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凌天的一声暴喝,九名黑衣蒙面人围着子玉奔跑游走起来。只见这九人,每人两柄一尺多长的黑黝黝的鱼叉,月光下看得甚不分明,便多了几分阴森之气。九人窜高伏低,此起彼伏,果如游龙一般。围着子玉的圈子,时大时小,时宽时窄,也如一个首尾相衔的游龙。十八柄鱼叉长短一致,锋刃向内,连成一片,随着九人的窜跳,也是此起彼伏。因叉身黝黑,由阵中望去,竟似起伏飘动着一圈阴森的黑气。被围阵中之人,若是高跃,高处鱼叉便迎头而击,若是低伏,低处又有鱼叉贴地而扫,上中下三路被封得风雨不透。若是前仆,前叉不动,后叉紧随,若是后纵,后叉不动,前叉紧逼,前后左右亦是滴水不漏。比起闪电剑阵来,更是无隙可寻。
蓝凤见此阵如此灵动阴森,比闪电剑阵凶险了十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想,必要时也只好亮明身份了,量他们还不敢对宁王爷造反。
赵萍见游龙阵绝非闪电剑阵可比,自是焦急万分,心想,子玉哥若是有凶险,拼个鱼死网破也得拼了,为了……为了……便死在这山寺之中罢了。
紫衣秀士心中矛盾重重,想到子玉一个外人,却为自家之事,千里奔波,几次救险,多次被误解,却仍对自己和小妹真诚相待。尤其是这几日,与子玉共赴赣南,更对子玉生出了真诚友情。如果子玉遭遇凶险,自己拼了性命不要紧,可是如何不让小妹犯险,实在是个挠头之事。心下颇是犹疑不决。
白云则想,这位温公子为人彬彬有礼,谦虚冲和,待会儿我先制住了这个独眼龙再说。
云外早是主意已定,反而气定神闲地望着场中的情景。
子玉见状,心想,我若是撒下一把牛毛神针,运起黄庭功中的罡气缠身,冲天而起,走出你这个阵却是易如反掌,但阵并未被破,不显手段高明。决定先试试破了此阵,若是不成,再走出不迟,反正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游龙阵的圈子越缩越小,子玉已经感到了从十八柄鱼叉上传过来的寒气。
主意既定,只见子玉做了一个向上腾跃的姿势,立即有数柄鱼叉从高处挟着劲风封住了上窜之路。子玉已料到这种局面,立即落脚,踩在一柄正游到低谷的鱼叉柄上,接着便如踩楼梯一般,踩着不断游走的鱼叉铺成的台阶,也飞快地游走起来。
这一下,子玉真正立于了不败之地。如果鱼叉主动袭他,只能是自乱阵脚。只见游龙阵的圈中蓝影飘动,一圈,两圈,三圈,只听“咣啷”一声,一柄鱼叉终于禁不住子玉踩下的千钧力道,落到地上。但游龙阵并未因此稍滞,其余十七柄鱼叉继续此起彼伏地游走。
子玉见状,当即由叉柄跃到一名叉手的头上,踩着叉手的头游走起来,每踩下一脚,都恰好踩在叉手的百会穴上,致使叉手们力道顿失,一个个颓然倒地。
一个看上去无比诡谲凶险的游龙阵,竟被看上去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凌天惊恐地看着倒地的叉手,见自己苦心经营十几年,一向无敌的游龙阵,竟被一名年青书生轻描淡写地打得落花流水。
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本来正在想着胜了之后,就大方一回,就不取这个年青小子的性命了,但必须要眼前这伙人软言相求。美梦在刹那间破灭了。他瞪着一只独眼,恶毒地盯着子玉,指着子玉道:“你……你……”又气又急,又羞又恼,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子玉则是好整以暇,犹如玉树临风。凌天不禁恼羞成怒,两柄鱼叉如电飞出,直取子玉的脑门和咽喉。子玉略一侧身,右手伸出,自上而下,将两柄鱼叉抓在手里。
“杀了他!”蓝凤叫道。
“杀了他!”赵萍叫道。
白云望了望云外,云外摇摇头。
子玉也摇摇头,微笑着望着已成待宰羔羊的凌天,极其和善地说道:“凌前辈不必懊恼,这游龙阵的确威力很大,只是尚有一些缺陷。如有可能,将来晚辈与前辈切磋切磋,将缺陷弥补了如何?”
