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肖和章驰暑期旅行结束了。她给我带回了许多小礼物。有从海边带回的贝壳风铃,还有从泰山上带回来的石雕,有从小镇中带回的丝巾,还有从农庄里带回的花茶。她还送了我很大一盒亲手做的甜点。都是卡通的形象,很可爱。我把它们都摆在我的房间里,甜点也不舍得吃。现在彻底放下章驰了,很欣慰,没有失去萧肖这个朋友。
周六,邱石难得休息,我们带着金鑫去湘湖公园,带上野营的帐篷,和一些零食,坐在公园的绿地上,看风景,看人,聊天。接近正午,天气开始炎热,我们一起去湖里蹬鸭子船,弟弟每次和邱石在一起,玩的都很开心,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邱石。
晚上,金鑫吃了萧肖送来的甜点,不停的夸赞好吃。我看到一组不完整的卡通形象,又看到他那么喜欢,我就都叫他拿回学校去吃了。金鑫适应的很快,并没有出现我担心的问题,他对美容行业很感兴趣,甚至开始有想做造型师的理想。他和室友相处的很好,和同学相处的很融洽,交到了许多的朋友,我请他的好朋友吃过几次饭,也是想他们能多照看金鑫。母亲知道情况,也是很高兴,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宁下来。
我已经大四了,开学没多久就参加了一家外企的实习招聘会,很幸运,我成功了。实习经常需要加班,在工作提前完成的情况下,每周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我和邱石所有的相聚时间,就只有晚上。他总说,结婚以后,这么忙,就糟糕了。可我从未有过想和他结婚的念头。
大概三个星期后,金鑫打电话问,还能不能买到那甜点。他说甜点特别好吃,被他吃光了,现在非常想念甜点的味道。我打电话给萧肖,想请她教我做,她说最近演出比较多,时间比较赶,就先给我做两盒,等她空出时间再慢慢教我。我把两大盒甜点都拿给了弟弟。我实习的工作很多,我经常熬夜到凌晨1点多,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关注金鑫。国庆假期时,我去看过一次金鑫,他要我不要太担心,还像我介绍新学的美容新技法,还有了自己崇拜的老师。看到他那么充实和认真的生活,我替母亲和他死去的父亲,感到欣慰。
十月末,我的实习结束了,获得了优秀实习生的奖励,公司决定在11月中旬会和我签订三方协议,并给予书面保证书。我的工作就这样定下来了。没有像师姐说的那么可怕,也没有像萧肖说的那么容易。很多企业、许多单位和公司,都注重脚踏实地和真正的才学,当然,好的学历和突出的表现会为你赢得更多的机会,这是我最终总结到的求职经验。
毕业论文开题后,我的时间比较宽裕。我又开始四处******。金鑫在我这里拿走了4000,我的生活费变得有些拮据。为了还邱石攒下的那些钱,我是不能动,否则我永远都无法偿还欠邱石的债。萧肖介绍了一个杂志社拍摄写真的兼职,我穿着赞助商设计的新款内衣,披着一件短款的流苏下摆的皮衣,光脚站在雪地里,两个多小时。摄影师要还原最真实的场景,赞助商要突出内衣的设计理念,我还要配合躺进雪里。那天,我拿到了3000的酬劳,收工后我全部的钱打给了金鑫。金鑫的钱花的像流水一样,要钱也越来越频繁了。
两个星期后的周末,那天下了一场小雪。我躲在屋子里看余华的《活着》。“咣咣咣”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我想肯定是邱石回来了,匆忙打开门。金鑫满头大汗的出现在我的眼前。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油腻腻的,手用力的扶助门框,五官因紧张而有些颤抖。
“金鑫,怎么啦?”
“姐,借我点儿钱。”他走进屋。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躁躁还慌慌张张的?”
“没出什么事儿,就是没钱吃饭,想和姐借点儿钱。”他勉强的笑笑。
“妈刚给你打的钱,你都花光了?”
“妈给你打电话啦?”
“昨天刚打的,她说二叔打了3000给你。”
“哦。我把钱还债了。还完债就没有吃饭的钱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姐姐的。”
“一个学生,你干什么欠那么多债呀?”
“你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啊?”他很不耐烦,开始有些紧张,躁动不安,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
“我总要问问,你把钱花在哪里了吧?”
“姐,我求求你。我从来没和你要过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帮帮我行吗?”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的手湿漉漉的,颤抖着拉着我的胳膊。
“你怎么了?身体怎么这么虚?”我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他迅速的躲开了。
“姐,我没事儿。姐,你借给我点儿钱吧,我有了一定第一时间还给你。”
“金鑫,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儿。钱给你花没问题......”
“那就少废话。”他颤抖的更加的严重,眼神凶狠的看着我,不寒而栗。
“你用怎样的态度同我讲话?”我看着他的神态,越来越不安。
“姐,我错了。姐我求求你,你就借我1000,就1000.我有钱了很快就还给你。”他又满脸堆笑的说。
“你要钱真的是没有生活费了吗?”
“肯定!吃不上饭了,才来找姐的。我骗你干嘛!”
“那你欠的钱是怎么回事儿。你什么原因欠了那么多的钱?”
