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睦尔撒纳的部众不是溃散便是投降,丧心病狂的阿睦尔撒纳气极败坏,感到空前的孤独,除了十几个随从,他确实成了孤家寡人,不得已逃入哈萨克。他向中玉兹哈萨克汗阿布赉借兵,遭到拒绝,他的分疆独立汗业就此不了了之,只落个向隅而泣。
次年6月,清军追剿阿睦尔撒纳至中玉兹。阿布赉汗在巴尔喀什湖东部的爱古斯河畔迎接远征军。入秋之后,阿布赉遣使至热河行宫奉表入贡,声称:
“愿率哈萨克全部,归于鸿化,永为中国臣仆。”
乾隆帝册封阿布赉为哈萨克汗。
阿睦尔撒纳在哈萨克无法容身,带着八个心腹狼狈流窜俄国,不久,患天花病殁。落个背叛祖国的可悲可耻下场。
达瓦奇在京都放炮庆贺。
京城一片欢腾。
虞发奋一直沉默着,此刻说:“狗咬的,自找的。”
双杏则说:“活该!”
“那同党巴雅尔呢?先生。”延子达滴水不漏地问道。
参赞大臣富德追剿阿睦尔撒纳至塔尔巴哈台鄂拉时,巴雅尔潜伏山谷。夜深人静时,巴雅尔携妻子及部属出逃,恰好中了郭罗那的埋伏,延精忠赵志荣突然杀出,毙四人,擒一人,余者夺命逃遁。延精忠赵志荣急追,又杀二十人,赵志荣中暗箭身亡。再追,擒宰桑——及巴雅尔之子塔拉巴尔。巴雅尔被延精忠擒于山谷中,郭罗那将其杀死,掳获其妻妾多人。
“那功劳呢?”延子守尤为关心。
诸葛先生遗憾不平地说:
“可惜功劳簿上没报延精忠的名字,他的顶头上司郭罗那千总却晋升为都司大人了。”
“那为啥?老祖宗不白干了吗?”延子守遗憾兼不平,忿忿反诘道。
延孝先平静地说:
“也不为啥,郭罗那是满人千总嘛,功由他报,谁能说个啥?不过哩,也不能说白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国人,本应为国家效力。为祖国统一,确保一方平安,也是值得的。反正咱入伍,本不是为了升官发财的。”
诸葛先生敬佩地说:
“延兄气度非凡。言之有理,佩服,佩服。”
双杏朝孝先嫣然一笑,对诸葛先生说:
“看你把他夸的。”
乜开怀听后,来了兴致,说:
“嘿!要说女人伙里,说道起来,总是娃娃自己的好,男人别家的好。咱延家嫂子就是怪,偏偏夸自己的男人好。”
双杏毫不掩饰地说:
“本来就好嘛。”
张梅生凑合起来,说:“嘿!她还真上劲哩。”
众人听了抿嘴嬉笑不止。
延孝先憨笑不语。
准噶尔贵族叛乱头子一个个冒出来,一个个覆灭了。西域天山之北自此风和日丽,呈现太平盛世。那西域的南部呢?也风和日丽么?
四、平和卓之乱
清军刚刚平定阿睦尔撒纳之乱,尚不及班师,天山之南,又传来大小和卓作乱的噩耗。
大小和卓作乱是咋回事呢?
