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回到南昌,向宁王和刘养正复命。
宁王很是高兴,尤其是对子玉劝浰头寨不要投降一节,大为赞赏,道:“只要浰头寨不降,王老匹夫便不能南北两顾,欲图本王,他还要大费周折。”
子玉道:“王守仁一介书生,向以忠君自居,他怎敢图谋藩王呢?”
刘养正道:“温公子有所不知,当今皇上其实是一个扰民害民的恶贼淫贼,王爷欲效东汉之张鲁,造福于地方,天下豪俊奔走而归之,赛孟尝之称不胫而走,这便引起了朝廷的猜忌。”
宁王不言,自是默认了刘养正的言谈。
晚上,季安踅到子玉的房中来。
子玉见了奇怪,问道:“季兄也是住这兴隆客栈吗?”
“我哪有这等福分?这是好不容易借了个腰牌,才得以进来,特来看望兄弟。”
“谢谢季兄。季兄怎会到赣州去争那个团练总使,成为王巡抚的座上宾呢?”
“哦?你都知道了?那****见兄弟离开南昌,便想,我眼下也没啥事,兄弟南行,万一有什么事,我或许可以帮上点忙,于是也便南行,仅比你们迟走了两日,哪知竟未见到你们的踪影。”
“那还得多谢季兄的挂怀哪!”
季安头转了几转,问道:“怎么没见着你的两位朋友?”
子玉道:“我也正为此事着急哪!我们从吉安分手后,再也没有见着。”
“噢——”季安抬起头来,望着屋顶,一副失望的表情。
又搭讪了几句,季安怏怏而去。
次日,蓝凤请了子玉在鄱阳第一楼为蓝教主接风洗尘。
蓝教主依然是蓝纱罩面。
席间,子玉问道:“不知姐夫在何处高就?”
“姐夫?呵呵!”蓝教主娇笑道:“小弟想打听姐姐的隐私哪!”说得子玉面孔一热。
“我们云南五毒教的教主,历来都是守身如玉的处女,哪来什么姐夫?除非……除非我这教主不当了。嘿嘿!”
子玉臊得面红耳赤,赶紧转移话题道:“那日听蓝堂主说,有一本什么书,叫《毒类本草》,是天一教五毒堂镇堂之宝。这样说来。也便是姐姐教中的镇教之宝了?”
“你不是觊觎姐姐的这本书吧?什么宝不宝的?我们五毒教的花样可比那本书上写的多得多啦!”
“听说那本书一向为百岁老人王宾所有,怎么又成了姐姐教中的宝物了?”
“那王宾老儿年过百岁,行为却是不怎么样,还想效那彭祖,一辈子娶了四十多个老婆。两年前,遇到玉面黑狐,叫玉面黑狐略施小计,便将那本书窃到手中。”
子玉一听玉面黑狐,不由瞧了蓝凤一眼。
蓝凤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和她毫无瓜葛。”
子玉又碰了一个软钉子,心想:“怎么啦?在她们两人面前,言行一点都矜持不了。”
只听蓝教主又道:“玉面黑狐武功固高,也不乏心机,但她哪里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本书嘛,嘿嘿,便到了姐姐手中了!”
“那旋风鼋一伙?”
“那旋风鼋是木头疙瘩一个,他本想在天一教开坛之际立上个头功,可他的消息还停留在几年前哪!”
子玉这才明白王宾老人《毒类本草》被窃的原因。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小弟还有什么想问的,姐姐都一股脑告诉你。姐姐可是老江湖了。”
子玉想,蓝教主是老江湖,沈大哥也是老江湖,两人可是大不一样。忽地想到一个问题,想问,又怕碰钉子,不禁嗫嚅起来:“我想……”
“干吗吞吞吐吐地?你那干云的豪气哪?”蓝凤问道。
“恐怕又是一个隐私问题。”
“嗬,怎么啦,兄弟?老是打听姐姐的隐私?是不是要把姐姐娶回家做老婆啊?行,只要兄弟愿意,姐姐这教主便不做了,跟了你去。”都能看得出来,蓝教主说话时,向蓝凤看了一眼。
“姐姐,你又看我干啥?”蓝凤嗔道。
子玉一颗心怦怦乱跳,心想:“蓝教主是开玩笑,只是这种玩笑开得让人太不好意思。”
“我看有人喝醋没有?”
“姐姐!”蓝凤真的有些生气了。
“好,好,不闹了,小兄弟要问什么,只管问。”
子玉道;“不知姐姐何以与郡主结成了姐妹?”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这哪是什么隐私?弄得姐姐心里还怦怦跳了一阵。
“七八年前吧,我那时还不是教主哪,一人到江湖上走走,感到满新鲜。这日来到赣江边上的一座小山,我看这里山清水秀,又僻静无人,便找了一处地方,做起了吐纳功夫。
“不知怎地,竟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一个山洞里。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给我喂汤水哪!”
