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就一言为定,萧兄可先将门人弟子的情况登记造册备用,以后我会常来。待本教一开坛,萧兄,你就是开教元勋了。哈哈哈哈!”神武进士这一笑,声震梁椽,显出功力十分深厚。
神武进士走后,萧劳书问道:“爹,你怎么轻易就答应人家加入什么教门?”
萧光祖道:“我儿,此事你不必过问,更不必插手,由为父的出面应付便了。你道这神武进士是何人?”
萧劳书道:“曾闻其名,未睹其人,事迹不多,名声不好。”
“这就是了。这位神武进士胸罗玄机,学究天人,武功深不可测,谋略诡计多端,一向眼高于顶,目无余子,为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必欲斩尽杀绝而后快,是个十足的才华横溢,武功盖世的小人。俗话说: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个神武进士,就是这种小人。”
“爹爹如何又会认识这种人物?”
“这个神武进士,是正德初年考取的进士,当时会试下来是高中榜首,也就是会元。不料,就在进京殿试的前一天,他竟在南闱(清代称为贡院——作者)门口张贴一纸,上面写道:‘我取功名,如探囊取物耳,会试尔尔,殿试亦必尔尔,我去也!’署名便是‘神武进士李士实’。轰动一时。朝廷四处缉捕,却无人知其去向。
“十年之前,刘六、刘七昆仲率几十万人马,纵横于大河南北、江淮和湖广各地,大明的半壁江山,为之风雨飘摇。
“这一日,为父的游历江湖而途经黄州地面的高家坪,到一个小店中午餐——”
萧光祖进到店中,见一个光头和尚独自坐了一桌,旁边一张桌子,则坐了七八个寻常百姓打扮的汉子,腰间却鼓鼓囊囊,会家子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七八个人个个身具武功,而且都带着兵器。其余尚有十几人,萧光祖看出,他们是一伙赶脚的汉子,真正的寻常百姓。
萧光祖要了酒菜,拣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突然间,店中暗了下来。萧光祖抬头一看,官兵已将小店围了起来,为首的却是一名身材瘦长的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
中年书生走进店来,喝道:“都听好了,官府捉拿反贼,店中人等都不准乱动,违者,格杀勿论!”声音尖锐,穿人耳膜,透人心脏。中年书生说着,走到各桌跟前,将客人瞅了个遍。
萧光祖见那和尚和那几名会武的汉子,仍是埋头吃喝。那中年书生走到老和尚那一桌,倏地出手,向老和尚的咽喉抓去。出手之快,匪夷所思。
萧光祖心想,这一抓着,必然是喉管破碎。哪知,中年书生却抓了个空。那个老和尚没见怎么动,便已移到了桌子的另一面,仍是埋头吃饭。
“哈哈!”中年书生笑道:“真人不露像哪!赵疯子,你这回就是插翅也飞不了啦!”
萧光祖一听“赵疯子”,心中一惊,这人不是义军的军师赵燧吗?怎么变成和尚了?难道义军败了?
中年书生话刚一落音,旁边那桌的七八个汉子一齐扑了过来,刀枪剑戟,各种兵器,一拥而上,门外的官兵也蜂拥而入,两下里便乒乒乓乓斗了起来。
萧光祖从刚才中年书生这一抓,已经看出这人武功甚高,估量自己不是对手,又恪守了“民不给官斗”的祖训,见是官兵抓乱党,只好做了壁上观。
那七八个汉子个个武功不弱,官兵已经有了死伤。只听中年书生喝道:“看住了这秃驴!”说着,飞身上前,只见一个影子倏忽来去,顷刻之间,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那些汉子的兵器尽收在手,然后向上一抛,诸般兵器全都插入房顶。那几名汉子则呆立当场,显是被点了穴道。
这一手一露,更令萧光祖目瞪口呆,心想,此人武功的是深不可测,幸亏自己刚才没有打抱不平,若是出手,一招即败。
中年书生转身坐在老和尚的对面,道:“赵疯子,两条路摆在你面前……”
“阁下是何人?武功不凡哪!”
“哈哈,问我是何人?告诉你不妨。本人乃神武进士李士实是也!”
原来是当年科场轰动一时的神武进士!
只听老和尚道:“听说阁下一向狂悖傲世,如何做了朝廷鹰犬?”
“哈,这叫人各有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李某的志向岂可与尔等乱党同日而语?”
“恕老衲不能奉陪了!”老和尚说着,未见如何动作,身子已向上窜去,将屋顶撞开一个大洞,眼看身子就要飞了出去,哪知又突然落下。原来房上已被人罩了一张大网。
老和尚虽然遇变不惊,落下来时,身子旋转,两腿叉开,踢飞了几名官兵,但毕竟是变生不测,已然被动,被神武进士一把拿住了大椎穴,顿时浑身酸软。
老和尚道:“你待如何?”