“你有完没完!”他大吼着,颤抖着,逼近我。
“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没办法借给你钱。”我控制紧张的情绪,用最平静的神态面对他。
“蒋天畅,你真够狠心的!他突然两只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逼近卧室的墙角:“难道,你忘记了,我爸是怎么死的吗?”他怒瞪着眼睛,眼球圆滚滚的,像要即将掉落出来。他的神态,让我再次想起了7岁男孩儿那双紧盯着我的眼睛。我的脖子好痛,呼吸越来越困难。“我掐死你,完事!”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急促。我想要放弃挣扎的时候,门开了。
邱石解下金鑫握紧我脖子的手,把他摔倒在地。
“你******不想活啦!”他低吼着,抱着瘫软在地的我。
“给我钱!求你们,给我钱!”他惊慌这,颤抖着,哀求着。邱石从钱包里取出一沓现金,摔在金鑫的脸上:“滚!”金鑫拿起钱,摔门而去。
邱石抱我上床,惊恐多过于伤心,我流着泪握着他的手。
“我弟弟......为了钱,想掐死我!”
“别难过了。”他温柔的帮我擦眼泪。
“他是怎么了?他......”我哭的更加的伤心,此时的伤心多过绝望。
“天畅,我不能瞒你。我刚刚看他的状态,他很可能是嗑药了。”邱石紧紧攥着我的手。
“嗑药?”
“吸毒。现在不确定到底是粉还是冰。”他温和的手,将我杂乱的刘海拨向面颊旁。听着他的话,我的头顶打了闷雷。绝望,超过了全部的伤悲与惊恐。
“怎么会?他怎么会接触到毒品?他还那么小......”我坐起来,拉着邱石的手,问。
“你不要着急,我一定会搞清楚的,一定会帮你的。他坚定的神情望着我,拉我入他的怀里。我放声大哭,他轻抚着我的脊背:“没事的,一定能帮他戒掉,一定可以。相信我,相信我......”在他重复的安慰声中,我看到一颗大树,在水中生长、壮大,我这棵浮萍慢慢的靠近,慢慢的有了依靠,不再恐慌。
从那天开始,金鑫的手机我再也打不通了。去职业院校的宿舍楼下等他,怎么都等不到他回来。邱石托朋友,在附近的网吧找到了他。他眼睛深陷着,苍白的脸,疲惫的消耗了生命赐予的青春气息。衣服的扣子交错的扣着,油腻腻的头发,站立着,蓬乱着,任风都无法更改它们坚定的方向。他佝偻着脊背站在我的面前,眼神茫然,并不看我,颓唐着,双手插入裤袋中,嘴里的口香糖嚼出很大的响动。
“吃饭了吗?”我看着他淡漠的脸,真不敢相信,这是曾经的金鑫。
“没呢。好几天没吃了。”他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一只,插在腰间。
“那我们去吃饭吧。”我独自带着他,进了一家湘菜馆,二楼很清静,我们选了靠窗的位子。他拿起菜单,毫不客气的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两个人吃饭,真的是太过浪费了。他确实饿坏了,菜刚上桌,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几天没吃饭了?”
“两天”
“为什么不去上课?”
“我要赚钱,我需要钱。”
“在网吧赚钱吗?”
“我在帮别人打游戏,打游戏是可以赚钱的。和你这种老年人,说了也不懂!服务员,来瓶啤酒!”他娴熟的吩咐着。服务员拿来啤酒,我没有阻止他。
“妈,没有再给你打钱吗?”
“没有。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要也没有,不如不要。”
“那去找我。”
“对呀。我准备如果再没办法赚到钱,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他大口的咀嚼着菜和饭,面无表情,呆滞着看看我。
“怎么染上的?”我紧张的攥着手,桌上的菜,我一口未吃。
“什么?”
“我说什么,你清楚!”
“......”他低下头,情绪慢慢的阴郁着,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雨,是海啸,或者是即将登陆的台风。
“多久了?”我的心脏缓慢的攀爬,从胸口缓慢的攀爬至喉咙处。心跳加速,狂乱的让我无法安静。
“你真让我恶心。”他微抬起头,像一匹失去同伴的荒野中饥饿的狼,望着远方的猎物。
“你要说清楚!”我望着眼前这头凶猛的野兽,我能感受到他恐怖的毛皮道具下,那颗胆怯又温暖的心。
“你的糕点里,有着大含量的冰。我吃了那么多,怎么会不上瘾?”他邪魅的笑,像是午夜的吸血鬼,拿着手中的一盏昏暗的灯,照在熟睡的少女的脸颊上,所露出的得意又阴森的笑。
糕点是萧肖送的,是萧肖送给我的。万剑寒冰,穿透胸膛,直击心脏。我紧抓着胸口的衣裳,从眼角滚落的热泪,无法治愈我内心的懊悔,无法止住我内心的疼痛。
“不!你相信我。”我哽咽着想去抓他的手,他甩了筷子缩回去。“糕点是萧肖送给我的。是萧肖给我吃的。那冰是给我准备的!可我却拿给你吃了,你误食了给我准备的冰。”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的泪水与悔恨浇灭了他眼中愤怒的火焰,他变得柔和冰冷。
“我是你亲姐姐,我怎么忍心害你!”我声泪俱下。“可我为什么,我为什么那么相信她?我为什么把她的东西拿给你......”我愤怒、痛恨又无限懊恼。
他只是沉默着,眼睛盯着满桌子的狼藉,呆滞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如同一具死尸。
“金鑫。我们去戒毒吧,好不好?”
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任凭我怎么叫他,他都坚定的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