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修的生气竺米自是明白原因,她一心想着楚尧奚的那枚发钗,却全然将他的关心忽视,对于自尊心和占有欲都极强他来说无疑是种打击,可面对男子的怒气,竺米却说不出道歉的话,不是因为她不觉得丝毫愧疚,事实上,从启程来往川国那刻起,她就觉得自己已欠了龙修一份情,只是若对眼前之人露出半点倾心之意,那么她的立场又成了什么?
已经抛离了那个思慕之人,她不想被说成是水性杨花。
“你现在后悔来这里?”
“不,没有。”
“没有?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皱眉紧盯竺米的反应,他表现的怒意显然这女子察觉出来,可是什么都不说,只如此静静回视他,这算什么?
抬手将发钗收回怀中,竺米认真回答,“龙修,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应该不是简单一句谢谢,那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也一定不想听对不起。冷宫前你说的话我都还记得,也也是我未及表明的错误,那我现在……”
“够了。”侧目斜视竺米,龙修很清楚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还不是时候,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定会让她忘却那个人,全心只在意他。“那个回答不准说。”带着又怕又愤恨的神情背转过身,龙修捏拳走到门口。
在竺米的眼里,他周身包裹的戾气仿佛都被刚刚闪过的哀伤覆盖,只是再看过去,人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感觉,好像他给予她的不是温柔。
“跟本王去一个地方。”
“哪里?宫外吗?”
“女人,问题太多会招人嫌恶。”
“是……遵命王爷。”
紧跟在龙修身后,竺米反倒有些庆幸他的恢复,也许他也察觉到了,只有保持这样的距离,彼此才能继续相处下去,只是竺米也知道,在龙修心里未曾放弃过拥有她的可能,所以他从未问过她的回答,只希望有朝一日得到的是自己满意的答案。
龙修要带竺米去的并非如她所想是出宫外,在皇宫里绕了许久,路过她住的花伽苑,道路由平坦变为斜坡,似乎是向着山上走的感觉,穿过一片松树林来到一处光滑而巨大的青冈石台,从龙修口中得知这地方叫做月溪台,是皇宫最高之处。每夜月光射在这里便会从青冈石的纹路上看到细线般的流水。
此时在台子边,竺米看到一个身着蓝紫色委地锦缎长裙的女子,她披着浅黄色纱衣披风,裙面绣着大朵紫鸯花,足登一双绣着百合的娟鞋,周边缝有柔软的狐皮绒毛,女子的装饰并不繁重却显得纤柔婉约,再加上此时她正缓缓跳着竺米看不懂的舞步,有种翩翩欲飞之感。
“她是谁?之前没见过。”
“哼,收起你的无知表情,过来。”嘲讽的哼笑竺米看傻的样子,龙修走上前叫住那女子。
“啊,可惜。你应该等她跳完,我还没欣赏够呢。”竺米露出失望之情悻悻的走过去,只见那女子听到她的话不禁掩嘴笑起来,“看来是平安无事了。”
“恩?”不理解女子说这话的意思,竺米奇怪的转回头看向龙修,男子这才给她解释道,“她是本王的皇姐,大皇女龙瑾,刚刚正是她派人告诉本王你被皇姐她们刁难的事。”
竺米这才明白龙修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御膳房,那么及时的替她解了围,还想说他什么时候改行当起跟踪狂了,原来是这样。“见过公主殿下,民女竺米刚刚多有失礼。”
女子掩嘴轻笑,向前扶起欠身行礼的竺米温柔道,“不必如此,你是龙修的人,我自当是要帮你的,再过几日父王下了婚旨,你我就该以姐妹相称了。”
婚旨?竺米讶异的转头看向龙修,难道她没答应他,他便想以强硬手段逼她下嫁?这和之前的交流完全不同啊,当时在国王面前也只说她是他带回来教厨的呀。“那个公主,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唔,唔……”话没说完,身旁男子却用力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竺米瞪着眼看向毫无表情的男子,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对她做了噤声的手势,才对龙瑾开口。
“皇姐,你不是有事找这女人。”
好不容易摆脱了对方的钳制,竺米正大口呼吸着,听到这话不觉来了精神,皇女找她几乎都是为难的事,这个大皇女不会也如此吧,不过看起来又不像,否则也不会告诉龙修来替她解围。
“这里天冷,咱们先下去再说吧。”
于是,随着龙瑾来到月溪台下最近的一处叫做菏园的庭院房间里,宫女端上来炸糖糕和蛋黄樱桃奶酥等糕点,三个人又品了一会儿雨花茶仍是没见对方开口找她何事,竺米对龙修使了眼色,对方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品茶,郁闷的她只得拿起一块奶酥吃起来。
“这个奶酥做的不好,不是温度低了就是时间短的关系,还有蛋黄和黄油没有完全融合就加入面粉了吧,搅拌的不是很均匀。”
听着竺米看似自言自语的话,龙瑾与龙修对视一眼,笑出声来,终于有了反应,“修,她的确如你所说这般呢,讲到料理就会特别专注,总算知道你喜欢她哪里了,因为这个才想跟尧奚抢的呀。”
“正如皇姐所知。”
竺米窘迫的看着二人,不知如何回应,倒是龙瑾继续开口,“不瞒妹妹,这奶酥是我做的,失败也是正常。”
“咦?公主做的吗?那就算很成功了。”
龙瑾低眸浅笑,对于竺米夸赞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覆盖一丝愁容,“其实,找妹妹来是听说了你以前的一些事迹,你是连尧奚都能治好,甚至还恋上你的料理,又是神厨的徒弟,所以这个忙还请妹妹一定要帮我。”
“呃……不知是什么忙用得到我?”
