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繁华落尽。屋外漆黑一片,寒风卷起一层厚厚的沧桑,百里初雪望着跳跃的烛火,神情恍惚。
小桃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打破了这片宁静,近乎狂喜的欢呼道:"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百里初雪总算有了动静,瞬间变得容光焕发,动作利落而迅速的将衣服穿好,如风一般冲了出去。银巽,你丫的总算回来了!
银巽风尘仆仆的进了王府大门,便要往北苑的方向走来,玄武连忙跪下阻拦:"王爷,您身上还带着伤!"
"本王不碍事。"银巽越过玄武继续往前走去,漆黑的瞳孔里血丝密布,鬓发间有几缕凌乱的落在脸侧,紧紧的抿着嘴唇,似乎每走一步都在忍着疼痛。
"王爷,就算要见王妃,也先梳洗一番,您确定要这幅模样去见她?"玄真摸了摸鼻尖,望着有些狼狈的银巽。
银巽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角上有泥污,靴子上也是泞泥一片,还真是有些狼狈呢!
"回浩瀚阁。"银巽说完,率先离开。
他梳洗完毕,准备去北苑,清颜甚至来不及跟他说句话,就见他高大的身影往外走去,迎面遇到青杏哭着跑过来跪下,拉着他的衣角道:"王爷,你总算回来了, 救救小姐,救救小姐,她身上有好多黑藤蔓……"
银巽一惊,脚步一转,急促的往雅楼走去。
"若兰,你怎么了?"银巽直接踹开门风急火燎的往床边走来。
"走,走,你走啊,我不要见你!"李若兰一听到银巽的声音,连连往被子里缩去,将整个人都捂住。
银巽听着她细微的哭泣,心中恍若蒙了一层乌云,走上前将被子掀开,不料李若兰发狂般的扑打着,四处躲避着,不让银巽靠近,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床角,长发披散挡住了她娇俏的容颜,双手缩进衣袖里,低头呜咽道:"走,我不想见你,我不想见你……我不想让你见到我这副模样……算我求你了……"
听着她的哀求,又看着惊恐不安的模样,银巽只觉得有双手狠狠的捏着自己的心脏,猛地将她抱进怀里,安抚道:"若兰,不管你变成样,我银巽都要你!"
"你骗我,你骗我!"李若兰在他怀里颤抖着,哭得不能自已,抽噎道,"你不要我了,你早就不要我了!"
"若兰……"银巽将她抱得更紧,怜惜道,"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
"你有,你有!"李若兰猛地推开他,长袖捂脸哭泣,泪珠一滴滴的落在她雪白的内衫上,若破碎的珍珠。
银巽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仿佛看到了当年父王死后,自己的娘亲捂脸呜咽的模样,绝望而凄怆。他慢慢起身立在床边,静静的望着依旧蜷缩在角落低声哭泣的她,沉声道:"若兰,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扇雕刻着百花的门来回晃动着,屋子里空无一人。
李若兰慢慢抬起头,伸出自己布满黑色藤蔓的双臂,在烛光下细细的打量着,眼角犹带泪痕,嘴角却泛着极不和谐的冷笑,然后闭上眼假寐。
"玄真,请伍大夫过来。"银巽负手立雅楼花厅中央,玄真只看见他的背影,那么的傲立孤寂。
烛火跳跃,银巽仿佛要站成雕塑,一动不动的,背影的轮廓在烛火下清晰明朗,却透着几分冰冷和挣扎。
百里初雪怀着满心的欢喜跑到浩瀚阁,从清颜口中得知他在雅楼,略感不悦,又快速转向雅楼,那时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不顾一切的冲上前从后面紧紧抱着银巽,将脸伏在他背上,欢快道:"银巽,你总算回来了。这些天我好想你……"
银巽微微僵硬了身躯,慢慢的掰开她环在腰间的双手,转身紧紧的望着她,黑色的瞳孔如漩涡般,看得她心头一紧。
她脸上灿烂欢快的笑脸慢慢僵硬,双眼却无比的清澈,明亮,伸手想拉住他的手臂,却被他不动声色的躲开。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百里初雪压下心底的不安,再次扬起嘴角,双目含着期待和爱慕。
"王爷受伤了。"一直不曾说话的玄武,突然插了一句进来,却被银巽猛的瞪住,一挥长袖,睥着百里初雪冷声道:"你先回去。"
"银巽,你怎么会受伤呢?伤哪儿了?……"百里初雪还欲喋喋不休,不料银巽突然皱了皱眉,露出厌烦的目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滚!"
