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行一听,对这种大侠生活不禁神往,道:“老爷子,你这才是真正的大侠生活呢!以后遇到这种事,别忘了带上侄女啊!”
白茫笑道:“好孩子,我老人家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位热心肠的好孩子。咱们江湖人士,既不争名于朝,也不争利于市,凭着咱们的微薄之力,尽量减少百姓的痛苦,这一辈子才真正不枉了。”
几人不由对老爷子肃然起敬。六猴道:“师傅,你老人家这才真正是江湖大侠的风范,做你的徒弟真实万分光彩!”
几人说着啦着,竟未觉疲倦。
路上,遇到的蒙古骑兵逐渐多了起来。白茫会说蒙古话,不知与骑兵说了些什么,每次都安然通过。
独孤行忍不住问道:“老爷子,你都给他们说了些什么啊?”
白茫道:“我跟他们说的是蒙古话,说我是他们王爷的好友,这便放过了。”
傍晚时,几人来到了东胜卫。只见东胜卫是土城土堡。守门军士见他们的穿戴是汉人打扮,着实盘问了一番。白茫则以流利的蒙古话相答。
忽听门楼上一人用流利的汉语叫道:“白老爷子,是你吗?”
几人抬头一看,竟也是一位锦帽貂裘的少年,正探着身子朝下望着。
白茫道:“丹儿,你果真在此啊,这可真是太好了!”只这一声“丹儿”,便知白老爷子与其关系实非泛泛。
那位叫“丹儿”的少年将身子缩了回去。白茫道:“这便是我与你们说起的乌兰王子。”
片刻工夫,乌兰丹便从门楼上跑了下来,展开双臂抱着白老爷子,道:“老爷子,你这一走,就快一年了,把小侄给忘了吧?”
白茫道:“丹儿,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乌兰丹松开手,打量着子玉几人。
白茫指着几人道:“这位你得叫张大哥,双名健儿。这位姓傅,人称六猴,你便叫他猴哥好了。这位是文公子,双名子玉。这位是……”
“我叫独孤行。”独孤行怕白茫说她是个女孩子,便抢着说了。
乌兰丹向众人一一致意,见健儿威风凛凛,便如铁塔一般,六猴筋骨俱健,神清气朗,倒也罢了。子玉和独孤行却是俊美异常,直如玉树临风。乌兰丹不禁有点自惭形秽。
好在蒙古人豪爽好客,只听乌兰丹道:“大伙想必也都累了,赶快到舍下歇歇,晚上我请你们吃烤全羊,喝马奶子!”
独孤行心想,马奶有什么好喝。
几人进了城,只见街道两边,院墙矮短,只在人的腰腹之间,以黄土夯成。每个院落都十分阔大。房屋很少,多是帐篷。远远看见镇子中央一顶帐篷十分宽阔高大,篷面饰有彩色。
白茫道:“那便是丹儿的住处了。”
几人进了帐篷,果见陈设华贵异常,用具多为中原式样。
独孤行道:“乌兰王子好雅兴!不知道的,进了这帐篷,还以为是到了中原了呢!”
乌兰丹道:“小弟一向仰慕中原文化,又跟着白老爷子学了几年,对中原文化更是向往。倒让独孤兄见笑了。”
独孤行道:“乌兰王子没到过中原吗?”
乌兰丹道:“那还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曾随父王到过北京城,去朝见弘治皇上。许多事情都模模糊糊记不清楚了,只是直到现在,还觉天朝大国,富丽堂皇,无与伦比。”
独孤行笑道:“等没有事情的时候,我请你去北京城,痛痛快快玩上一回。”
乌兰丹见独孤行这一笑,真是美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笑容,一时间竟看呆了,心想,这独孤公子若是个女儿家,总要设法将她娶了过来。
子玉见状,知道乌兰王子爱上了独孤行的美貌,想起自己当初对独孤行一见倾心,也是这种情景,也不以为意,只是想,不知我这个哥今后如何摆脱乌兰王子的情丝呢!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乌兰丹吩咐下人在院中架起火来,烤上一只全羊。
几人走到院中,围坐在火堆旁。下人给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盘盐。
乌兰丹道:“这里不比天朝上国,饮食甚是粗劣。”
独孤行笑道:“到时候,我请你尝遍北京城的美味佳肴。”
乌兰丹一听,不禁神往,道:“独孤公子不是说着玩的吧?”
“那当然。但是你得去才能吃到。”
说着话,下人拿出来十几只皮囊,给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只。
独孤行道:“这是什么?”
乌兰丹道:“这便是我要请你们喝的马奶子!”