竺米这么一问,龙瑾反倒更娇羞起来,低头搅着手里的手帕,脸上带着浅浅红晕,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竺米恍然猜到什么试探性的问道,“莫非,公主是想抓住某个男人的胃?”
“哎?抓住胃?多么可怕的事,我没想那么血腥,妹妹误会了。”
“呃……不不,是公主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就像你说我一样,楚尧奚他喜欢我的料理,因为料理而产生感情,所以我在想你找我帮忙是不是也这么回事,想要哪个男人爱上你,所以先让他爱上你的菜。”
竺米原本只是猜测却没想到对方真的点了头,不禁有些既惊又喜,“那不知是哪家的王公贵族得了公主的亲睐甚至想要为他做菜呢?”
这么说时,龙瑾的面上便又覆盖起愁容,先是看了眼龙修,随即低头轻声答道,“说出来不怕妹妹笑话,其实我倾慕的那个人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而是城里的渔家公子。”
“啊,姓渔的平民啊。”竺米无意识的说了一个冷笑话,见眼前二人一点也不配合,只好干咳一声继续说道,“有何不妥吗?我听说川国的婚姻制度不受限制,你爱上渔家少年也没问题啊。”
“问题在于那个混蛋不喜欢皇姐。”
龙修冷冷的回答竺米的疑问,说话间还捏碎了茶托的边缘,吓的竺米忍不住咽了口水,这家伙是有多怨恨那个人,就好像是那人欠他一命似的,不过竺米也大概了解了情况。
原来是大皇女于两年前在城外虹六海边赏花灯,不慎落水被正打渔归来的叶氏男子所救对他一见倾心,然而对方却在她表露心意时拒绝了她。
很熟悉的八点档剧情,恩,不错。竺米心里暗自吐槽着,却也想到自己被楚尧奚拒绝时的情景,便对眼前的皇女有了一丝同情。自己至少还跟楚尧奚玩着藕断丝连的暧昧,而且楚尧奚也不是完全不喜欢她,可这大皇女却不同,对方是实实在在叫她不要来打扰他的生活。
“既然如此,干脆放弃吧,听你这么一说,那男子根本就不想跟你在一起嘛。”
“本王就说那贱民就该赐死才会有所反应。”
“呃……龙修你的办法更糟糕。”不去理会正在气头上的男子,竺米抓起龙瑾的手像是有了什么打算,“你说他给你提的要求是做出他喜欢的菜是吗?”
“正是,可我的厨艺依如妹妹刚刚所见,做的很不好,有时甚至连猫儿狗儿都不吃,御厨教了千百遍的东西却怎么也学不会。倒是尧奚去年来时夸赞过,可我也知道那只是安慰人的话。”
竺米干笑着回视龙瑾,楚尧奚会说的好吃,如果是现在还能相信,以前嘛……他都能把她加了整瓶辣椒醋和蒜蓉的炸茄盒夸赞好吃,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呃,这个,公主,你不能这样气馁,厨艺不是天生就成的,我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菜呀,而且,公主的这个奶酥已经很有成果了,所以你要有信心,既然我在这里,就一定让那个人说你做的菜好吃,交给我。”
“哼,果然,就知道你会答应,爱管闲事的女人。”
面对龙修的讽刺,竺米也只是吐着舌头表示不在意,拉起龙瑾的手站起身,“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找那个人。”
“咦?可是……可是他说我没做好之前不要去见他。”
龙瑾有些犹豫,自己厨艺上还未有所成有何颜面去见那人。然而竺米却否定她这种想法,“公主,这是错误的,好的料理师傅也不可能自己做什么客人都喜欢,只有了解了他的喜好,对症入菜才能博得他的好感,酒馆里不也都是进来先问客官想吃点什么吗?所以最初必须要深入了解敌情才行。”
“敌情……”
“没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可是兵家之法。”
“兵家?哪个兵家说过这种话?本王怎未听过?”是阳星那个人教她的吗?龙修正暗自猜测,听到竺米的回答险些喷了茶水。只听眼前的女人自信满满的回答着,“孙子的兵法没听说过?”回答完,她便觉得说漏了嘴,这里哪有什么孙子,孔子都不见得有。
“你有孙子?还是懂兵法的?你现在是返老还童吗?”龙修眉毛轻挑,嘴角有些抽搐,这女人胡诌的话还说的理直气壮。
“未来孙子托梦给我,怎样,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能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不就行了。”
