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转瞬之间已过半月。
萧正身上的伤大半痊愈,冠礼就在他能够下地那天举行了。
表字却是由萧清亲自起的,于是萧正有了自己的表字,伯跃。
这会便应该称之为萧起萧伯跃了。
张家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大概就是游侠以武犯禁,灭了张家满门,只得张家家主张肃之女张蕊正巧在萧家做客幸免于难。
萧清老爷子出面,看张蕊孤苦伶仃,派人将张家众人好生安葬。又想这张蕊和自己的孙儿萧起年岁相仿,于是做主让萧起纳张蕊为妾。
这便是这就是外人所能知道的真相。
一时间城里的游侠不复往日风光,到哪都得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遭受各种怀疑的眼光。
官府贴出了信息并不明确的文书,但有提供线索可得一千钱,缉拿真凶可得五千钱。
萧家更是为那个已经灭门的亲家贴出了十万钱的悬赏。
于是不明所以的愚民只会称萧家为富亦仁,张蕊嫁入萧家倒是因祸得福了,萧起公子吉人天相,重病初愈便抱得美人在怀,诸如此类的市井闲话。
而今日,便是萧正张蕊二人的大喜之日。虽然于礼不合,但萧清和萧正两人都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腐儒,于是在萧清发言之后再无反对的声音。
萧家上下一片张灯结彩,张蕊在房中无力的任由几个妇人给她妆扮。不知道那个她恨不得杀他千百回的萧正给她吃了什么,她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妆扮,看着镜子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的自己,却要成为自己仇人的妾。
想着想着,泪水就不住的顺着脸庞滑落。
一旁的妇人一声惊呼,忙给她擦去,嘴里不停说道:“这孩子,这下脸都花了,又得重新画了。也难怪,不管是哪位姑娘能够嫁给萧公子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门被打开了,一股寒风带着些许雪花卷了进来。
“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这里是张蕊小姐……”一个年岁大点的妇人被这寒风一吹,回身便是一顿喝骂,然后定睛望去,像是卡带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三人身体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刚才言语间冒犯了来人,还是因为寒风的侵袭。
张蕊的眼中泪水早就止住,眸中神情一下便从悲伤转换为怨恨,那种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仇恨。
门口是一身雪白貂裘的萧起,他的身边跟着一脸戒备的张忠。
三个妇人争先着恭声道:“萧公子!”
萧正摆了摆手,看着三人开口道:“你们三人先下去吧!”
妇人露出为难之色,毕竟时间不多,再有不到两个时辰便要行礼了。见三人迟疑着不走,语气由先前的温和变得有些不快:“我说下下去,还要我说第三次吗?”
见萧正言语间有些不快,三人顾不得其他,恭声告退。张忠也知趣关上门的退了出去,远远地找了个地方警戒着。一个合格的亲信就是要这样,不听不看不问不说。
房间里只剩张蕊和萧这二人。
萧正坐在了张蕊身旁,看着她的脸。
即便是以现代人的审美观,张蕊仍然是一个美女。只是少了几分娇嫩,多了几分英气。这种英姿飒爽的美少女,萧正反而更喜欢。
而萧正却继承了他父亲萧胜那副儒雅的面容,原本看上去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而当无人时,在空荡荡的房间,对着铜镜里的自己露出阴森的笑容时。那张脸就不是儒雅了,而是狐狸一般的面孔。
萧正就这么笑着,他来到这世界只有短短的十几天,之前的他仅仅是一个蹲在家里的宅男。虽然内心阴狠无情,为了自己而活。然而毕竟脑中的意淫幻想只是幻想,不是说看了几本小说就能够在异次元无敌的。他很佩服自己,居然能够这么快的融入这个时代,能这么快的习惯了这个新的身份带来的一切。
尽管他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几乎完全融合了原本的萧起,以至于他能够很好的作为萧起代入这个世界。不会像其他的主角一样顺口的就把现代的词语说了出来,也不会自以为带有超越这世界近两千年的知识就可以制霸天下。
因为和土著萧起融合,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游戏,不是小说,更不是国产大片的剧本。这里面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拥有自己独立的思维,并不是只有固定程序的NPC。
虽然知晓未来即将发生的种种大事件,然而这个世界与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不一样。连斗气术法都出现了,按小说世界的划分,这应该属于低武世界吧。
就算历史流程是一样的,却可能因为自己一些无意识地举动发生变化。
未知,是最可怕的。
蝴蝶效应并不是简单的他杀掉了曹操,导致三国鼎立的局面不存在。
