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纵观历代王朝,真正改朝换代都离不开农民起义。唐太宗时常以荀子‘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至理名言警戒臣子,并语重心长地说: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诸葛先生意味深长地道。
延子达若有所悟,说:
“看来,做君王的不论多么威风,也得顺着老百姓的意思,不然的话,迟早要垮台。弄不好,还会死无葬身之地哩!唉,先生,那唐朝之后呢?”
“唐朝垮了后,又是混战。短短五十三年中,先后建立了五个朝代。后周皇帝死后,大将赵匡胤在京郊陈桥发动兵变,部下把一件黄袍披在他身上,便做起了皇帝,史称宋太祖。他入广州,灭南汉;取金陵,灭南唐。兴水利,奖垦荒,惩贪官,整税制,结束了五代以来的混乱局面,堪称一代明主。但他时时担心别人搞兵变篡位,经常调动将领,使将不识兵,并派文官执掌兵权。文官不懂用兵之道,往往贻误战机,瞎指挥,使庞大的军队缺乏战斗力。从北宋到南宋,骨子里一直是软弱的,先天不足,是中国统一以来最懦弱的一个朝代。《水浒传》说的就是北宋末年的故事。”
“先生,《贺后骂殿》那出戏听人说过,好像是赵匡胤的兄弟篡了位,嫂子才去骂殿的。”张梅生突发奇问。
诸葛先生捋了下胡子,说:
“是有这出戏。赵匡胤五十一岁那年,肋下生疮,卧床养息。其二弟赵匡义,也叫赵光义,趁探视病情,支开一切人等,用袖中揣的竹签刺入疮口,宋太祖甩斧不中,当即惨叫身亡。”听众又一次大惊失色。
“这哪里是人?是畜牲!”孝先嫉愤不过呼道。
“这哪里是兄弟?是仇人。比畜牲还畜牲!”双杏也愤懑难平地吼道。
诸葛先生说:“为名利,为美色,为江山失去良知的人,还不如畜牲。那赵光义杀兄弑君,屁股一抹,做了皇上,还害死了老三赵光美。贺皇后只好带上皇子找赵光义讨个说法,要个公道,便引出《贺后骂殿》一出戏来。结果是赵光义理尽辞穷耍无赖,仅允许她的儿子世袭为王,就是戏中常称呼的令人同情爱戴的八贤王。”
“这江山有啥坐头嘛!不是父子相残、母子相残、夫妻相残,就是兄弟相残,只认江山不认亲,没有一点情分了么。”双杏慨叹不已。
“先生,宋朝最懦弱,难道就没有能人么?”老十二子才天真地问道。
“有啊,抗战派先有寇准、宗泽,后有李纲、爱国大诗人陆游、大词人辛弃疾、大将岳飞、韩世忠,那丞相文天祥进士第一,努力抗元,他的《正气歌》永垂不朽:‘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气节震撼人寰,惊动鬼神,堪称赫赫英杰。欲知详情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又是一个大雪天,屋外梨花纷纷扬扬,屋内热气烘烘炽人。老十二、老十三、老十四几个围着平炉烧土豆。老十二子才手捧一个刚烧熟的大土豆,在两只手中滚去滚来,急走过去,献给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乐了。
双杏笑着说:
“吃吧,吃罢了好接着昨日的讲,娃娃们最想听你谈古论今,对吧?子才。”子才点了点头,仍去看他的土豆。
老十一延子全问:
“先生,那岳家将厉害还是杨家将厉害?”
“你说呢?”诸葛先生抚须笑吟吟地反问。
延子全站在那儿不置可否。延子业说:
“当然是岳家将厉害,把几十万金兵打得狼狈不堪,哭丧着脸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要不是混蛋皇帝和大奸臣秦桧残害,准能收复失地,实现南北统一。”
“还是杨家将厉害。没听说吗?‘杨家将,男女老少一齐上。’连烧火丫头杨排风都好生了得。”延子文不服地争辩道。
“那都是古人的事。说不定,将来还出个延家将哩。”延子达津津乐道。
双杏乜斜一眼说:
“看你张狂的,几弟兄会了些拳脚就想成‘将’了。”
延子达不服而执着地说:
“妈您忘了?孔才叔叔说,万一天下有变,咱爹挂帅,带上一帮儿郎,保准是一支老虎军,所向披靡,锐不可挡。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那时节,打出一支延家军,保证不亚于杨家军、岳家军、戚家军,于国于家于民有百利而无一害。先生,您说是不?”
“那是你孔才叔叔夸奖你父子哩,人家给戴顶高帽子,你就美不得啦,当了真。”双杏回道。
诸葛先生正色说:
“嗳,延夫人,那不是不可能。大清朝眼看气数已尽,太平天国席卷东南半个中国,陕甘回民也趁势到处煽风点火,说不准哪一天战火蔓延到西域。那时节,形势逼人,你延家有这一帮会武的儿郎,再把左邻右舍一联合,不就成了延家将?”