子玉拿起皮囊,揭开盖子,喝了一口,只觉微膻微酸,有酒气,芳香浓郁,却不如中原白酒之猛烈。
几人都瞧着子玉的表情,独孤行更是两眼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望着子玉。
乌兰丹笑吟吟地道:“味道如何?”
子玉道:“这应当是酒,而不是奶。难道是用奶酿成的吗?这倒奇了。”
白茫道:“玉儿真是聪明,这正是用马奶酿成的酒!”
子玉道:“不知如何制法?”
白茫道:“这马奶子制法甚是简单,将马奶装入皮囊,反复搅动,几天之后,待略有酸味时即成。亦可久存,三年以上最佳。”说着,自己也喝了一口,道:“丹儿,你这马奶子也有五六个年头了吧?”
乌兰丹道:“老爷子真是神了,这酒存了将近六年了。”
也不知是走得渴了,还是真好喝,健儿竟一气喝了两皮囊。
乌兰丹道:“张大哥果真英雄,在我们这里,能喝酒的男儿,最受人尊敬。大伙放开量喝,听白老爷子说过,你们的孔圣人说‘酒无量’。这种酒,我这里多的是。”又问白茫道:“老爷子这回来,该多住些日子了吧?”
白茫道:“住不得,明日便要返回去了。”
“怎么这么仓促?”
白茫将正德要打蒙古的事说了,道:“我们此次来,就是想让咱们蒙古兄弟做些准备,尽量不要打仗。咱们这位皇上呢,生性好武好动,没事也要生出点事来。我们几个商量好了,今晚住一宿,明日便回,想着法子让皇上去打乱兵。这乱兵对两边的百姓都是为祸百端,不除不行了。”
乌兰丹道:“老爷子放心,若是皇上真的要来,我就退避三舍,总之,不让百姓遭殃就是了。那乱兵的头王林还真派人来找过我,被我顶了回去。”
白茫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那皇上来到草原,找不到你们的人,总不会赖着不走,咱这位皇上就是想打打仗,过过瘾。塞外三卫那是永乐帝送给你们的,皇上总不会再要了回去。我们来时得知,皇上并没有侵占草原的意思。那乱兵就不同了,他们是来抢财物,抢妇女的,我们就不能退避三舍,总要设法消灭了他们。”
“这个没有问题,老爷子。说道剿灭乱兵,我族上下,人人同仇敌忾。”
独孤行心想,这位王子年纪轻轻,便如此明白事理,皇上哥哥为什么偏要滋事生非呢?回去之后,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来打蒙古人。
只听白茫道:“要说到族,汉人和蒙古人却是有着很深的血缘关系。”
“很深的血缘关系?”子玉、独孤行和乌兰丹都疑惑地望着白茫。
白茫“咕嘟”喝了一大口马奶子,道:“史书上记载,夏朝的最后一个王叫做夏桀,夏桀有一个儿子叫獯鬻。商汤逐夏桀,獯鬻及其族人避居北野,就是自此往北这一大片地方。由于交通不便,加之农牧有别,千年以降,汉人和蒙古人的风俗习惯便有了很大的差异。
“獯鬻的上古之音,也可以念做猃狁,也可以念做匈奴。所以殷朝时称獯鬻,周朝时称猃狁,秦汉时则称匈奴。所以,匈奴人实为夏后之苗裔,这獯鬻便是匈奴的始祖。咱们汉人自称炎黄子孙,其实蒙古人又何尝不是炎黄子孙?”
乌兰丹道:“老爷子,你说蒙古人也是炎黄子孙?”
白茫道:“是啊!”
独孤行道:“夏与黄帝有关系吗?”
“那当然。你们知道,汉朝有个司马迁,他写了一部通天巨著,叫做《史记》,据司马迁介绍,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颛顼生鲧,鲧生禹。这个禹,就是千年流传不衰的治水的大禹。这大禹是黄帝的玄孙,獯鬻又是禹的后人,这匈奴当然就是黄帝的苗裔了。”
独孤行道:“那与蒙古有何关系?”
白茫道:“周朝直到春秋战国,匈奴人和内地人还算相安无事。到了汉朝初年,匈奴出了一位英雄人物,便是冒顿单于。他统一了匈奴各部,匈奴势力强大起来,便向南侵汉。双方于是开始了长达一二百年的残酷的征战攻伐。匈奴侵汉,固然给汉人百姓造成了灾难,而汉人对匈奴的征讨,也使匈奴的百姓民不聊生。当时匈奴百姓中流传着一首歌谣,丹儿,会唱吗?”
乌兰丹于是用汉语唱了起来:“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百姓无颜色。”唱罢,又用蒙古语唱了一遍。
乌兰丹唱时,一名下人拉起了马头琴。歌声凄切,琴声呜咽,荡气回肠,令人心酸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