“哼,最好是失败,那种男人不要也罢。”
见龙修对那叶氏仍有成见,竺米也只好选择沉默,拉着龙瑾的手便往外走,结果意料之中,那外冷内热的男子果然还是担心的跟了过来,不禁有些偷笑,他若永远都保持这种温柔态度,自己或许真会移情别恋也说不定。
抛去这种想法,马车很快便已经到达虹六海边,海面上三两家渔船仍在作业,冬季的寒风并未影响着,可还是让竺米忍不住想起一句古诗,她本不是热爱古诗词的人,只是这首诗外公带她去海边学习挑鱼时经常会念给她听,也便记在了心里,那时年纪小不懂其中意味,现在看来倒有些明白了。
“呵冻提篙手未苏,满船凉月雪模糊。画家不识渔家苦,好作寒江钓雪图。”恐怕那男子也是因了这种艰难辛苦的生活而拒绝了公主吧。
“妹妹的诗做的真好。”
“恩?那不是我的诗,嘛,先来找找那个叶黎安在哪里吧。”
“这时他应该在岸边整理渔网准备,在那边。”
顺着龙瑾的手指的地方,竺米看到一个青年忙碌的身影,眼里的干练认真是渔家人少有的,“他是不是习武之人啊?”跟阳星学的多了,竺米偶尔也会观察出这样的特点,忍不住侧头问着龙修,果然对方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点着头,“这个混蛋曾编入过守城军,本王还曾训练过他。”
“哦……原来如此。”竺米忽然觉得这两个人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兴致勃勃的跑过去喊着那人,“喂,叶黎安。”
叶黎安抬起头望向陌生的竺米有些不解,刚要开口问有何事,却见身后走过来的人不禁慌了神,“龙瑾……”猛然想到什么,男子又立刻板起脸冷声道,“公主殿下又来这里做什么?草民不是说过……”
“你说过只要她做出你喜欢吃的菜,你就接受她嘛,不用装了,明明刚刚那么惊喜的样子。”竺米自是把男子那一瞬的反应看在眼里嬉笑着调侃道,果然对方很快就红了脸,却故作不知的样子反问,“姑娘又是何人?”
“嘿嘿,我是爱神丘比特,厨神派我来射爱神之箭。”
竺米无厘头的话听得周围几人一头雾水,什么丘比特,什么爱神之箭的。她自是知道玩笑开太多也不好,轻咳一声观察了几眼船里的情况,暗自笑道,还真让她发现了突破点。
“龙修,叫下人把灶台什么的端过来吧。”
见竺米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龙修也不多问,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不一会儿,简易的灶台便搭在了海岸边,只见竺米拉过龙瑾指着船上的叶黎安说道,“今日就让你接受她。”
“妹妹,我不行……”龙瑾多少还有些犹豫,见到男子疑惑的神情更是慌乱,反倒是竺米一旁安慰着,“没有不行,我手把手教你,绝对让他心悦诚服。”
“你们要闹请到别的地方,草民马上就要出海……”
“你废话很多啊,我说,先拿条上好的帝王鲑过来,今日就让你尝尝不同口味的三文鱼。”
竺米这么一说,叶黎安愣了片刻,他都未说什么,眼前这女子就判断出他喜欢吃三文鱼,真是奇怪的女人,而自己竟也听话的挑出一条新鲜的处理好端了过去,心里甚至还有了小小的期待。
“公主,来吧,我教你做的就是香煎帝王鲑,保证你不会做差,首先先把三文鱼用盐和胡椒腌制,啊,盐别多放,然后我们来做饭,锅中放洋葱末炒香,对对,注意火候,别糊了,然后倒入米炒至透明。”竺米一边指点着龙瑾一边侧头看着有些焦虑的男子心里暗笑,“喂,你口轻还是口重?”
“口重。”
哈,果然嘛,在渔家干活多,补充的盐分也多,估计平日吃腌制的东西比较多吧,口重也算正常,“公主,接着倒入两匙白葡萄酒,分三次加入鱼汤,每次不用太多。不停搅拌至收汁加一小块黄油,差不多六成熟时就可以了。”
竺米依然手把手教着配鱼的米饭做法,余光还不忘瞥着那人的反应,看其眉眼渐渐舒展,便觉得这事果然可成。
“油锅转小火放鱼,皮朝下。将皮煎脆,可以翻过来煎另一面了。若是掌握不好熟度,只要看煎至鱼肉上下各产生粉红色。鱼肉即五成熟,取出静止一会儿就可到达七成熟。”
“好简单,我也能做好。”不敢相信自己手里的菜正冒着香气,龙瑾有些喜极而泣,虽然这在竺米看来本就很普通。还剩下一些调味的步骤,竺米依旧一点一点教着。未曾注意到龙修站在一旁凝视的神情带着何种意味。
而同一时刻轩瑞国正发生的重大改变也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