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头上蒙着红布,坐在炕沿上一动不动,也没回答子玉的说话。
这时,一名妇人端了饭进来,说道:“姑爷,你们小两口在这屋里用点饭,你可能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早该饿了。”
妇人放下饭菜,点上油灯,说道:“姑爷,你不能老是让咱们丫头蒙着这块红布,你得把它挑下来。”说着,递给子玉一把木尺。
子玉没法,只得上前,说道:“姑娘,小可这可要唐突了。”说着,将姑娘头上的红布挑了下来。
只见这位姑娘相貌端庄,明眸丹唇,粉面桃腮。子玉不敢细看,望了望床上,撒满了花生、瓜子、红枣之类。那是当地风俗,取早生贵子之意。
子玉这时已没有心思吃饭,将送进来的汤水喝了几口,说道:“姑娘,你也吃点东西。”
“我不饿。”声音小到几乎不能听见。
众人吃饱喝足,进到新房,说笑一阵,也渐渐散去。庄户人家里没有高凳椅子,能坐的地方除了床沿,就是矮凳。床沿上坐着新娘子,子玉只好找了一张矮凳,在屋角坐了下来。
这时,吴老汉走到新房门前,敲了几下,说道:“相公,你们这样不行,得上床,不然,这事还是不成。”
子玉道:“老丈,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帮到底。”
这时,就听到有几人的脚步声走过来。一人走到院门口,问道:“吴老汉,你家小丫的事怎样啦?”
“几位大人来得正好,我那女婿一听说咱们这边的事,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了。这不,喜事刚刚办完,儿女们已经入睡了。几位大人喝几杯喜酒吧。”
“老吴,你可别耍花样,那可是欺君之罪,弄不好要满门抄斩的!”
“那是,那是,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皇上哪!”
“我得看看是真是假。”这人说话的工夫已走到房门口。
“老吴,你先进去,把灯掌上了。”
“是是。”吴老汉说着走进屋来,点着了灯,看两人都已躺在床上,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大人,请看,请看。”
子玉从被窝里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说道:“爹,黑更半夜干什么?”
“县上的大人给你们道喜来了。”
子玉见是三名衙役打扮的人,连忙坐了起来,惶恐地说道:“对不起大人,小人失礼,大人莫怪。”
那为首的衙役道:“好,好,老吴,你还真有福气哪!从哪拣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婿?”
“哪是拣来的?那是半年头里就定下的,原打算明年一开春就把喜事给他们办了,现在碰上了这么档子事,也只好马马虎虎啦!”
“算了吧,老吴,这事就这么办了也好,我们也好向上边交差。否则,上边说我们一个‘办事不力’,轻则撅了饭碗子,重则充军流放。好了,老吴,我们也不打搅你了,两坛喜酒是少不了的。”
“那是,那是,我早就给大人预备好了。”老吴望了子玉一眼,跟着衙役们走出房去。
子玉心想,这几名衙役却不张牙舞爪,反倒满有人情味,比茅山老道叫人觉着亲切多了。
子玉想着,衙役们走后,吴老汉还会到这屋里来,便穿衣下了床。
哪知吴老汉送走衙役后竟一声不吭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子玉顿时明白,这老汉是要假戏真做了,于是对吴小丫说道:“姑娘,这事就这么了啦,我该走了。”
“我就那么讨厌?”
“不,姑娘,咱们素不相识,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我长的难看?”
“不,姑娘是人中龙凤。”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你……你……已经有老婆了吗?”
“唉,想我孑身一人,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何以为家?”
“既是如此,此处不可成为家吗?”
“不,姑娘,我尚有许多事情要做,家对我来说,将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听相公的谈吐,似有满腹才学,终不是久居白屋之人。”
子玉听到这里,隐隐感觉,眼前这位姑娘绝非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孩儿,但,不能再说下去了,他得赶快走。于是说道:“姑娘,听说县的大牢里关了一百多名少女?”
“相公怎么关心起这事来了?难道你要劫牢不成? ”
“我想让这些少女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就凭你?”
“事在人为。”
“你知道县大牢回门朝哪?”
“不知道。”
“盲人瞎马,如何救人?”
“姑娘有何好法?”
“我与你一起去不就得了?”
“姑娘万万不可,你和令尊生于斯,长于斯,绝不能犯险。”
“我们是十年前从外地来的。”
“不说这些了,姑娘安歇吧。”子玉说着,背上行囊,拉开房门又随手带上,霎时消失在黑暗之中。
县城不大,子玉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县衙。子玉停在斜对着县衙的一条街的拐角处,黑暗中隐约可见县衙大门紧闭。时间已过子时,街上并无往来巡逻的兵丁。但牢房在何处呢?