而是更细微的影响,比如他对一个人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影响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决定做他本来不想做的事……最后导致一个大事件的变动。
就像他现在不知道,如果没有自己。历史上的萧起会不会死。
如果萧起死了,那么自己代替他活着会产生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如果萧起活着,那么自己替代了他的存在,没有做他会做的事情,做了他不会做的事情,又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
这就是未知,所以他怕。
既然不可避免,也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无畏的朝自己的目标前进了。
这样的话,就不用去理会什么蝴蝶效应。
如果会带来暴风雨的话,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萧正起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萧正回过神,无奈的笑了笑,居然在这个时候神游了。看着近在咫尺,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张蕊。萧正无害的笑了笑。
一瞬间脑中浮现出各种张蕊被无惨的画面,或者可以出个本子叫【张蕊无惨】……
当然了,这只是萧正自身恶趣味的幻想而已。并不是不能实现,而是他现在塑造的形象是光明磊落知书达理的世家公子,若是做出这种放在那个世界都会为人不齿的事来,他还如何成就自己的霸业?
而其实萧正也不过是来和张蕊说最后的一番话而已。
不管之后的计划能否成功,让张辽授首。或者张辽根本就早已离开了马邑。不管哪一种可能,张蕊肯定不能放她离开的,萧正也不会留着一个想杀掉自己的女人在身边,所以只能杀掉。
“张蕊,我知道你恨我……”
没有回答,萧正只感觉到一道满含恨意的瞳光注视着自己。
“我忘记你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萧正笑了笑,很普通的笑的,稍微带点嘲意,不知道是对着张蕊还是自己,“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已,我不需要回答,只要能看到你的反应就已经满足了。”
“其实你知道吗?我不想有人死去,这一切原本都可以不用发生。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这就是一切的源。”
“这些都是我之后才了解到的。张忠假借我的命令将你掳来,然后在我冠礼那天,张辽一箭将我钉死在树上。等我醒来了解到这些,我乘着风雪就去向祖父求情。只是等我们赶到时,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张蕊在听到“张辽”二字时眼神明显有了些许变化,萧正看在眼里却不道破。
“我萧起方才所说句句真言,所有半句虚假让我不得好死。”
“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原谅我,毕竟让张家灭门的虽不是我萧起,却也是萧家,我萧起也是萧家之人,你恨我也没有错。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想让你知道我萧起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萧正猛然抓住了张蕊的肩,张蕊浑身一震,口中竟是发出了一丝低微的呻吟。而她看向萧起的眼神也渐渐缓和下来,然而仅仅是缓和下来而已。
萧正接着道:“这次我们成亲其实是一个圈套,目的是为了你弟弟张辽。为了诱他前来送死,之后不管成不成功祖父都会杀死你。”
张蕊眼神再次一变,片刻之后竟是看向萧正,虽然开不了口,但是萧正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从她的眸中看到了希望和渴求。
萧正和她四目相对,良久后还是扭过头不再和她对视,然后缓声道:“不行,这是祖父决定的,任何人都无法让他收回。”
看着张蕊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萧正又道:“我丹田被张辽一箭破碎了,现在只是一个凡人。我只能够在别人没有发现之前送你走,然后你有多远走多远,我会回去尽量帮你拖延时间……”
“公子,时候差不多了。”门外传来张忠的声音。
萧正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衣袍。看着张蕊无助的眼神,他将无力的她搂入怀中,在她耳旁说:“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如果有可能,我会尽全力让张辽安全离开。之后不论你们是隐姓埋名从此不再回马邑,还是卧薪尝胆想要杀我报仇我都不在乎。如果将来能够杀我,我希望是死在你手里。”说着竟不自主的泪湿了眼眶。
萧正转身离开,留下还没缓过神来的张蕊,她痴痴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在萧正关上门的那一霎,阳光洒进来让她下意识的遮住了眼睛,她没有听清楚他的回答,没有看到他的口型,但她相信,他是那样回答的。
“我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