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武器里也包括铁木耳生前从迪化运到吐鲁番的那一百支钢枪,现在可以发挥作用了。
当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之后, 当成千上万的农民按约好的时间赶来做礼拜的时候,海力力站在拱拜前的石阶上,面对黑压压的人群大声激动地说:
“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郡王府勾结官府欺压我们,残害我们,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们已经快要饿死了,我们再不能受他们的骗,上他们的当! 我们要团结起来,万众一心,打倒他们,就像伊犁的革命党一样。伊犁的革命党起义杀死了那里的将军志锐,建立了新政权。我们也要像他们一样,杀向郡王府,杀向官府!
“我们的英雄莫依丁受了杨增新的骗! 杨增新派人勒死了他,我们要替莫依丁报仇!杀死杨增新,建立我们人民的政权!我宣布,现在举行武装起义,拿起武器,向火焰山里转移,准备消灭郡王府! ”
海力力的话一说完,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为莫依丁报仇! 杀死伊明! 杀死杨增新! 报仇! 报仇!! 报仇!!! ”
仿佛山摇地动似的, 人们挥动手臂大喊着拿起拱拜前的武器,排好队,按顺序有步骤地向山里走去。
他们刚一走出二堡的村口, 便发现县知事和郡王府派来的密探前来探听消息, 先头部队立即冲上去活捉了这几个望风欲逃的密探,把他们押往克孜里克山,然后当众枪毙了。
从此海力力的起义军大开杀戒, 不仅消灭了县知事派来镇压的官兵,而且捉住了伊明派来协助镇压起义军的副营长,用他的头祭了出师大捷的旗帜。
克孜里克山就是号称八百里的火焰山,这里寸草不生,酷热难熬,给起义军造成极大的困难。
海力力原本就不想在这里久留, 他只想借助山路的隐蔽而向鄯善的大山里转移,好扩充力量,稳住阵脚,然后再攻城夺镇,成就大事。
吐鲁番的知事和伊明郡王感到起义军的声势浩大、人数众多、难以抵挡,急忙发出求援的电文向杨增新告急。
杨增新得知海力力的部队进入克孜里克山, 手拿电文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诡诈的笑意:看来这海力力也不是个用兵的帅才,荒山秃岭,既无隐身的树木,又无喂马的青草,怎能坚持打仗呢?
好!太好了!我将不用兴师动众,不出一个月,非饿死你的人马不可。
杨增新站在墙壁前,观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地形图。
那是吐鲁番的一张地形图。
像这样的地形图,杨增新一上台就派人绘了很多,凡是新疆所有的村镇以上的地方,他都命人详细而又完整地实际勘察好,然后详细而又具体地绘制出来呈交给他。
特别是有战略价值和作战价值的地方, 他都派人查看后绘制出来供他平时观看。
一旦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发生了战乱,他立即把那地方的地图从他专门存放地图的书柜里取出来,挂在墙上供他参考。
如今吐鲁番掀起了海力力的武装起义, 他就把吐鲁番的地形图挂起来仔细查看, 研究攻防进退的作战方略, 选择最佳战术,实现取胜的目的。
他现在分析研究了克孜里克山的地形后,做到了心中有数,决定采取围困的办法, 让海力力陷于无法自拔的困境, 断粮断草,饥饿而死。
杨增新想好了战略部署,找来他的马队营长孙占山,用手指着吐鲁番的地形图,面授机宜。
马队营长孙占山是杨增新的嫡系部队的头儿, 杨增新让他东,他绝对不敢朝西去。杨增新不光看中了他的忠诚与奴性,而且也看中了他的不怕死的精神,敢于打硬仗的精神。所以,杨增新才选中他前往吐鲁番的克孜里克山围困海力力。
孙占山理解了杨增新的战略意图和战术要点, 带领一营精锐的部队,日夜兼行,马不停蹄地向吐鲁番开去。
到达县城后,孙占山让部队休整了几天,让战士们休息好,吃好,才和县知事以及当地的统领商议进剿海力力的军事计划。
县知事和统领早已接到杨增新发来的电令, 指示他们如何配合孙占山围困海力力,所以,他们心里早明白,一经孙占山传达更加豁然开朗,赞扬杨增新足智多谋,确信此役必胜无疑。
他们沉浸在谋划的喜悦之中。
他们认为在他们的攻势面前海力力必死无疑, 即使侥幸不死也得俯首就擒,他们满怀信心枕戈待旦。
