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爷张罗齐人马,马不停蹄赶到造假酒的厂子。
见到眼前的情景,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欧阳钊的担心都应验了。
赵敏启他们赶到这里,厂子刚开工。本想和他们先礼后兵,可人家根本就不给你“礼”的机会,一群彪悍的护院,上来就粗暴得赶他们离开。
易勇岁数大些,自然先是息事宁人,好歹得有个谈判的过程不是。一瘸一拐的走过去,话没说半句,就让人家直接搡了个跟头!
赵敏启再也忍不住了!真他妈的反天了!有理的当孙子,做缺德事的比爷爷还横!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不就是打架吗,谁怕谁!
一场恶战就这么开始了!赵敏启带的弟兄都不是吃素的,真动起手来那帮子护院才发现自己今天是遇到厉害主儿了。
不过还是应了强龙难敌地头蛇这句话,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地盘,打着打着,赵敏启一伙人就被他们引入了一个废旧的仓库,等他们觉察到可能是陷阱的时候,大门已经被紧紧的锁上了。
其实就在两帮人大打出手的时候,厂子的老板毛以诚已经知道了打上门的是什么人了。他心里太清楚如果一旦让赵敏启他们成了事,甚至全身而退,对他来讲意味着什么了!
土匪出身的毛以诚连眼睛都没眨,直接下令,都弄死,一个不留!
赵敏启他们并不知道,顾爷的人到的时候,关着他们的旧仓库外已经倒满了汽油,就等着天一黑点火了!
有顾爷坐镇,一切解决的顺理成章。欧阳钊远远的看着赵敏启和易勇囫囵个的从库房里出来,心吧嗒一下子就撂下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身子也顺势要倒。
还不是时候!欧阳钊用没伤的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重新提起那口气。他大步走到易勇和赵敏启的身边,完全不理会他们的惊讶、感激,他没有力气了,他要用最后的一点劲儿把正事办了。
他让顾爷把绑起来的毛以诚押到他开来的汽车上,由易勇负责跟车押送,然后又吩咐赵敏启把相关的证据立马装车运走,有多少带多少,别嫌麻烦。
此时天色已晚,没人看到欧阳钊被自己咬破流血的嘴唇,没人注意他已面无人色,也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大家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兴奋里。
所有的事都办停当了。易勇先押着毛以诚走了。
赵敏启快步走到准备离开的顾爷跟前,行大礼相谢。
“顾爷,多亏您仗义出手,我赵敏启感恩!我弟应承您的金条,明儿我亲自送到您府上!”
顾爷微微一笑。
“说到底是你命好!有这么肯为你拼命的弟兄护着,说明你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嘛也不用说了,以后杨柳青地界有事,言语!”
顾爷转身离开了。赵敏启回身看着个个一身狼狈却又喜笑颜开的伙计,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都是好样的!明儿一早去账房,每人20块大洋!”
伙计们开心的欢呼起来,纷纷说谢谢少掌柜!赵敏启被感染了,也忍不住开心地笑出来声。
正笑着,张玉江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钊儿呢?钊儿在哪儿了?”
赵敏启笑着拍了拍他。
“没看见呀,谁知道臭小子干嘛去了——我告诉你大江,你刚才没在旁边,没瞧见咱钊钊多霸气,一件事一件事安排得那叫一个利索,哈哈哈!”
张玉江一把扒拉开赵敏启的手,愤怒的喊道:
“你他妈的还乐!乐个屁啊!赶紧给我把钊儿找着!”
……
天完全黑了,偌大的厂区一片荒凉。赵敏启和张玉江带着伙计们点着火把,喊着欧阳钊的名字仔细的搜寻。
赵敏启的嗓子都喊劈了,就是没有人回答。
“……为了让顾爷能立马派人救你们,他把自己的小手指头切了!”
说这话的时候,张玉江的眼珠子都红了,赵敏启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这个傻子!这事除了他没人做得出来!刚才顾爷说自己兄弟肯拼命护自己的的时候,自己居然没想到顾爷说的兄弟是钊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赵敏启的心已被割的四分五裂。嘶哑的声音已带着哭腔。
钊钊!钊钊!你到底在哪儿!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哥哥怎么办!
痛苦、感伤缠绕着赵敏启,他快绝望了,也要崩溃了。
突然,前方有人大喊“这儿,这儿,是不是欧阳少爷——少掌柜的,找到了,欧阳少爷!是欧阳少爷!”
赵敏启疾步跑了过去。废旧仓库的门口。欧阳钊倚着残破的墙体,昏睡着。
七八只火把照着,亮如白昼。
赵敏启蹲下身子,轻轻推推他的肩膀:“钊钊,钊钊醒醒!醒醒!”
