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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巴格达的脚夫和姑娘(1)

很久以前,有一个孤苦伶仃的脚夫,生活在巴格达城。有一个时期他到处也找不到工作,处境越发窘迫,几乎无路可走。一天,他倚着背筐站在街头等候生意,忽见一个窈窕淑女向他走来,对他说:

“背着你的筐随我来吧!”

脚夫即刻答应一声,跟着女郎进了市场。

女郎买了橄榄、面包、水果、肉、糖和香水,放进脚夫的背筐里,命脚夫给她背回家。

脚夫背起筐,跟在女郎后面,一直来到一座建造精美、华丽气派的住宅前。女郎轻敲了一下门,从里面飞奔出一个姑娘,她精致的脸孔,明亮的双眸,体态轻盈,微笑的嘴唇犹如一块美丽的珠玉,两眼闪烁着活泼的光芒,仿佛空中明灿灿的星星。

她把两人请进院里,随后把门关上。他们沿着铺有大理石的走廊,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厅。里面陈设雅致考究,一切应有尽有。上方摆有一张镶珠嵌玉的雪花大理石床榻,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在床上闭目假寐,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散落在床头。她听到脚步声,以极美的姿势走到他们面前说:

“让我们一起把背筐从脚夫的肩上卸下来吧。”

当背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后,姑娘们给脚夫两个金币。“你可以走了。”她们说。

但是脚夫却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迟迟不动。姑娘们以为他嫌钱给少了,其中一个便问:

“你为什么还不走?是不是嫌我们付钱太少?”

“不,不!”脚夫说,“我拿到的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我应该得到的。我只是十分好奇,你们这里为什么只有女人没有男人?我想我孤身一人,而且又缺吃少穿,正好留下来伺候你们,自己也可获得温饱。”

一个姑娘说:“我们这座宫殿里的一切都是保密的,我们不喜欢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我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脚夫发誓说,“而且我知书达理,我向诸位小姐发誓,我绝不泄露秘密,不该知道的我绝不打听,不关我的事我绝不过问。”

“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么你就留下来吧,或许你还真的对我们有用呢。”

姑娘们准备吃晚饭。一会儿,美酒、美食、鲜花摆了一桌子。大家围桌而坐,开始吃喝。

吃饭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买货的姑娘跑出去,一会儿回来说:

“今夜真是有趣,门外来了三个外乡人,想在此借宿。他们的胡须、眉毛和头发都已被刮得精光,而且都瞎了左眼,看来他们的家乡很远,像是背井离乡出外寻求生计的。如果我们收留他们,让他们歇歇脚,吃些东西,那么我们一定会有笑料了。”

“好吧,就让他们进来吧!”姐妹们说,“叫他们不要多嘴,来吃点喝点吧。”

三个独眼人走进屋,刚一入座,就说:“我们随身带着铃鼓、琵琶,弹唱几首我们所熟悉的民间歌曲,来打发时光吧。”

姑娘们也来助兴说:“我们都很喜欢听,音乐不仅能赏心悦目,而且还能增长见识,开阔眼界,陶冶性情……你们弹吧,我们唱歌。”

一时间,铃鼓欢快的节奏伴着琵琶弹出的悦耳旋律在大厅里回荡,乐声婉转悠扬,缭绕不绝,在坐的人都被动人的音乐陶醉了。

正巧这天晚上,哈里发带着宰相和掌刑官到民间察访,他们来到市中心一条大街上,听见从一座高大宅院里传来阵阵美妙的乐声和愉快的笑声。

哈里发及其随从禁不住大为赞叹,同时也好生奇怪:这么晚了,谁还在作乐?他们想弄个明白,于是便走上前去敲门。

姑娘们正在欣赏独眼人弹奏的音乐,忽听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买货的姑娘赶紧去查看。她把三个不速之客打量了一番,不客气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泰白里斯坦的生意人,到巴格达已经三天,住在一家客栈里,今晚本市一个商人邀我们去赴宴,告辞出来已是夜间了,结果迷了路,找不到我们住的客栈,无奈我们只好前来惊动主人,求你们允许我们借宿一晚。”

姑娘返身将他们的意图告诉屋里的姐妹们,她们欣然应允,将他们迎进屋里。但是她们提出:“与你们无关的事希望你们不要问。”

