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泰三年,沧州郊外有座山,名曰枭山。枭山绵延数百里,奇珍异木数不胜数,茂盛的林间,时常会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吼叫声,伴着这叫声,各种异兽穿梭于山上。
这枭山倒是块人间宝地,可由于这周遭的瘴气,让那些妄想进入密林深处的人望只能住足而叹,因为进了这山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去的。
密林深处,树木参天,那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的连成一片,烈阳之下也只能透过一丝丝淡淡的光束。在这枝桠参差之间,阴凉舒适,时而有微风吹过,很适合夏日午睡,陶十三作为一个女子,此时的姿势可谓不雅。
她枕着交错的胳膊平卧在粗枝上,双腿交叉架在对面的树杈上,用绿油油的树叶挡住眼睛,躲清闲,打个瞌睡。瞧她相貌,眉宇间倒有着几分英气,一身紧凑的黑色劲装,衬着她那婀娜的身姿,还有那不堪一握的楚楚纤腰。
当然如果这样的惬意没有人来打扰的话,似乎就更加完美了,不巧的是一阵清脆的呼唤幽幽传来。
“这位姑娘,可否春宵一度啊?”一个十分魅惑的男子迎面而来,只见他青丝飞散,唇角微红,眼角带着一点泪痣。一袭蓝色的长袍,心口大开,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人间女子可有这个男子的半分美感,那便是人间绝色了。
十三轻笑,这个男狐狸要上她这个女鬼,真是笑话,自己什么时候如此有魅力了?十三把半眯着的双眼睁开,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抬眸看着眼前的男狐狸。
“你要跟我共度春宵?你不怕我吃了你?”十三调笑的问,瞬间人就已经站在男狐狸的面前,轻轻的抬起他的下巴,将自己的鼻尖凑过去,逼着他直视自己。
那蓝衣男子倒是有些羞涩起来,不曾在人间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他是因为感觉到这里有个强大的魂体,一时起了心,想吞下肚去,好提升一下自己的功力。一时间,蓝衣男子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姑娘。”低哑略带磁性的唤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想低头,但是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的下巴捏住,略微有些生疼,蓝衣男子,轻轻的皱起眉头,“嗯,轻些。”
“你不是要跟我共度春宵嘛?这点痛就受不了了?我可是喜欢点特别的!”十三说着挑了挑眉毛,男子警觉的抬起火红色的眼眸,眼神当中哪里还有羞怯之情,渐渐的露出恐惧之色。
“姑娘,姑娘,我……”蓝衣男子似乎已经感觉到十三的用意了,吞噬魂魄,帮助修炼,但是现在即将被吃的的是自己,此时害怕为时已晚。
“我,我怎么了?”十三有些好笑,这个男狐狸明明已经下过人间,看过繁华,却不知道何为弱肉强食,不禁有些同情起来。这个时候蓝衣男子的眼睛开始擎泪了,希望十三放过他,有所不知的是,十三修魂从不以吞噬这样的旁门左道为法门。
“放过我吧。”蓝衣男子喉咙有些干涩,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十三,十三轻轻的松开了手,背过身去。
“你走吧!本姑娘从来不吃骚狐狸。”听了这句话蓝衣男子飞似的逃离了这里,头也不回,十三说完这句话就继续躺回树上,静静的享受这个日落黄昏的晚风。
这个时候,却来了一个更难缠的人,脚步声伴随着一串悦耳的铃铛声。
“十三,十三……”一阵急促的脚步已经停在树下,来人是一个小男孩,一袭湖蓝,头顶一个包髻,手拿一串银铃摇啊摇啊,他一摇手中的铃铛,树上就传来一阵清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抬头看着树上已经醒来,却不愿下来的人。
“你还要在上面呆多久?”树下的小男孩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树上的人问。
“阿初……我看你日子过得甚是清闲,成日里尽顾着寻我了,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吗?小心你师傅把你装进震魂瓶里,给你松松骨。”十三嘴上不绕人的恐吓阿初,然后有些懒散的揭开眼睛上的树叶,伸个懒腰,从树上飘落,像一片坠落的秋叶。
十三整理一下黑色衣襟,她是爱极了玄黑色的,顺手扯了扯弄皱的下摆,慵懒的口吻,狭长的凤眸瞥了阿初手中的银铃,瞬间银铃就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她用手指轻轻的婆娑着,细细的感受它上面的花纹,一圈一圈的螺纹回旋上下,用的是阴线刻法,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十三抬起睡眸,有些锐利的看着他,薄唇轻启道,“看样子你喜欢这银铃喜欢的紧,倒是整日把玩起来了。”
阿初看着十三的嘴唇,传言唇薄的人都是薄情的人,说起话来也不免给人压迫之感,阿初触及到她的眼神,不禁缩了一下脖子。有些畏惧,但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格才让他能够在她身边呆这么久,才让十三能够接纳他。
“把铃铛还给我,”嘴犟的说,似乎很有气势,却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渐渐的变成了狗腿地讨好“十三~~~~~把铃铛还我!还我好不?”水汪汪的眼眸中,隐约有些许泪光。
“你说话若当真,只管说一次便成,可说了千百次,还是死性不改。”十三依旧懒洋洋的丢出一句话。
阿初圆咕噜嘟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就凑近十三身旁打转,嘴里念念有词“我……我……十三,好十三……”
十三一听,脑仁受不了了,别的不说,阿初的缠功可是一绝啊!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手里摇晃着银铃,余光所及这小子居然在偷笑,才缓过神来,她自己这一边走一边摇铃铛的孩子行为,更甚者,身上的铃铛附和着摇曳清脆,这个系命绳上的牵魂铃俨然成了个把玩的物件。
十三随手将铃铛往后一抛,乘着阿初接铃铛的空,身形一晃已是丈许开外,逃似的。但身后却传来阿初的调笑声,“十三,别走啊!这铃铛可是好玩啊!”