不得不回忆几件往事:
康熙三十五年九月,哈密伯克额贝都拉归服清朝。次年,清廷封额贝都拉为一等扎萨克。
康熙五十九年,吐鲁番额敏和卓降清。
雍正十年,准噶尔军再犯吐鲁番,额敏和卓率畏兀儿农民一万多人迁居瓜州,直到达瓦奇被平定后,额敏才率众返回故地。
叶尔羌汗国后期,统治集团内部的宗教派别斗争愈演愈烈,甚至激化为势不两立的仇敌。末代汗王伊司马义大力扶植黑山派,将白山派首领阿帕克和卓逐出天山南部地区,最终导致阿帕克投靠准噶尔汗国,亲自做向导,一举攻灭叶尔羌汗国。阿帕克由此做了统治天山南部的傀儡。后来,阿帕克和卓的嫡孙阿哈玛特和卓称汗自立,被准噶尔汗噶尔丹策零击败,掳往伊犁软禁起来。阿哈玛特在伊犁生有两个儿子,长子波罗泥都,次子霍集占,史称“大小和卓。”
清军平定达瓦奇后,将波罗泥都送回叶尔羌,统辖天山以南;霍集占留在伊犁,掌管当地畏兀儿部众。波罗泥都在清军护送下,依靠白山派的力量击败了黑山派,控制了塔里木盆地。其后不久,小和卓霍集占追随阿睦尔撒纳叛乱,失败后,潜逃天山南部,打出“反对异教徒”的口号,煽动反朝廷的叛乱。他很快网罗胁迫了一批军政要人和白山派信徒,形成以自己为核心的邪教圈子。大和卓经不住狂热的宗教蛊惑,最终也成为叛乱首领。
乾隆二十二年,小和卓在库车打出“巴图尔汗国”的旗号,自称“巴图尔汗”,与已统一全国的清王朝决裂,发动叛乱。喀什噶尔、叶尔羌、和田、阿克苏、拜城、赛喇木、库车等地先后卷入叛乱狂潮。
库车的阿奇木伯克鄂对反对叛乱,逃往伊犁,投奔了清军。
小和卓下令屠杀了他的全部家属。
叛乱发生后,伊犁将军派遣副都统阿道敏为招抚使,率兵丁百余人,偕同鄂对前往安抚。小和卓霍集占将阿道敏及其随员全部杀害。鄂对侥幸死里逃生。
乾隆二十三年初,清廷任命雅尔哈善为靖逆将军,以额敏和卓等为参赞大臣,以鄂对为前导,率军万余人,进讨大小和卓。此行选精兵良将,延精忠入选做了将军的随从。郭罗那留驻塔尔巴哈台,没有参加南征。因为在平定准噶尔贵族叛乱时,他在参与清剿善后事务中,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甚至瞒天过海,私自接受了三处田庄,五沟畜群并截留了三个叛匪的家眷和奴婢,暗自筑起个人的小王国。如今,金屋藏娇,妻妾成群,正春宵一刻胜千金,在绫罗帐中消受不尽哩,哪里还有心思奔赴疆场,冒风弄险呀!
“那皇帝就不管吗?”延子发不满地质问。
“傻娃,天高皇帝远,皇帝能知谁人清官谁个贪!官官相护,遮遮掩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常有的事。有几个贪官污吏是揭出来的?为啥过些年就要改朝换代?就是那些贪官污吏害人太甚,积怨太多太深,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呀!”张梅生深恶痛绝地插言道。
狂风吼叫,黄沙迷天。夜里,星月惨淡;白天,太阳昏暗。
“巴图尔汗国”旗号在枯枝黄叶中摇曳。白帽回回奔走呼号,扬眉吐气。被蒙骗裹胁的各族信教群众拿起各式武器,云集于汗国旗帜下。大和卓沾沾自喜,小和卓疯狂无比,歇斯底里地呼喊:“我的汗国!”