蓝教主说到这里,望了蓝凤一眼。蓝凤这次没有吭声,而是微笑着,两只明亮的眸子瞅着蓝教主。
“我一见这小姑娘便惊呆了,我见过那么多女孩子,也没见过这么俊俏的。我就想,八成是神仙下凡吧?”
“姐姐就会瞎说,哪有那么漂亮?”蓝凤道。
“我想开口说话,哪知这嘴这腮,全似不是自己的,一点不听使唤,自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想坐起来,也是一样,整个身体都好象不是自己的。看来我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小姑娘伺候我将近一天,到傍晚时,来了一群人,用担架将我抬到江东岸一个大户人家,后来知道,便是宁王府了。
“我就是练功行气不当,阻了经脉。若是内功高强的人帮助打通经脉也就立刻好了。可是王府里内功高的都是些臭男人——兄弟,这可不是说你,不是所有男人都臭,也有香的,比如说小兄弟你吧。”
子玉脸一红,道:“姐姐就会拿兄弟开玩笑,后来怎样啦?”
“小姑娘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便每天给我按摩,每天将我身上的三百六十五个大穴按摩一遍。每次下来,小姑娘都是大汗淋漓。
“后来,我能开口说话了,就说:小妹妹,真是难为你了,你不要再累了,我自己会好。
“小姑娘道:我内功不行,我有个姨娘,叫玉面黑狐,内功满高,只是我不喜欢她,再说,眼下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小姑娘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大约半个月左右的光景,我便完全好了。
“我感激小姑娘,小姑娘也喜欢我,我俩就拜了姐妹了。”
小姑娘当然就是郡主了。子玉想,看来,郡主不光对自己好,对一切人,她都是那么好。王府里怎会养育出这么好的人呢?
子玉心下感动,站起身来,恭谨地说道:“郡主,你真好,我真心实意地敬你一杯酒。”说罢,将杯中酒干了。
蓝凤红着脸道:“这算什么,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不是说过了吗?私下场合,你便叫我凤儿姐。”
子玉将三人的杯子倒满了酒,举起杯子,说道:“今日当着教主姐姐的面,郡主,你今后就是我的凤儿姐。我本来是一个孤儿,现在有了两位姐姐,小弟心中好高兴!”说话间,声音竟呜咽起来。
“兄弟,姐姐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也是好高兴,你怎么反倒难过起来啦?真是金童玉女,我见犹怜。妹子,你何必那么死心眼,心中还想着十年前那个影子?”
蓝凤抬起头来,望着蓝教主道:“姐姐三番五次提起这事,你,你不知道,玉弟他……早就有了心上人了。”说着,竟是鼻子一酸,扑嗒扑嗒掉下泪来。
蓝教主道:“小弟,姐姐也问问你的隐私,你果真有了心上人了?”
子玉想,自己有心上人吗?独孤小姐吗?吴小丫吗?他是想念她们,但那就是心上人吗?心上人是什么?那该是至亲至爱之人了。想到这里,子玉摇摇头道:“我没有心上人。”
“不老实,你凤儿姐怎么说你有?”
子玉急道;“凤儿姐,兄弟哪有什么心上人?”
“你急了?你那晚说你十年前分手的那个小姑娘。”
子玉恍然大悟。那晚二人在那个山神庙前的篝火边,子玉曾向蓝凤讲过这么一件事。
“这个小姑娘,”子玉微微仰头,心驰天外:“我们是十年前分的手。我的养母,就是她母亲,临终时,殷殷叮嘱,让我一定找到她。养母给了我十年的母爱,就这一个要求,我怎能对不起她老人家?我若不找到她,怎会有什么心上人?”
“唉,你们两人心里有的都是十年前的影子,该不会就是你们俩吧?”
蓝凤心中一动,问道:“玉弟,你们是怎样分手的?”
子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上次给姐姐说过了,是洪水,一个突如其来的洪水的夜晚。”
“噢——”蓝凤长吁了一口气。
子玉也忽地心中一动:“凤儿姐?凤儿妹?会吗?”他望了蓝凤一眼,道:“凤儿姐,你们是怎样分手的?”这也是蓝教主想知道的。
蓝凤茫然地瞅着前面,沉默了片刻,喝了一杯酒,悠悠地道:“十年了,他那时很瘦,他在何处呢?”
蓝教主道:“好了,兄弟,瞧你们俩的遭遇,竟然十分仿佛。是不是一辈子找不到,一辈子就这样下去?”
蓝凤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子玉也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