十三面对这个脸是孩儿脸,身是孩儿身的实际上已经老死百年有余的孤魂她愣是生不起气来,无奈的摇摇头,正打算离开回自己的洞里去,就被阿初扯住了衣袖。
“十三,等等,我师父说你的魂魄不全,他也算不出你的来历甚至生死,这个症结他已经束手无策了,你若想还魂,便照着信上说的做吧!”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镀金纸朱砂字——商州,玉寒子亲启,一看就知需要些本事才能使的东西。“喏,师父让你去找他师兄,且试上一试,也好帮你补全了魂魄,兴许就能找到你的肉身。可能你还没死。”
十三有些好笑,残魂一条,离体二十年,怎能不死,突然发现自己游荡在枭山已经二十年了,还记得自己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记得,只觉得一直轻飘飘的,游离着来到了这里,在枭山的某一洞府里也学了一招半式的保魂法子和阴阳之术,算算时日是该离开了,只求能补了魂魄早日投胎去。
“信,我收好了……你且回去吧……”十三有些伤感,说话间不免慌乱,将信折叠收入衣袖中,不去瞧他。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若一会儿师傅又要喊饿了,定是要责骂我的……”阿初嘟囔着抱怨着自己的不满,但是言语间不自觉的带上一种无奈。
“嗯……”不想理会那些,转身径自离开,应该不需要道别了吧!十三如此想着。
阿初捏着手里的牵魂铃,眼珠儿不停的滴溜,捂嘴偷笑,甚是得意。你这么拧巴不来跟我道别,那我就跟着你,总比跟着这个阴晴不定,明明不用吃饭,还整天让自己给他忙里忙外的师父强。
十三回到洞府内,看着住了二十年的石桌石椅,还有满架的古籍,说不留恋是假的。她收拾了一下行李,粗略的收了几件黑衣,拣了还未精读的古籍几本。她虽说是魂体也需要些衣物蔽体。
她有阿初师父的一口真气在,又自习了些身法,表面与常人无异,也有血有泪,人死有魂,但十三却容易魂飞魄散,只能在晚上需根据自己习得的古籍妙法来养精蓄锐,终究还是个残魂不是,与人还是大不一样的。
十三躺下,又起身,一伸手,墙上那通体火红的系命绳制成的火鳞鞭就落在了手心里,“火鳞,这两日,你甚是不安,是否想同我一起前去商州?”似时与亲近之人耳语。说也奇怪,只见这系命绳做成的鞭子轻轻点头,应答无错,恍然有生命一般。
“那便随我一同前往。”十三将火鳞鞭围在腰间,看样子这位老朋友是不放心她一人动身上路,有火鳞在这一路将太平许多。
翌日清晨,十三只身上路,一身黑衣,独身女子,白天走在路上甚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引来无数注视,世人皆以为谁家女儿新丧。十三行了这一路,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出来吧!”清清冷冷的三个字,已经显出十三的不悦。
“十三……好巧,你也在这里啊!还有火鳞……好久不见啊!”阿初打着哈哈,希望眼前的人不要真的动怒才好,否则遭殃的可就不是自己一人了!
十三挑眉,语调平和,“你师父可知晓?”
“知晓~~~~~不知晓也没折,我不都跟来了吗?这么远了,想追恐怕她要能睡醒过来再说!”把戏得逞的孩子摸样,想必玉妙子没讨到好处,正磨牙呢!十三终于了解为什么玉妙子要整日差遣他,让他不安生了!
“十三你走了这么远才停下,不就是为了让我继续跟着嘛!”嬉皮笑脸地后颜无耻的说,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十三不予理会,但心中一个计较,某些人不能给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