三人欣然接受条件,坐下来吃喝。哈里发环视在坐的人,心里很是纳闷:这七个人如此不同,三个秃子外乡人打扮,且均瞎左眼。他们旁边那个男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脸寒酸气。而那三位姑娘则容貌端庄,衣着华贵,气质不凡。这些完全不搭调的人怎么会凑到一块儿的呢?他十分奇怪困惑,几次张口要问,都被宰相阻止。宰相叫他耐心等待,以免惹事生非。

这时,一位姑娘起身,对其他两个姑娘吩咐了几句。两人立即走进一间密室,从中牵出两条黑狗。女主人卷起袖口,拿起一条皮鞭,向狗身上抽去,她鞭打完一只,又鞭打另一只,狗嗷嗷大叫,流泪不止,鲜血流了满地。继而她又把遍体鳞伤的狗抱在怀里,吻它们的头,然后把它们交给她的姐妹,让她们牵回密室。

打狗的姑娘懒散地坐在象牙床上,另一个姑娘坐在她旁边,买货的姑娘拿出一只琵琶,轻轻弹了几下,调了调琴弦,高声唱起歌来。

她的歌声刚停,第二个姑娘便说:“你唱得真好。”突然,唱歌的姑娘撕破衣衫,跌倒在地晕了过去,不省人事。哈里发和在坐的人骇然大惊,因为他们看见,她的身上鞭痕累累,令人不寒而栗!

一会儿,她慢慢苏醒过来,抓过琵琶,唱了同一首歌曲。唱完了,她又晕了过去。怪事又这样继续了第三次。

哈里发迷惑地看了看身边的脚夫和独眼人,低声问:“怎么会这个样子?”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他们说。

“难道你们不是这家人吗?”哈里发瞪大眼睛。

“但愿我们露宿野外,也别踏进这样的宅门。”

那个打狗的姑娘也就是这个宅子的主人,听见窃窃私语声,回过头去问:

“你们几个在咬什么耳朵啊?”

“我们对眼前的事都感到奇怪,你能告诉我们这其中的原因吗?”

“你们竟然不守信用,违犯了我们双方订的协议!”说着,她用脚在地上狠跺三下,口中命令道:“快出来!,”一道暗室门开了,从里面冒出七个手持明晃晃利剑的奴隶,一齐喊道:“请允许我们杀死这些多嘴饶舌的人吧!”

慢着!女主人说,“待我弄清他们的情况之后再杀不迟。”

“你千万不能杀我们!”脚夫哭丧着脸说,“都是这几个流浪汉搅的,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灾难。本来很有趣的事,一有了他们就扫了兴,一切都是他们的罪过。”

姑娘听了,禁不住笑道:“那就让我问清楚他们的情况,不消多长时间,他们就一命呜呼了!”

然后,她转向三个独眼人,问:“你们是兄弟吗?”

“不是!”他们回答,“我们都经历过一番奇遇。”

“你们讲出来给我听,也许我会饶恕你们的。”

脚夫赶紧上前道:“我先讲吧!我的故事很简单,一句话就行。我是给你们背货物来的,在这里与三个独眼人偶然相遇,结果后悔莫及,这就是我的故事。”

“摸摸你的头,去吧!”姑娘命令道。

“我不去,求你让我听完他们的故事吧。”

于是,第一个独眼人开始讲他的经历。

这一切都得从我父亲说起。

先父是个国王,拥有广阔的土地和庞大的军队。他有一个弟弟,也被分封在别处做了国王,他们感情很融洽。说来很巧,叔叔的儿子和我生在同一夜。我们在极优越的环境里,在双方父母无限的抚爱中一起长大。我经常去叔叔家游玩,我一去就是几十天,因此和叔叔的儿子很要好。他总是热情招待我,我们互相关心,有事一同商量,有困难一块儿解决。

