻呷一口,那茶苦而浓的味道迅速在舌尖上蔓延开来。那味道太浓烈,习惯了江南清茶的叶璟自是不大适应,可又不好拂了上野的美意,只好放了茶杯尴尬地坐着。

上野千雪明明是目光如炬,瞬间看透叶璟的心事,但还是极有涵养地朝她笑,“叶桑,这茶,很苦对吧?但喝完了之后,会不会觉得茶的余味清甜无比?”

坐在藤椅上的叶璟闻言,又重新品了一下嘴里的味道,果真发现那茶苦过之后,满溢在唇齿之间,竟是如此的香甜!

于是叶璟又端起那盛茶的瓷杯,轻轻品尝了起来。身边上野千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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