“白山派的天下!”他们随意封官许愿,肆意焚烧掳掠。白山派人物尽皆当官,激起黑山派信徒的普遍不满。
库车、阿克苏、叶尔羌等地的告急文书纷纷报递京师,雪片似的飞落在乾隆帝的御案上。
新命的靖逆将军雅尔哈善和副都统顺德纳星夜奔赴库车。
五月,清军万余围攻库车城。守城叛匪渐渐不敌。
大小和卓恐慌不安。
清军大营,库车的阿奇木伯克鄂对正色进言:“雅尔哈善将军,再听我一言,快派一支人马,堵截叛匪的逃路吧,不使漏网,一举歼灭,岂不更好!要不,我带队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将军。”
“你懂个啥?区区一个伯克。怎样打仗,是将军的事,你做好向导就是了,别只管啰嗦。你不看正攻在紧要三关么?破了城,还怕他插翅飞了?”副都统顺德纳代雅尔哈善批驳道。
“将军,拒听忠告,你会后悔的!”鄂对惋惜不已,近似哀求道。
“不听不听!”雅尔哈善甩袖出营而去,顺德纳也随之出营。
待鄂对追出大营,找到阵前参赞大臣额敏和卓时,城已攻破。
扑入城中的,冲出城的,鱼龙混杂,难以辨认,难以计数。雅尔哈善和顺德纳见状洋洋得意。
清理战俘时,大小和卓无踪无影。据查,方从知情人口中得知,大小和卓率残部亲随四百余骑逃往阿克苏而去。
雅尔哈善怅然若失,沉默不语。顺德纳却辩解说:“官军初战告捷,能克一城,也算功德不小。走了和卓,无伤大局,量他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额敏嗟叹不已。鄂对怅恨不语,摇晃着脑袋踱来踱去。雅尔哈善情绪低落,恍惚不定。
库车战报递入京师,乾隆帝为眼睁睁失去一举全歼叛乱头目的战机勃然大怒,掷谍报于地,亲笔御批:
“雅尔哈善,刚愎拒谏,贻误战机,罪不可恕,斩,以儆效尤。副都统顺德纳降三级,发屯田处听用。由定边将军兆惠领兵进剿。”
雅尔哈善接旨,听到“斩”字,晕倒在地。
且说大小和卓如漏网之鱼,急急窜入阿克苏,网罗叛军,胁迫民众,纠集四千余人,企图再入库车,报复清军。尚不及库车城下,参赞大臣额敏闻讯带领一支人马,将途中叛军一鼓击溃。官军乘胜追击。叛军慌不择路,四散逃命。大和卓波罗泥都带亲随遁往喀什噶尔。小和卓霍集占带亲信逃往阿克苏,沿途丢盔撂甲,灰溜溜,活像丧家之犬。好不容易逃到阿克苏城下,满心欢喜,仿佛到了家,可以放胆歇息歇息了。不承想,四门紧闭,阿克苏民众拒不开城。霍集占被冷落得心像猫儿抓,望着城楼,咬牙切齿,眼里充满了血,掉头再奔叶尔羌。
八月,兆惠率军抵达阿克苏。阿克苏阿奇木伯克霍集斯和毛拉阿舒尔开门出迎,呈表归附。未发一箭,不伤一卒。
九月,兆惠派鄂对赴和田招抚。经鄂对四处奔走,苦口婆心说服和田脱离大小和卓,归降清军。
接着,兆惠率三军飞抵叶尔羌城下。佯攻数日,于十月五日夜拔营撤离。十月六日清晨,小和卓发兵出击,兆惠终于诱敌出城,回兵于城郊,双方激战在一起。
清军将士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以一当十。好一场厮杀,直杀得沙尘滚滚,汗雨浇地,声嘶力竭。结局是清军三战三捷。叛军败入城中,苟延喘息。兆惠军在叶尔羌河东岸扎营歇息。一夜间,安然无事。
次日平明,只见远处沙霾弥漫,原来是大和卓自喀什噶尔率叛军五千驰援而来。兆惠不急于匆忙对敌,加固营房,在河边扼守待援。畏兀儿称这条河为黑水河,叫喀喇苏,故人称兆惠营为黑水营。
小和卓见援军赶到,不再龟缩城中,气焰顿时嚣张起来,频频出兵,跟大和卓的援军围攻黑水营,饿狼扑食似的直打不懈。
延精忠一骁骑校,受兆惠将军重托,单骑突围飞马求援。
阿克苏办事舒赫德积极筹措救援,阿訇、伯克纷纷捐马匹骆驼,为清军支助军粮。
兆惠军营动辄断粮,幸好水源充沛,尚能忍饥坚守。
黑水营将士渴望救援,不免纷纷议论:
“头一次增援的败了,这次又败了,咋办呀?”
“派可怜巴叽的几百兵救援,能不败么?”
“何时才能解围呀?”