一次,堂兄弟要我陪他去做一件事,并让我尽力帮助他,同时还要替他保密,我指天发誓答应了。

我跟着他来到一座雄伟的大厦前,他指着一扇窗子让我看。那里有一个姑娘正在向外俯视,似乎早已和他约好。我们站了一会儿,姑娘便来到我们跟前,她是一个非常妖艳的美人。堂兄弟把我们领到城外一个墓地,那里有一个极深的洞穴,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宽大古墓。他带我们跳下去,用随身带的小铲在旁边挖了挖,挖出了一个木盖。他掀开盖子,带着我们沿台阶下到一个宽敞的大厅。厅里有两间房子,一间放着生活必需品,如干粮和水;

另一间放着一张精致的象牙床,上面有华贵的被褥。附近还有两把高级坐椅和一个精致的小桌。

姑娘听从堂兄弟的命令坐在床上,我也按照他的意思坐在椅子上。歇息片刻,他对我说:“你顺原路回去,关上暗门,然后照原样把土和石头堆在上面,对任何人都不要说。”

我向他告辞,回到地面,并遵照他的意思把洞口掩上。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家,一夜不曾合眼,心里一直惦记着堂兄弟。

第二天早晨,东方刚刚发白,我又来到墓地,寻找我的堂兄弟和那姑娘隐居的墓穴,但是直到暮色苍茫也没找到。后来我天天去找,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也未成功。我的叔叔还以为他的儿子到什么地方去旅游了,因为叔叔曾答应过他,并限他二十天回来。我征得叔叔同意,便整装打算回家以求暂时解脱。天有不测风云,我刚刚踏入国土,就被一群士兵逮捕,他们将我押到父亲的宰相面前,这时我才知道,在我离家的日子里,国内发生了政变,宰相杀了我的父亲,篡夺了王位。听到这个消息,我悲痛欲绝。

我和宰相之间早有宿怨,因为有一天我和他陪父亲出外打猎,我们用弓箭射击飞禽走兽,谁知我一箭没有射中,却误伤了宰相的眼睛。回宫后,我一直忧心忡忡,对这过失深感遗憾。宰相瞎了一只眼睛,便怀恨在心,但是他慑于父亲的权势,不敢把我怎么样,只能把仇恨深埋心底。

这次宰相见了我,恶狠狠地说:“你可看见了吧,王位到了我手里。你弄瞎了我的眼睛,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是有意的,是误伤了你!”

“那我今天就是有意的!”说着,他伸手挖了我的左眼。

然后,他命令他的士兵把我拉到荒野里杀死,将尸体喂野兽。这个士兵原是我父亲的一个侍从,我平时待他很好,他不愿意杀害我,但也不敢违命。于是,便把我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旷野,放我逃跑了。

我离开故乡,一直逃到叔叔的城堡。叔叔正在为儿子的失踪而伤心。他见我一副狼狈相,赶忙问我其中原因,我将父亲的不幸讲给他听,接着又说出了堂兄弟的去向。叔叔先是悲哀,后是惊喜,他为父亲的死和王位被篡夺而难过,又为儿子有了下落而欢欣,他让我把他带到墓地,一步一步地寻找那座古墓,最后终于找到了。我们高兴极了,几步走了进去。

我们掀开暗门,沿台阶下到里面。迎面扑来一股浓烟。过了一会儿,洞里流进了新鲜空气,我们走到那张象牙床前,发现我的堂兄弟和那个姑娘躺在上面,他们盖的被子已经被烧成灰烬,两人形同黑炭。叔叔气愤地朝堂兄弟脸上啐去,嘴里骂道:“不要脸的东西,是安拉咒你入了地狱。谁让你不听从我的劝告,你自作自受!”

原来,我的堂兄弟与这位姑娘偷偷恋爱,被家里发现,叔叔坚决反对,最后两人只好出走,挖空心思造了这个古墓,过隐居生活,但不幸被火烧死。

我和叔叔又原样将古墓埋好,悲伤地离去。

我们才回宫里,那个篡夺我父亲王位的宰相,派兵遣将侵入了叔叔统治的城市。百姓无力抵抗准备投降,我担心再落入他手,便刮了胡子、头发和眉毛,化装逃到了巴格达。凑巧与这两位独眼人相遇,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便结伴同行,这就是我的故事。

姑娘听完他的讲述,说:“摸摸你的头,你可以走了。”

“不,我要听听其他人的故事。”