“两条路,一条是死,而且我让你不得好死!一条是活,就是跟着本人效力,保证你大展宏图!”
“呸!想不到你鼎鼎有名的神武进士竟是这样一个小人!你的盖世武功就是阴谋诡计和倚多为胜吗?”
“哈,赵疯子,你是还不了解我,我这人不怕激,不怕捧,不怕辱,为了达到目的,各种手段会无所不用其极。我不会给你单打独斗的机会。说,要死要活!”说着,拿着大椎穴的手指,已经深入进了老和尚的肉里。
只见老和尚头上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却仍坚毅地说道:“大丈夫死则死耳,我赵某绝不会象你,做助纣为虐之辈,为虎作伥之徒!”
“啪!”神武进士倏地扇了老和尚一个耳光,老和尚的口中顿时流出血来。
“士可杀而不可辱!”老和尚叫道。
“我就既杀你,还要辱你,奈何?”神武进士说着,连点了老和尚身上几处大穴,将老和尚揪翻在饭桌上,仰面朝天。
“最后再问你一次,要死要活!”
“呸!”老和尚攒足余力,啐了神武进士一脸鲜血。
“妈的,这就怪不了我李某人心狠手辣了!”
只听“嗤嗤”几声,萧光祖偷眼瞧去,只见神武进士不用利刃,单凭一只利爪,便将老和尚从头到脚,胸腹四肢,划开了五道口子,然后叫了士兵,硬生生将老和尚的皮肤活活剥下。
人世间竟有如此残忍,如此鲜血淋林,令人伤心惨目的惨剧!
萧光祖想起古人的一句话:“伤心惨目,有如是耶!”伤心惨目,有如是耶!
萧劳书转述其父的叙述,说到这里,声音颤抖,张健儿突然大吼一声,一拳砸在桌面上,桌子顿时坍塌,杯盘碗筷,饭菜汤水撒了一地。
子玉虽然勉强抑制,也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抬头向上望去,上面是黑压压的屋顶。他感到压抑,感到窒息。伤心惨目,有如是耶!伤心惨目,有如是耶!“啊——”他终于按捺不住而大吼起来。屋上的泥土簌簌落下,整个府衙都被子玉的这一声呐喊而震动了。
白茫喝道:“玉儿!你想干什么!听好了,赵义士的这件事情,不准外传!”
白茫这一声断喝,令子玉瞬时清醒过来。对,这件事情,不能让凤儿姐知道,不能让她知道!凤儿姐,凤儿姐!可怜的凤儿姐啊!子玉不禁又哭了起来。
赵凤正在蓝教主房里,闻声赶紧跑了过来,见屋内一片狼藉,子玉则泪流满面,连忙叫道:“玉弟,玉弟,你怎么啦?”
萧劳书眼睛一亮,后衙怎么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他忽然想笑,没想到府尹大人还会金屋藏娇哪!
子玉见赵凤过来,立即止住哭声,道:“姐,我没事,听萧先生讲他的往事,讲到了伤心之处……”说着说着,抽抽搭搭,说不下去了。
赵凤心中狐疑,怎么师爷讲到伤心之处,却没见师爷如何伤心哪?
白茫道:“凤儿,这里没事,让人来收拾了,重新上饭。”
赵凤走后,白茫道:“小老鼠,你继续讲。”
于是萧劳书继续转述其父的叙述——
店中的百姓早已屁滚尿流,瘫软在地。就是随行的士兵,也都面如土色,战战兢兢。
萧光祖虽然没有屁滚尿流,却也不由自主,浑身颤抖,怎么也按捺不住。
可敬的是,老和尚自始至终,没有吭了一声!
神武进士忽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震得房上的泥土纷纷落下。神武进士笑毕道:“我神武进士想干的事情,还没有干不成的!来人!拿火将赵疯子烤焦了,挂出去示众!这皮嘛,收拾好了,将来做个金马鞍银马鞍,献给咱们的宝贝皇上,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震耳欲聋。
“这几个,”神武进士朝被点了穴道的几名汉子努了努嘴巴:“将胳膊腿卸了,扔出去喂狗!”
三下五除二,令朝廷闻名丧胆的一代英豪,就这样惨死在神武进士的阴谋诡计和魔爪之下。
萧光祖想:“这下面该轮到我了。”想起刚刚发生的惨剧,萧光祖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一泡尿顺着裤腿流了下来。
“你们!”神武进士果然转过身来,眼光扫视着店中的其余人众:“报上姓名来!”
众人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萧光祖只得勉强提了一口气,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草民,草民,安庆萧光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