那厌烦的模样,那高傲的姿态,还有眼眸里的冰冷,百里初雪只觉得心口算酸到苦涩,他不在的这大半个月,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回想着他带来的温柔,那些鲜有的温柔。
一转眼,又回到最初,依旧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的死缠烂打,而他却始终冰冷无动于衷。
她假装看不见这些,继续笑得轻快,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先回去了。"她静静的望着他,见他没有半点反应,终于不再坚持,慢慢的转身离开。
银巽看着她失落的背影慢慢走出屋子,多想出声拦住,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立场开口,凤栖边境出了问题,他都只是让自己的心腹前去,而自己则带人去无印山采摘红珠草,他多怕回来晚了见到她的是她冰冷的尸体。
一路上的马不停蹄,躲过一波又一波的暗杀,他无数次的想着快点回来解了她身上的乌蛊,想看她活力四射的模样,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王妃好。"伍大夫笑呵呵的望着百里初雪,朝她行礼,眼里带着几分恭喜的意味继续道,"王爷竟然寻来了乌蛊的药引红珠草。"
百里初雪仿佛没有看到一样,脚步飘忽的行走着,听到伍大夫后半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地转天旋的,眼前只有一片灰暗,全身都冷得慌。
玄真不理解她的反应,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示意伍大夫进去。
伍大夫走进雅楼的时候,银巽刚好收回自己的视线,带着几分霸气和冰冷,从怀里掏出白玉镂空雕刻的锦盒,丢到桌上:"这是红珠草,本王要乌蛊的解药。"
银巽侧头望了一眼屋里,抿了抿唇,不自主的握紧了掌心。
伍大夫连忙上前,双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只见锦盒里面躺着一株浑身通红的草,在白玉盒的衬托下,红珠草的经脉纹路清晰可见,五片细长的叶片晶莹剔透,发出璀璨的光芒。
"请王爷稍等,草民这就去配解药!"耶律颜之前就寻来了解乌蛊所需的草药,唯独缺了这世间罕见的红珠草,此时解药齐全,伍大夫很是高兴,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锦盒。 "小桃,我想洗澡。"百里初雪平静的说着,伸手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的,总觉的身上又开始冒出一股清香,尽管很好闻,她却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小桃没有说话,利落的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百里初雪洗澡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着,可是今日小桃见她神色恍惚,心跳地很厉害,担忧她会出什么事,慢慢的关了门,守在门外。
水声哗啦啦的,百里初雪慢慢的将全身浸泡在水桶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黑色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爬上她的后背,那荆条的伤痕和那凸在皮肤表面的黑色藤蔓相互交错,看着无比的狰狞可怖。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屋里一点动静都没,小桃有些担忧的喊了两声:"王妃……"
百里初雪慢慢的转过头应了一声,那黑藤蔓竟然已经顺着她的脖子爬上了左半边的脸。
乌蛊提前发作了!
"呵呵……"百里初雪望着水面的倒影,看着自己左脸的狰狞,又缓缓的抬起左臂,目光迷离,难道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真没想到会是这种死法。
百里初雪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继续若无其事的洗着,心里却疼到了麻木。
又过了许久,屋子里总算有了动静,小桃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屋里百里初雪轻声道:"小桃,我累了。"
小桃知道她心情不好,轻手轻脚的进去收拾,而此时百里初雪早已经躲在被窝里,睁眼望着床帐顶。
第二日,小桃慌慌忙忙的冲进来:"王妃,王妃,那李若兰也中了乌蛊,王爷回来让人给她解了毒,那王妃你身上的乌蛊也一定很快就能解了。"
小桃的语气一会儿讨厌,一会又开心,等到回过神来时,只见百里初雪左半边脸在阳光下忽明忽暗的,相当阴森恐怖,丑陋不堪。
小桃放声尖叫起来,吓得跌倒在地,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我是不是很丑了?"百里初雪静静的抚摸着自己的左半边脸,那种声音平静到让人心颤,目光望向外面晴朗的天空。
小桃慢慢的接受了眼前百里初雪的模样,双眼里的泪水扑簌直落,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王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小桃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股死寂的气息,捂着嘴唇往外跑去:"我去求王爷,他肯定有办法解王妃身上的毒。"
百里初雪走神的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妃,奴婢伺候你梳洗。"默秋的声音打算了她的冥想,百里初雪突然露出嘲讽的眼神,讽刺道:"你昨日不是回了银巽身边,今日又来做什么?看我死没死?嗯?"
默秋平静的眸子出现几道裂痕,很快又收拾好,有礼而疏离、道:"王妃说笑了。"
"哈哈哈……"百里初雪突然轻仰头大笑起来,飞扬的发丝挡住了她左边的脸,露出还未被黑藤蔓蔓延的右半边脸,盯着默秋,道:"当初银巽将你送到我身边的时候,我还高兴了好久,毕竟你是他的大丫鬟。我还自以为他很重视我,不过是派你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的吧?我真不理解,我都已经在北苑禁足了,还有什么好监视的?"
"王妃,您多虑了。奴婢只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来照顾您,在这段时间照顾您,并无他意。"默秋语调平缓的解释着,望着她的目光,明朗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