凌天一言不发,那只独眼阴沉地扫了众人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纵身上房而去。
九名叉手已无力纵身上房,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小沙弥,垂头丧气地走出山门。
茶桌旁的诸人似乎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温施主年纪轻轻,胆大心细,武功高强倒在其次,单这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胸怀,就深得我佛要旨。施主好自为之,前途无量。阿弥陀佛!”
次日,四人辞别云外和白云下山。
到了山下,蓝凤道:“咱们现在是在赣江东岸,我建议你们分作两路。温公子便走西岸,那边地形复杂,常有山贼出没。”说话时,笑吟吟地望了子玉一眼。
“如此甚好。分作两路,可以多了解一些情况。那郡主你呢?”
赵萍立即留心蓝凤会说什么。只听蓝凤道:“我的任务就是陪赵姑娘找到你们。现在既然找到了,我自然是回府喽!”说话时笑吟吟地望了赵萍一眼。
紫衣秀士道:“既然郡主如此安排,在下从命便了。小妹,你有什么意见?”
赵萍本来想说:“我不同意分作两路。”待听蓝凤要回府,略觉放心,不情愿地说道:“那……那就依你们好了。”
四人来到码头。
子玉道:“沈大哥和萍儿妹到了赣州,径去王大人府上好了。你们是宁王的使者,他还不敢慢待。”
“子玉哥,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到王大人处与你们会合。”
子玉要了一条小船过江而去。
蓝凤则候了一条客船,近午方起锚开船。赵萍直望到蓝凤乘坐的客船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随紫衣秀士向南而行。
子玉沿着赣江西岸慢慢向南行来。只见沿途风光旖旎,杜鹃花、油茶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枫叶似火,丹桂飘香,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充满了沁人心脾的芳香。能在深秋季节,欣赏到如此美景,子玉甚感惬意,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似乎已经是非常非常遥远的过去。
行到傍晚时分,子玉见山坡上有座山神庙,便走了过去。
只见庙门两边写着一副颇为别致的对联:“我若有灵,也不至灰土处处堆,筋骨块块落;汝休妄想,须知道勤俭般般有,懒惰件件无。”
庙只一间,一座没有门扇的小山门,已是蛛网飘絮,足见尘封已久。
庙内漆黑一团。子玉打亮了火折,点着随身携带的蜡烛,见屋内到处是蛛网灰尘,一座山神塑像,多处泥巴脱落。塑像前有一张石砌的供桌,亦是积尘盈指。看来是许久没有香火了。子玉哑然失笑:“这位山神说实话,说得连香火也没有了。”
子玉想,今晚便在此处安歇了,走到庙外,薅了几把山草,掸去蛛网和桌上的积尘。烛光下,子玉忽然发现桌面上刻着三个大字:“致良知。”
子玉想:“这王学在这一带影响非同小可,连这破旧的山神庙中都有人替他宣传。”他收起蜡烛,躺了下来,想着,自己正躺在“致良知”三个大字上,不知能否钻到自己体内,让自己也致致良知,也不知王大人如何在这一带致良知。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上弦月高挂天空,庙门外是一片凄清朦胧。
子玉正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和见过的一个个的人,忽听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子玉翻身跃下供桌,探头出去,见是十几名官兵,打着几只火把,朝这边走来。
只听一人道:“妈的,刚才明明见一个穿杏黄衫子的朝这边跑来,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另一人道:“看那身段,倒象是个女子,哈哈,果真捉到了,咱爷们今夜可有荤开了。”
又听一人道:“你这话要是被王大人听到了,非把你严办不可。”
原先那人道:“嗨嗨,老弟你是刚来,有所不知,只要能捉住山贼,怎么摆乎,王大人才不管哪!上回拿住那姓詹的山贼,男女老少,两千余人,一个活口都没留。”
“我看那人不象山贼。”
“山贼有头上贴帖的吗?只要来历不明,夜间赶路的,一拿一个准。”
官兵越走越近。子玉想,还是不照面的好,不过,听他们说话,似乎是要找一个穿杏黄衫子的人,果是无辜之人,却不能让他们拿去了。“穿杏黄衫子的?莫非……”子玉想着,跃出庙门,纵身上了庙前的一棵大树。
官兵们来到山神庙前,有两名兵丁打着火把进了庙门,只听说道:“此处有人住过,供桌都是干净的。”
“肯定是那杏黄衫子的同党。弟兄们,搜!谁先搜到谁先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