“先生,经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都揪成了一疙瘩。实指望儿孙满堂,过几年舒心顺气的太平日子哩。”双杏忧虑重重地道。
诸葛先生沉沉地说:
“谁不喜欢在这世外桃源过日子?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也由不得你我。”
孝先也正色不疑地说:
“先生所言极是。道光咸丰以来,光咱这西域,多少地方被沙俄占去,官员无能,朝廷腐败,边疆净受老毛子欺负。那年塔山淘金,我就领教够了。说不准,哪一天老毛子还要打到咱这儿,屙屎撒尿哩。”
“那咱也来个延家将,男女老少一齐上。还怕他不成?”延子德不知天高地厚地道。
“咱延家男人会武,女人只有咱妈和百灵嫂子会,战事来了,还得分出一半男人护家小,咋能一齐上呀?”延子文忧喜参半地喟叹道。
“不打紧。岳飞只有五子,全靠异姓兄弟支持,杨令公加上义子才八个儿郎,咱妈生了多少?只要咱弟兄能武能文,智勇双全,怕他咋的!”延子达满不在乎地道。几个小兄弟拍手附和。
双杏沉思许久,然后正色说:
“从今往后,没有身孕的女人,不下厨的时节,不得贪睡,一律去习武,由老二子守教练。将来一旦有战事,能上阵的上阵,不能上阵的护理家小,不能当包袱,当累赘。咱延家女人也要争口气,不能小看自己。他爹,你看行吗?”
孝先也觉在理,忙说:“行,行。”
诸葛先生欣慰地说:
“这就叫居安思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从此以后,延家大院势必姹紫嫣红,气象更新了。”
延孝先和他的八个儿子骑马奔驰了三天,陆续回来了。用茶砖换了十八根牛鞭,算是满载而归。可一问及诸葛先生亲人的事,都不曾打听到半点消息。孝先也好生失望,吸上了很少沾唇的旱烟袋,思索再三,只得如实相告。诸葛先生木呆呆地长叹一声,却接过孝先的长烟杆吸了起来,呛得直流眼泪。孝先陪坐在那里,只安慰了句:
“苍天不负有心人,咱明冬再去寻,把这准噶尔地面找遍了才能甘心。”
双杏和琐代忙活起来。她俩把牛鞭一根根洗净了,切成薄片,宛如麻钱。一根牛鞭的薄片从中穿一根马尾子,犹如一串铜钱。正切着,佳纳来了,望着一根根长长的牛鞭,愣住了,说:“妈妈,弄这干啥?”
双杏笑了,支走了琐代,才说:
“这是先生开的秘方,能治老大的病,你也该有娃娃了。”
佳纳听了羞涩地一笑,瞅着牛鞭,心想:它能治病?
虽这样想,她的眸子里还是充满了希望。一天下午,学堂里聚满了人,该上文史课了。诸葛先生并不急于开讲,却试探地发问:“上次讲到南宋灭了,是谁灭了它呢?”
延子文说:“辽。”
延子德说:“金。”
延子达摇头不语。
延子业突然想起来,说:“元。”
众人对三个答案莫衷一是,尤其对“元”印象不深。
延子业略微思索,补充说:
“先生,您不是说‘文天祥进士第一,努力抗元’吗?”
“对,对,有心人。我是这么说过。是北方兴起的蒙古汗国灭了西夏、金国和南宋,国号叫元。”诸葛先生兴奋地首肯了子业的回答。百灵乐得心花怒放,抚摸着子业的手笑了。
“这‘元’咋那么厉害?先生说说。”子武新奇地问。
“唐朝时,额尔古纳河流域的一支少数民族,名叫‘室韦’,后来由铁木真统一了大漠南北,人称他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有卓越的军事才干。他的蒙古铁骑驰骋天下,纵横无敌。他的孙子忽必烈抢到皇位后,向四周侵略扩张更是厉害,不仅征服了朝鲜,还攻入印度,阿姆河以西地区全为蒙古军攻占;侵入里海以北,占领了俄罗斯、匈牙利、意大利、波兰、德意志,并击败西里西亚各诸侯国联军;灭大理,定吐蕃,取缅甸、越南、瓜哇,又降服伊拉克、木刺夷、报达、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阿富汗,把战火烧到埃及。仗着骑兵的神速,一些弱小民族或国家根本经不起它的闪电速决战。有时采取迂回战术,将攻击目标包了饺子。这个民族崛起之神速,几十万骑兵横行于天下,至今令人不可思议。”
“唏,真厉害!它的江山长久吗?”子文惊奇地询问。
“算不上长久,从灭南宋统一中国算起仅坐了八十九年,就被推翻了。”
“那为啥?不是谁都打不过吗?”子德大惑不解地问。
诸葛先生说:
“你知道他们是咋个治理天下的吗?他们把占领区的一切当作战利品,百姓都是他们的猎物或牲口,可以随意杀害,他们还把天下人分为四等。这在以往朝代是没有过的。”
“分为哪四等?”子达沉重地问道。
“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即南宋统治下的南方人)。元朝法律规定:‘蒙古人与汉人争,殴打汉人,汉人不能还手。’”
“有这样的怪事,岂有此理!”子元愤愤地插话。
“蒙古人杀死汉人,罚钱或罚其出征;汉人杀死蒙古人,杀其全家族。”
“啧啧,这样的皇帝不杀了他做啥!”子达愤怒地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