然而,作为起义军的统帅,海力力并不那么傻,他早就料到官兵会采取如此毒辣的战术使他处于不攻自破的境地,所以,他事先派出不少侦察兵查看山里的进出口和易于退兵的地方,查看宜于伏兵歼敌的地方, 并携带了大量的粮草足够周旋半年之久而不至于饿死人马。
海力力一边在山里操练人马, 一边派人接迎继续从各地投入起义军的人员,接收秘密送来的枪支弹药和粮食。
孙占山摸不透海力力的底细,一味地把守住各处的山口,防止海力力出逃。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 并不见海力力的人马发生饥饿与恐慌的现象,孙占山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派突击队深入大山去侦察敌情, 却不料一进山口就被埋伏在大石之后的起义军的小分队乱枪打死了。
孙占山在山外等了几天不见他的突击队返回, 心里着急起来,又派出一股人马再去打探,结果在一个谷口又被藏在山上的起义军的敢死队围住全歼了。
杨增新在迪化等了一个多月不见孙占山获胜的消息, 以为海力力早从山里逃走了,或者被饿死了,立即电令吐鲁番知事和统领进山追剿,而让他的嫡系孙占山仍然把守住山口,监视海力力出逃。
接到杨增新的电令后, 统领立刻率军进入山里去追剿海力力,他以为海力力的人马肯定是人困马乏,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一举歼灭。
在一个名叫乌恰太力的山口,统领和海力力的部队相遇了。
海力力的部分军队故意装作逃跑的样子从山口进入一个深长的山谷,那统领紧追不舍,也从山谷往里追,眼看快追上了,突然从山谷后又出现一支海力力的军队,紧跟统领的部队,咬着其屁股不放。
到达山谷中间地带时,前面装作逃跑的海力力的那支军队,突然调转过来,向那紧追不舍的军队开枪了。
听到枪声后, 紧跟在统领大军后面的海力力的军队也开枪射击了。
与此同时, 从两边的山顶上冒出了早已埋伏好的海力力的穿着赭红色衣服的战士,他们在乱石的遮蔽下,穿着跟山石一样颜色的麻布衣服,举起枪向统领的部队猛烈开火。子弹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像雨点似的向那统领的部队射来,顷刻之间,统领和他的部队全被消灭干净。
他的士兵的死尸堆满在山谷的乱石之中。
他的战马也一匹不剩地横卧而死了。
他的弹药辎重燃起了冲天的大火。
整个深长的山谷成了一条红色的河。
那密集如雨的子弹呼啸得就像怒吼的狂风和震天的海啸。
那无数英勇无畏的海力力的战士的枪弹就像猛烈的山洪倾洒在敌军的身上。
那拼杀射击的怒吼声就如同发怒的天公发出了撕裂大地的滚雷和闪电。
这些平日恨透了官府的起义军, 把全部的仇恨都压在枪膛里向敌军猛射,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敌军一个不剩地消灭了。
海力力缴获了一大批敌人的枪支, 发给那些新加入起义军的战士。
海力力用敌人战马的肉犒劳全体起义军, 让每一个人都增强体质,不至累病累倒,以便更加有力地消灭敌人。
十天已经过去了,不见那统领的消息,也不见有人来送信,孙占山感到很奇怪,便派人去山里打探,结果派去的人也一去不复返,他更加慌乱,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去电请示杨增新,杨增新也很纳闷,想不出其中的奥妙,总以为海力力逃出了大山, 命令与大山相邻的县镇长官们立即查清是否有海力力部队的迹象和动静, 结果来电都说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杨增新断定海力力还在不能养兵活命的火焰山中, 立即发出十万火急的电令,要哈密、鄯善、吐鲁番所有的官兵,分头把守这座大山的各个进出口,封死这座山,企图继续围困饿死海力力的部队,断绝任何投奔海力力的人进山的路径,断绝每一个可能运送粮草与枪支的通路。
他又命令吉木萨尔的驻军开往吐鲁番增援孙占山, 与孙占山的部队同时进山追杀海力力。这两支部队联合起来采取合围的战术,欲将海力力一举歼灭。
他们雇用了熟悉山路的向导向大山进军。
他们害怕向导将他们引入陷阱, 便把向导的全家扣押在县府作为人质。
他们考虑了具体追杀的要点和难点,并采取炮轰的办法,对付海力力的部队。他们出发前开了誓师大会, 让每个战士表忠心,发誓言,不活捉海力力死不罢休。
在高度精神战与心理战的驱使下, 他们的两路大军向山里进发了。
海力力料到杨增新和吐鲁番当局会封死整个山路, 困死他们。所以,他和他的智囊团经研究后,决定撤离克孜里克山。
他不敢贸然出山,怕遭到伏击。他派出会武功的人化装后溜出大山到各处侦察, 发现鄯善驻军被调往克孜里克山, 准备封山。