子玉决定进了县衙再说。白天在茅山上见的那伙人不知去了何处,听那太虚老道的口气,似乎这伙人的武功不弱,这可得谨慎了,不要救人不成反将事情闹大了。可这一百多名少女的命运,不能眼看着不救。
正踌躇间,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子玉转脸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娇瘦的身影朝自己这边迅速奔来,来到子玉面前约有一丈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只听那黑影轻声说道:“相公,是我。”
子玉不禁又惊又喜:“小丫!”看来小丫姑娘的武功颇也不弱,她是当地人,自然知道牢房的所在。
果然,就听小丫说道:“相公要找牢房,请随我来!”说着,纵身跃过子玉身边,朝县衙西边一个巷子奔去。子玉立刻紧紧跟上。
进了巷口约有十来丈远,小丫停了下来,说道:“相公,这里是西牢房,共是五间,绕过去是北牢房,共是十间。只是这些女孩在哪几间,却不知道了。”
子玉摸了摸西牢房的墙壁,竟是一带土墙。子玉立刻有了主意,问小丫道:“你带的什么兵器?”
“剑!”一名猎人,带的武器不是弓或叉,却是剑!
“借我一用。”
小丫递过剑来。子玉闻到小丫身上散发的热气,心中不由一阵荡漾。
子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剑在土墙上划了一个径长两尺多的圆圈,剑身一下子就深入进去半尺。此时,倒是小丫又惊又喜:眼前这位相公果真是位武林高手!
子玉又划了一圈,剑身又深入半尺。接着,子玉又划了一圈,这次剑身深入不多,子玉未敢再用内力,因为他不知道土墙究竟有多厚,怕一不小心伤了里面的人。
小丫见状道:“相公不必担心,咱们这里,民房的土墙,一般都是一尺半厚,牢房大概会更厚一些。”
子玉闻言,运起内功又划了一圈,这次剑身深入了三寸,足见子玉仍然是小心翼翼。
子玉将剑身抽了出来,又插进去慢慢向里刺。突觉一轻,墙被穿透了!
子玉这时松了一口气,知道了墙的厚度便好办了。这次子玉大胆运功将剑在墙内划了两圈,抽出剑来,交给小丫。然后将两手插进用剑划出的墙缝之中,慢慢地,慢慢地,将一块径长近三尺,厚近两尺的大土疙瘩,从墙里陶了出来,墙上顿时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子玉朝土洞里瞅了瞅,屋内黑沉沉一片,不时传来轻微的鼾声。
子玉道:“小丫,你先进去瞧瞧。”
小丫从墙洞中钻了进去,好在洞径甚大,钻进去毫不费力。接着,小丫便探出头来说道:“相公,全是女孩儿,有二十来人。”
子玉道:“好,等我进去再说。”子玉进到牢房中,看到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这些妙龄少女们,正是活泼可爱充满憧憬的年华,也正是被人疼被人爱的年华,却被狗官府这般作践!”
子玉凝神看清了,牢房的前壁是一排一人多高胳膊粗的木柱,木柱外面是由南到北的一条甬道,却未见到一个狱卒的人影。
小丫道:“要不要叫醒她们?”
“可以,一个一个地叫,让她们不要惊慌,从墙洞出去。”
小丫便去叫醒人。子玉此时已经拗断了几根木柱,进出甚是方便。
将人叫醒容易,人在牢房,本来就不容易熟睡,尤其是这些从不知牢狱之苦为何物的少女们。但要使她们迅速明白是怎么回事却颇废一番口舌,要她们不惊慌失措可就更不容易了。幸好在子玉和小丫进来时,便有几人已经醒来,明白是有人救她们来了,也便跟着叫醒人解释一番。
只听小丫道:“你们出去后,在城里有地方住的就赶快回家,住在城外的,先到城隍庙躲一躲,等天亮再出城。”
等这间牢房的少女们依次出去之后,子玉和小丫又如法炮制。幸好这一百多名少女全关在西边的五间牢房中,省却了许多麻烦。
前后一共花了一个多时辰,这一百多名少女全部出了牢房。人去房空。子玉和小丫最后从墙洞出来。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子玉想道:“长夜漫漫,有多少可爱的生命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又有多少可爱的生命在这无边的黑暗中遭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的煎熬?”他忽然感到一阵孤独,情不自禁地握住小丫的手,道:“咱们走吧。”
小丫感到身上象有一股热流通过,身不由己地跟着子玉向前走。
软玉在握,子玉心中也是一阵迷惘。小丫不仅武功高强,难能可贵的是肝胆侠义,不畏艰险,又处事果断干练,你看她救少女们出去时的吩咐,思虑周详,有条不紊。唉!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沦落到社会最低层?沦落到为躲避“选美”而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丈夫的地步?何时能够从天伸出拿云手,来救天罗地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