于是,第二个独眼人开始讲他的经历。

我是一个太子。

先父是乌木岛国的国王,我酷爱学习,会背诵《古兰经》,熟悉它的七种读法和写法,同时精通文学和诗歌,还钻研过各种学问,因此我远近闻名,很多国家的国王都知道我。

印度国王听说我的名声,派人专程来我国,邀我前去讲学。父亲同意了,给我派了大队侍从,并让我随身带了大批贵重礼物,馈赠给印度国王。六艘大船载着我们起航,白色的帆船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行驶,犹如鸽子滑翔在绿色的田野上,整整航行了一个月。

终于到达印度海岸,我们换乘骆驼,接着赶路。正当我们加紧赶路时,一伙强盗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拔出明晃晃的宝剑,杀死了我的几个随从,其余的人都四处逃散。我负伤躲进了一个山洞,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太阳出来时,我离开山洞,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来到一座城市。这座城市看来很繁华,街上喧闹声不止。我走到一家裁缝店前,裁缝见我是外乡人,就问我为什么背井离乡,我将我的身世和遭遇讲给他听。他听了以后惊慌地嘱咐我,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因这里的国王是我父亲的仇人,他抓住了我一定会把我杀死。他还嘱咐我,要隐瞒自己的知识和学问,因为这里的人只重视钱财而不注重学识,弄不好会自找麻烦。我满口答应,只好凭力气吃饭。可是,我没有任何手艺和技能,他便给我找来一把斧子和一根绳子,让我进山去砍柴,靠卖柴为生。一年后的一天,我进山里砍柴,斧子刚落在一棵枯树根上,便碰到了一个铜环,我赶忙扒开它周围的泥土,发现这原来是一扇门。我好奇地打开门,一条直通洞底的台阶展现在我面前。我想看个究竟,便沿着台阶走下去。台阶的尽头,出现一扇关得紧紧的门。我推门而入,这是一个宽敞的宫殿,分成几个房间,中间的房子里有一位姑娘,光彩照人,宛如神仙。她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精神恍惚,一副病态。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惊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你是人还是精灵?”

我说:“你好,我是人,我的身心是纯洁的。”

她放下心来,问我:“谁带你来的?我在这里待了整整二十年,还没见过一个人。”

“是安拉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于是,我对她讲了我的家世和目前的境遇。姑娘听了,叹口气说:“你吃的苦比起我来,要少多了,我把自己的故事也讲给你听听好了。”

“我是一个公主,父亲是个国王。我从小和堂兄要好,但不幸在新婚之夜,被魔鬼哲尔吉利斯抢走。他是吉尔吉利斯的儿子,易布利斯的孙子。他把我关在这个地狱里让我过着虽生犹死的生活。我孤零零地在这里忍受着煎熬,从没有人来看望我,魔鬼每十天来这里一次,四天后他又要来了,倘若你愿意,可以在这里陪我三天。以后魔鬼不在的时候,你就经常来看我,然后我们找个机会一起逃出去,这对我来说就是大恩大德了。”

她的话激起了我那大丈夫的侠义气概,我说:“我不仅要分担你的寂寞,而且还要杀死那个魔鬼,为你报仇。”

无意间,我瞥见墙上挂着一块小牌,上面刻着字。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需要魔鬼,摸一摸这个字,他即刻来到。”

我急于杀死魔鬼,便上前去摸,姑娘惶恐地拉住我,不让我乱来。我执迷不悟,坚持要先杀死魔鬼,再带她出洞。因为魔鬼不死,她就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的手指刚刚触到那个字,脚下的大地就震动起来,我不禁害怕起来。姑娘命我快快逃跑,我便匆匆登上了台阶,斧头也忘了拿。

我偷偷看会发生什么事,这时,魔鬼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现在要我来,有什么事?”他不高兴地问。

“刚才我在小牌前走动,忽然感到一阵头晕,歪倒在墙上,不小心触到了那些字。”

她的话尚未说完,魔鬼便看见了地上的斧头:“我不相信!”他吼着,“这是谁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姑娘很坚定,“这斧头是你刚带来的。”

“不把斧头的主人拉到你面前,我就不是哲尔吉利斯!”

我听到魔鬼大喊,战战兢兢地跑出地面,浑身出满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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