欧阳钊缓缓睁开眼睛,头脑不甚清明。赵敏启那张焦虑痛苦的脸让他更是迷惑。沉了大概几秒钟,他才想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火光映衬下的欧阳钊越发的憔悴不堪,双目散焦的迷茫让赵敏启无所适从。
“钊钊,钊钊!我是哥哥!你……”
欧阳钊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忍不住笑了。
“呵呵,你以为我傻了吗?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对不起啊,我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偷个懒,没想到就睡着了。是不是找了我好半天?都收拾利索了?要回家了是吗?”
欧阳钊边说边努力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像被一个无形的铁罩子扣住了,无法动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就连伸手去擦赵敏启脸上的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没事,真的。干嘛哭?别哭,多让人笑话啊!”
赵敏启哭得稀里哗啦的,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对面的那个人浑身沾满泥土,蜷缩在这肮脏的破墙边,双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双唇肿着,扣着厚厚的血痂,还有那只手,放在胸前的左手,胡乱裹着,满是血污。
这个人现在就是这样的一副狼狈相儿,难看得要命,居然还笑!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赵敏启真的太后悔了,因为自己的鲁莽草率,因为自己的无能,才让欧阳钊受到这么大的伤害!那一刻,他自责得简直想死!他几乎没有勇气再去看他!
站在一旁的张玉江着急了,上前一步,给了赵敏启一脚。
“你他妈的想干嘛呀!他都这样了,你还有空儿嚎!赶紧的吧!赶紧回家去医院!”
张玉江这一脚,算是让赵敏启缓过点儿味儿来。他胡乱在脸上划拉一把,哆嗦着去扶欧阳钊。
欧阳钊又叹了口气。
“哥,我实在是没劲儿了,站不起来了,你背我吧!”
赵敏启连忙蹲在欧阳钊的身前,可那一刻,欧阳钊真的连自己爬到他背上的能力都没有。
张玉江心也跟着揪起来了,急忙上前用力抱住欧阳钊,把他扶到赵敏启的背上。
“钊儿,坚持啊!咱这就启程。”
欧阳钊点点头。
“江哥,你受累照应一下咱需要拉回去的证据吧,我一这么着,我哥恐怕顾不上了别的了。”
张玉江连忙点头让他放心,催促着赵敏启赶紧背着欧阳钊上车。
缓过劲儿的赵敏启背着欧阳钊,一溜小跑地往院外赶,欧阳钊的头无力的搭在赵敏启的脖子上,好烫!
“哥,我肯定是又发烧了,一会儿上了车,估计就得迷糊了,要是说胡话什么的,你别害怕啊!没事的,我就是这体质。”
欧阳钊声音虚弱无力,但字字却如同重锤般用力敲打着赵敏启的心。
这个时候,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担心自己会害怕!赵敏启一步一步地走着,不敢张口回应,只是点头,用力的点了好几次。
赵敏启找了一辆最宽敞的马车,安置欧阳钊半躺在自己的身上。一路上欧阳钊一直在昏昏沉沉的,体温也在不断的攀升。
此时的赵敏启已经顾不上难过了,车厢里放了一坛子酒,他就一直用一条软巾蘸着酒,在欧阳钊的颈下、腋下轻轻的擦拭。开始还有些作用,可到了后来就完全不管事了。
抱着浑浑噩噩的欧阳钊,赵敏启开始絮絮叨叨的跟他说话,天南地北想起什么说什么,他把自己刚到日本时出的丑,闹的笑话一件一件都说了,他说这些事他原本不想告诉他的,他怕有损自己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他还说了去年回来相亲的事。至于为什么没相中,他说自己没跟欧阳钊说实话,其实不是学业紧张,他想等毕了业再考虑婚姻问题的理由,说白了,他就是嫌那个女的长得不好看!
说到这儿,赵敏启语调里有了几分委屈。
“就算我长得也没有那么好看,可也不算难看是不是?也不知道爹心里怎么想的,居然给我找了这么个丑丫头!别的不说,光是那张大饼子脸就把我给腻味死了!这件事以后,我可受打击了,难道我条件就那么差,在别人眼里就这样的闺女才跟我般配吗?”
欧阳钊迷迷糊糊的,可还是笑了。赵敏启轻轻弹了弹他脸。
“就知道你一定会幸灾乐祸!其实我总想,钊钊你要是个女的多好啊!那我立马把你娶了,谁也甭想跟我抢!谁也抢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