定边副将军富德率赴南疆的索伦、察哈尔兵两千及北路兵一千余,冒着刺骨寒风,马不停蹄,人不卸甲,星夜驰援。
南疆民众十分关注黑水营的艰难处境。阿克苏、库车、和田军民尤为殷切,因为黑水营的存亡关系到上述地区政局的稳定和反复。已脱离大小和卓的他们不愿再沦入魔掌,他们反对分裂渴望统一与安定。
兆惠亲自巡营,耐心慰藉兵勇:
“困守三月,全仗弟兄们士气超人。援军即至,稍安勿躁,坚持便是胜利。”被困将士闻“援军即至”,情绪一时亢奋,但久盼不至,难免失落。一个个望眼欲穿,饥饿难耐,困乏不堪。
乾隆二十四年元月,延精忠带着援军即至的福音,斩将踏卒,冲破重围,驰入兆惠军营。
富德援军打破大和卓的封锁,大和卓军营大乱。
兆惠率兵反击,黑水营突围成功,与援军会师后,移驻阿克苏休整。
畏兀儿百姓扶老携幼,牵牛赶羊慰劳清军。
哈密畏兀儿首领玉素甫、吐鲁番额敏和卓、库车阿奇木伯克鄂对和儿子鄂斯满、阿克苏阿奇木伯克霍集斯、拜城阿奇木伯克噶岱默特纷纷支援清军,送粮、献马,络绎不绝。
南来北调的清军陆续开来,云集阿克苏。
小和卓趁兆惠退驻阿克苏,无攻城之忧,遣兵再攻和田。刚刚脱离大小和卓的和田军民告急。
定边副将军富德率一万五千人马驰援和田,副都统珊尔起领兵南下,为开路先锋,纵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直插和田。
小和卓的叛军败回叶尔羌,和田围解。
乾隆二十四年六月,兵精粮足的清军分兵出击。兆惠率军一万五千,进攻喀什噶尔;富德率军一万五千,由和田西攻叶尔羌。清军一路势如破竹,斩将夺城,连下叶城、泽普,号称三万大军的清兵威逼叶尔羌城下。
此时叶尔羌河水正旺,从城东流过,河东是炽热浩瀚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富德攻城时,偏空东城不围,沿叶尔羌河南北围得严严实实,通往英吉沙的一面虚张声势,尤其以夜间攻城最烈,慌得叛军疲于应付,惊得贼子魂不附体。一连五天,扰得小和卓上下人心浮动,焦躁不安。小和卓生怕城破被俘,算计突围。东边一来河水正涨,难渡,即使渡过去,困在沙漠,是一条死路;南北围得铜墙铁壁,突击无望;西面虽攻势猛烈,但突出后可奔英吉沙,走喀什噶尔。如此一算计,小和卓决定向西突围,但不到粮尽箭绝,他还是不甘心冒险的。富德终于探到了虚实,东城因无攻势而防守空虚。于是他命珊尔起带敢死队夜袭登城,南北各备威远炮四门,同时轰击城墙城门。表面上令攻城声势更大更猛,暗地里抽调生力军两支,在夜幕掩护下,悄悄西去。
城门被炸,城墙坍塌,攻城的清军如潮水涌入,夜袭登城的清军呐喊四扰,伴随炮声隆隆,小和卓大本营杂乱喧天。
“报!”“报!”
“官兵入城!”小和卓仓皇出逃,叛军涌出西门。虚张声势的官军掩杀一番。小和卓向西夺路逃命,心中倒也侥幸欢喜,未遇强大的截杀和追击。逃至黎明,人困马乏之际,接近买里塔木,杀声陡起,伏兵迭出,惊得小和卓叫苦不迭,拼命夺路,方知占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两支伏兵堵截剿杀,骁勇无比。这一仗,叛军失去城郭的遮掩和依托,叛军死伤惨重,横尸千计。
再说兆惠将军,自率一万五千劲旅,一路拉朽摧枯,夺了乌什,横扫阿合奇,直奔喀什噶尔。慌得大和卓波罗泥都四处搜罗叛匪,积聚力量。
叶尔羌的光复,令各路清军士气大振;小和卓败逃,使叛匪望风丧胆,朝秦暮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