他的侦察兵是通过当地老百姓的密报而获知此事的, 他返回山里向海力力报告了情况。海力力认为鄯善兵力不多,驻军一走,更加空虚,便决定向靠近鄯善的方向撤退。
海力力做好一切退兵的准备, 赶天黑前命令所有的战士吃饱饭,喂饱马,然后快速向靠近鄯善的山里转移。
他们日夜行军, 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全部转移到鄯善境内的山中。
在鄯善境内的山中,海力力休整了两日,觉得此地离吐鲁番太近,又无险山可以依仗,便又向奇台境内天山深处转移。
这里山高林密,水草丰茂,既可以踞山养兵,又可以进退两便,的确是个天然的好屏障。
孙占山等人的大军长驱直入, 进入克孜里克山到处搜索海力力的去向,然而,搜寻了半个多月,却不见海力力的踪迹。
他们走遍了每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却没有看到任何迹象。
但他们却发现了孙占山两次派出的小分队被歼灭的惨景。
他们也看到了吐鲁番统领全军被消灭在山谷中的所有人的死尸。
那惨状令他们惊怖。
他们立即生出几分对海力力的畏惧。
他们生怕也落得同样凄惨的下场。
他们再也无心追杀了,因为,这里寸长不生,酷暑难忍,加上粮草和水已经不多了, 如果万一被神出鬼没的海力力的部队围困起来,则凶多吉少,所以,他们很快从原路撤退了。
杨增新收到孙占山和那驻军营副的军情电文后, 心中十分懊丧,十分气恼,十分着急,觉得海力力不是像他当初所想像的那样无能,那样不懂军事,从密报的电文所说的骇人听闻的事件看,他似乎觉得海力力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是个难以捉摸的不同寻常的人物。
杨增新认为海力力已经逃离了克孜里克山, 他暗恨孙占山等人的无能,更恼怒吐鲁番当局是一群无用的废物。
他又火速命令东路各县立即侦察海力力的去向,不几天,他就收到了来自奇台的报告, 说发现海力力的部队在奇台境内的天山隐藏,请示该如何处置?
这个情报使杨增新大伤脑筋,大发雷霆,更加迁怒于孙占山和吐鲁番的知事以及统领等人,大骂那统领死得活该。
为什么杨增新如此大发其火呢?
他认为他的手下坐失良机,使海力力从困境走向活路,走向踞山成势的地方,这无异于纵虎归山。
雄伟壮丽的天山横亘数千里,跨越多少县? 你孙占山能够再将海力力抓到吗? 你还能困死他饿死他吗? 你这无用的混蛋! 我真想以贻误战机的罪名处死你!
杨增新这样在心中暗骂孙占山, 坐在文案后反复看着奇台的来电,慢慢又舒展了发怒的眉头,扔下电文,站起来打开书柜,找出一张奇台的地图,挂在墙上仔细查看起来。
看得他额头出汗, 浑身燥热, 急忙拿起案头上放着的芭蕉扇,不住地扇起来。
他下意识地向窗外看看,发现窗外有茂密的榆树和柳树,阻断了他遥望远处的视线, 他不由联想到天山深处的郁郁葱葱的松树和遍山的绿草与繁花, 想到在这盛夏季节的天山密林去消灭神出鬼没的海力力谈何容易? 如今想活捉海力力比登天还难。
怎么办? 总不能放手不管,养虎遗患吧?
他扪心自问, 觉得还是应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对付令自己头疼的海力力才对。
他觉得首先应该在这连绵不绝的天山查出海力力的去向和他所潜伏的地点, 然后再采取适宜的有效的办法, 消灭他的部队。
他认为再不能采取在吐鲁番所施展的战略战术来对付眼前的海力力。那样会打草惊蛇而引起海力力的警觉,为寻找他的落脚点而人为地造成许多困难许多麻烦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他思前想后决定以秘密寻访的方式派人进入奇台境内的天山一带查找海力力和他的部队。
他苦思冥想的结果是:当机立断,派人化装成猎人的模样去往天山以打猎为名侦察海力力部队的所在地。
他想:欲设陷阱,必先掌握虎出没的地方,否则无法捕到虎。
他又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还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不能掌握住海力力的游击规律和特别的方式, 如果不了解海力力的兵力部署和心理特点,而盲目地派大军去进犯去搜捕去消灭,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这就是杨增新对转移到天山的海力力部队的独到的分析与看法。
看来杨增新很重视海力力对他的威胁。
为了对付海力力杨增新煞费苦心。
但不知他所派出的人能否实现他的计划? 能否如愿以偿地完成他所慎重交给的艰巨而又极其复杂的使命?